沐元溪還不知道自己在母皇那里的形象就這么毀于一旦了,去御書房之前,她先去了一趟地牢。
入口在假山處,假山之外,天光晴朗,明媚陽光,假山之內,陰森凄涼,寒意逼人。
這是沐元溪這段時間以來第一次來見畢九琋,全然是為了五天之后,登基大典上,她需要未死的他做最后一件事。
她不光要在太廟里登基為帝,朱雀門前冊封鳳君,同時,她要借由畢九琋十月初八之罪行,于天下人面前,罷國師,廢春祭。
這是畢老夫人在來找她欲以情理讓她網開一面失敗過后,所尋出的唯一一個能保下畢家的方法。
畢九琋不止是畢家九公子,還是圣殿圣子。
那么以陰損蠱毒謀害新帝這件事的主謀,便有了選擇。
畢老夫人雖長久未出,但對于圣殿僭越一事也是了解些許的,皇家對于圣殿,即便容忍,也不會有太長時間了。
她早有預感,二者之間會有沖突,但怎么也沒料到,這其中的引火索,居然會是她畢家的子孫。
但事情已經發生了,她便也只能將損失降到最低。
將畢九琋逐出宗族,族譜除名,以示畢家忠心,又將背后主謀推到嵐伊身上,既合了皇家的心意,又將謀害新帝的罪名從畢家身上剝除。
這個罪名她們擔不起,任何家族都擔不起,現在畢家根本沒有任何反駁的余地,就是因為這個罪名做的太實了。
雖然因為長房兩女已廢,傷筋動骨,但如此一來,家族好歹是保了下來。
況且,畢永蘇回京只是召回而不是押解?也透露出些許意思,世襲的大將軍雖然沒了,但家主之位總還是要有人繼承的。
畢永清因無故出逃以及教子無方雙重罪名一回京便被押入大理寺?解了兵甲不說,家主之位也被她母親直接奪了。
不同于畢永清溺寵這個唯一的嫡子,畢老夫人去皇陵的那年畢九琋還未出生。
如金又是因為他一人牽連整個家族?雷厲風行的老夫人根本沒有任何親情牽絆?除名除的干脆?廢家主廢的也干脆。
而對于沐元溪來說,相比于鏟除整個畢家?嵐伊對沐王朝的威脅更大一些。
畢老夫人的做法上也根本未見一定要保畢九琋的意思,那么?她二人本質上便沒有多大的分歧。
也是現在情花果有了著落?她也才有心情跟畢老夫人做這個交易。
若罪魁禍首付出應有的代價,在此基礎上她還能達到廢國師的目的,何樂而不為。
這個叱咤風云的老將軍對形勢的分析極為犀利?回京之后先行試探,而后棄車保帥?轉移視線?行事果斷的讓沐元溪佩服。
又讓她忍不住唏噓?若不是畢九琋這個因一己之私連累全家族的存在?畢家,又何至于此。
沐元溪看著陰暗的牢房之內,腳下無力喘息著的人,在她冰冷的道出來意之后,有些無力的慘笑。
“我以為,你是來...見我最后一面的?!?br/>
斷斷續續的微弱嗓音粗啞難聽,沐元溪卻是因為其內容而蹙眉?眼中劃過一抹厭煩。
“你也配?!?br/>
畢九琋也不知道是從何時起,她落到自己的身上的眼神就變成了厭惡。
以往,哪怕沒有喜歡,沒有愛意,也是平淡的啊。
而正是那點平淡,讓他一點點的滋生欲望,他總覺得自己能將那絲平淡轉化為漣漪。
然而到最后,收獲的只有恨意和厭惡,但他卻仍不肯放棄,結果一點點邁入萬劫不復。
“你這般無情,就一定覺得,我會如你所愿,在世人面前承認國師是指使我害你的人?”
沐元溪不免一聲嗤笑,垂眸睨著潮濕的角落里,狼狽不堪又動彈不得的人,嗓音如冰。
“你的兩個姐姐,因你的固執而遭殃?!?br/>
畢九琋本就微弱的呼吸猛然一滯,渾身如墜冰窟,僵硬的身體此刻更是寒涼刺骨。
她居然還敢拿他的兩個姐姐來刺激他!
怎么會,怎么會有這樣狠心的人??!
把她們變得和他一樣不說,如金,又來一次次肆無忌憚的戳他傷痕!
“你或許可以猜猜,五天之后,你若是說錯了一句話,還會有誰跟著遭殃?!?br/>
“你也說了我已經被宗族除名了,畢家和我,如金又有何關系!你威脅不到我的,你威脅不到我的!”
不甘又憤怒的低聲怒吼,癲狂無狀的從他口中溢出,沐元溪靜靜看著他的凄涼慘笑,墨瞳微瞇。
“你母親為了你被你祖母廢了家主之位,孤之前也只是動了你的兩個姐姐,畢家長房,似乎還有一位主君?!?br/>
還有一位庶子,不過沐元溪估計著他也不在乎,便也沒提。
“其他人你不在乎,你的母親父親呢,也不在乎嗎,因你一個人的罪行,使整個畢家落入此等境地,到現在,你是想讓她們繼續陪你萬劫不復?”
沐元溪十分無情的說道,“沒關系,孤不介意,你若陽奉陰違,畢家定然滿門為你陪葬,而嵐伊,你以為孤只有這一個辦法廢掉她嗎!”
早已經習慣了一片黑暗和虛無的畢九琋從沒發現世界原來還能這般蒼涼荒誕。
在這一刻,他恨不得有些想掐死過去的那個自己,他到底喜歡上的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怎么可以狠心到如此程度的,自從夏至宮宴上當眾拒了他的自請之后,她便一次比一次更狠。
“還要考慮嗎,需要孤把你爹帶來,陪你一起考慮嗎!”
冰涼帶煞的嗓音朝他襲來,凜然的壓迫感鉆入耳中,畢九琋猛然出聲。
“不要!”
他怕了她了,懼了她的,愛也愛不起,恨也恨不動她了。
“不要,求您,殿下,我答應,我什么都答應,是她給我的蠱毒,也是她給我的葬魂鈴,都是國師,您放過她們吧,殿下...”
經過上次之事,他已然不會對沐元溪抱有任何的希望了。
兩位姐姐已經因他遭殃,他又怎能讓從小疼寵于他的母親父親再重蹈覆轍呢!
而他更清楚,站在他面前的這個人,既說得出口,便也就真的,做得出來。
他賭過一次,賭輸了,也實在是沒有心力和膽量再去賭第二次了。
他現在只希望,此事過了之后,能夠給他一個痛快的結束。
沐元溪應了,他的罪名無可饒恕,她本也打算著當天將其罪行告知世人,斬首示眾,以他血為祭,廢了橫行沐王朝百年的--
‘護國國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