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瑧說的那個小廚房在太后住的延壽宮后院,這廚房平時是用來給太后做宵夜或是煮藥膳,白日里這個時辰一向沒什么人。
裴瑧拉著蘇妧一路到了小廚房,推開門,金燦燦的陽光一束束涌入。
這廚房的確不大,但也算五臟俱全。
蘇妧環視了下四周,微微蹙起眉頭,這會兒廚房里確實一個人也沒有,清凈是清凈了,可是,沒有宮女,也沒有廚娘,那么,誰來燒火呢?
轉眸望向裴瑧,裴瑧似乎對空無一人的廚房很是滿意,微微笑著睨了蘇妧一眼。
蘇妧將手里盛著巧果的盤子放到旁邊的灶臺上,一邊四處查看,一邊嘆息道:“太子殿下,你非拉我到這里來,這里連個人都沒有,誰來幫我燒火?這讓我怎么蒸巧果?”
裴瑧一個自小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太子爺,哪里會想到這些事,一愣,不以為意般道:“不就是燒火么,這么點事有什么難得?我幫你燒。”
說話間,裴瑧當真撩起衣袖,徑直走到灶臺前,尋了火折子,半蹲下身,撿了兩塊柴火點著,丟進了灶臺里。
蘇妧沒想到裴瑧燒起火來,竟是有些像模像樣的,一笑,忙在鍋里加了水,把一盤巧果小心翼翼的擺到籠屜里,放進鍋里去蒸。
“火再燒大一些吧,”蘇妧說著,理了理衣裙,俯身蹲在裴瑧旁邊,順手在一旁的柴火堆里抽了一根柴,想要添進灶里。
裴瑧很自然的要去接蘇妧手里的柴火,可蘇妧覺得添個柴這種小事她做的來,手里抓著柴火并沒有防手。
這兩個人,一個想把柴火接過來,一個卻不肯放手,結果便是兩人一起抓著柴火歪歪扭扭的往灶臺里放。
蘇妧的手背一不小心碰在了灶臺口上,“呀”的一聲,丟掉了手里的柴火,縮回手來。
“怎么了?是不是燙到了?”裴瑧把柴隨手扔進灶臺里,不由分說的拉過蘇妧的手。
蘇妧的皮膚白嫩,剛剛手背碰在了灶臺口上,燙的不算重,只是猛得疼了一下,可手背還是被燙的紅了一塊,很是顯眼。
“我要把柴拿過來,你還不肯給我,這下燙到了吧?”
蘇妧癟了癟嘴,小聲爭辯道:“剛剛若不是你非要從我手里搶柴和,我又怎么會碰在灶臺上?”
裴瑧蹙著眉,沉著面,睜著一雙黑沉沉的鳳眸盯著蘇妧。
蘇妧不覺得這件事自己有錯,裴瑧一言不發的瞧著她,她便瞪了裴瑧一眼,別過了頭。
“我又不是故意的。”
正當蘇妧以為兩人要這樣僵持一會時,耳邊忽傳來裴瑧服軟的聲音,接著蘇妧削瘦的肩膀便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溫柔的攬過。
裴瑧把蘇妧抱了起來,擁著她往一邊走,“先用冷水冰一冰手,等一會我讓人去拿燙傷藥過來。”
裴瑧打了一盆涼水,把蘇妧被燙到的那只手按進水里,一手抓住她纖細的手腕,拇指指腹在蘇妧手背被燙到的地方輕輕摩挲。
“還疼嗎?”裴瑧柔聲問道。
蘇妧一笑,手背也不過是在灶臺口被燙了一下,雖是有些疼,但也不是什么要緊的傷。這若是在平時,蘇妧大約是渾然不會在意這點小傷的,哪想到裴瑧倒還把這當成了一樁大事一樣。
“不疼,燙的又不重,原本也不怎么疼。””蘇妧輕聲著,把另一只手也伸進了水盆里,覆在了裴瑧的手上。
蘇妧被燙傷的那只手放在最下面,裴瑧的手握著蘇妧的手腕,放在她手背上,蘇妧的另一只小手又覆在裴瑧的手上。
兩個人,三只手,交疊在一起。
蘇妧蔥白的手指像是一尾尾調皮的魚兒一般,穿過清清涼涼的水,不安分的鉆進裴瑧的指縫之間。
裴瑧反手握住蘇妧搗亂的手,指尖有意無意的掠過她的掌心,惹的蘇妧嬌笑出聲。
蘇妧掙脫了裴瑧的手,將方才被裴瑧捉弄過的那只小手背到身后,嗔了裴瑧一眼。
裴瑧唇角含笑,烏沉沉的一雙鳳眸中漾著如春水般的柔光,毫無預兆的開口道:“今晚去哪里?是去明春湖嗎?”
依著習俗,七夕的蓮花燈必要放在活水處,燈要能隨著水飄走,才算是好意頭。
而承德的行宮內雖有不少面湖,卻只行宮北側的明春湖的湖水是同宮外的河連通的,是活水。是以,若要在行宮內放七夕的蓮花燈,只有明春湖這一個去處。
裴瑧這樣問蘇妧,雖沒有把說的特別直白,但蘇妧也知這是要同她一起過七夕的意思。蘇妧自打重生回來,便不喜湖啊、池啊這樣的地方,而且行宮里如她這般年紀的姑娘不算少,今晚明春湖邊必然人滿為患。蘇妧早考慮到了這些,一早備下的祈福燈是孔明燈而非蓮花燈。
要放孔明燈,隨便找個空曠些的地方就是了,不需要非得去明春湖。
“就不去明春湖了吧,人太多了,”蘇妧輕聲說道,莫名有些羞赧,不敢看裴瑧的眼,歪了歪頭,又道,“找一個人少些,樹少些的空曠地方就好了。”
“好,”裴瑧應了一聲,略一思量,“那我選個地方,到晚上過去接你。”
蘇妧今個一大早就來了延壽宮,太后瞧著心情極好,也不知會留她們到什么時候,想了想,還是搖頭道:“你不要來接我了,讓人來傳個話就好了,我到時候還不一定會在哪里,說不定還在延壽宮沒回去呢!”
兩人話說到此,只聽外頭有個宮女在叫蘇妧的名字。
蘇妧應了一聲,那宮女倒也沒進來,只在外頭說,太后傳她們把做好的巧果端過去讓她瞧瞧。
蘇妧聽這話,方一下子想起鍋里還蒸著巧果,手忙腳亂的把鍋蓋掀開,將鍋里已經蒸好了的巧果端了出來。
太后傳召,蘇妧不敢耽誤,暫且和裴瑧分別,一個匆匆去見太后,一個回了自己行宮。
太后將貴女們都叫到了前殿的暖閣,一一瞧了她們做的巧果,又各賞了許多東西,直把她們留到臨近傍晚,才放了她們回去。
幾個姑娘都住在尚碧宮,便結伴一同回去。
路上,天色已是漸漸暗了下來,便有人提議,待會大家一起到明春湖去放燈祈福。
蘇妧和裴瑧已有了約,自然不會同她們一起,幾個貴女在旁說話,蘇妧便一直沒有應聲。
林玉珠正眉飛色舞的同大家說她做的那燈用了什么上等的料子,一轉眸,見一旁的蘇妧一直默不作聲,開口問道:“蘇姑娘怎么一路上都不怎么說話?你不是身子不舒服吧?”
蘇妧笑了笑,搖搖頭。
林玉珠又道:“沒有不舒服就好,等一會兒,我們一起去明春湖啊!”
明春湖蘇妧必然是不會去的,可一時之間,又不知要用什么借口搪塞才合適,正猶猶豫豫的不知要說什么好,一抬頭,只見尚碧宮已近在眼前,而裴瑧身邊的內侍總管德順,正等在宮門前。
同蘇妧一起回來的貴女們見了德順,都客客氣氣的上前打了招呼。
德順笑著一一應過,沖蘇妧一禮:“蘇姑娘,借一步說話。”
眾貴女們見德順要單獨同蘇妧說話,先行回了尚碧宮。這些人雖嘴上沒說什么,但面上神色卻是各異,不乏有人邊走邊頻頻回頭看向蘇妧。
蘇妧隨德順走到一旁。
德順躬身道:“太子殿下讓奴才來給姑娘傳個話,戌時正,殿下在比仙亭等著姑娘。”
蘇妧道了聲知曉了,遣他回去向裴瑧回話。
蘇妧回到自己住處,把早準備好的孔明燈和給裴瑧的小禮物一并拿了出來,兩個孔明燈交給青竹拿著,給裴瑧的禮物則自己收在身上。
估摸著時辰差不多了,這才帶了青竹往比仙亭去尋裴瑧。
比仙亭和明春湖都處于行宮北側,不過比仙亭的位置要更為偏遠一些,亭子附近也沒什么雅致的景色,常日里來這的人并不多。
今日是七夕,會來此亭的人便更是少了。
蘇妧帶著青竹沿著甬路往比仙亭走,遠遠的便見亭子里亮著一盞燈,朦朦朧朧的燈光中,依稀可見亭口處站在一個高大的身影。
蘇妧腳下的步子越發快了,將到比仙亭時,裴瑧已迎了上來。
“你怎么帶她來了?”
裴瑧的目光先是落在了蘇妧臉上,而后越過蘇妧落到了身后跟著的青竹身上,眉頭一蹙,很是不悅的樣子。
蘇妧轉身瞧了一眼青竹,才想說青竹只是幫她那東西過來,裴瑧已經一步上前拿過青竹懷里抱著的兩盞孔明燈,“這里沒你的事了,你可以先回去了。”
青竹怔怔的抬頭看了看蘇妧。
蘇妧笑道:“我知道你備了燈,想去哪里放便去哪里放吧,只是萬事要小心,千萬不要惹了事。”
青竹福福身,謝過蘇妧,又向裴瑧行了一禮,轉身一溜煙的跑了。裴瑧瞧著手里的燈,面露不解之色:“你怎么給我備了兩盞燈?有什么說法嗎?”
蘇妧聽裴瑧那一副想當然的語氣,仿佛她做的燈,就必須是給他做的一樣,輕哼一聲:“那不是給你的!”
裴瑧面上的表情越發困惑,凝了蘇妧一眼,面色漸沉,“不是給我的?那你要給誰?”
蘇妧不回答,只是一笑,伸手便要去奪燈。裴瑧反應極快,一下子抬起手臂,將孔明燈高高的舉了起來。
蘇妧矮了裴瑧大半個頭,手又不如他的長,便是攀著裴瑧的肩膀,跳了又跳,仍是碰不到燈。
“你把燈還給我!”蘇妧不滿的嚷了一聲。
“想要燈?”裴瑧故意把燈放低了一些,等蘇妧伸手要抓的時候,再快速的拿開,“先說這到底是給誰做的?真的不是給我的?”一頓,語氣微微一沉,“不可能!”
一句不可能,字面上明明是決然的不信,但說出口卻透著惶惶的忐忑。
夜已經漸漸深了,裴瑧棱角分明的面龐沒在朦朧的夜色里看不真切,但他那一雙晶亮的眸子里閃動著的不安神色卻是那樣顯眼。
蘇妧莞爾一笑:“我說不是你就信不是嗎?你一向是這樣容易相信人的嗎?”
“騙我?”
裴瑧說著伸手去抓蘇妧,蘇妧低呼一聲,轉身往亭子里跑,可才沒跑了幾步,便被裴瑧一把抓進了懷里。
“知道騙我是什么后果嗎?”
裴瑧低沉的聲音一聲聲灌進耳中,蘇妧才想著要怎么向裴瑧討饒,忽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蘇妧還沒反應過來,便聽到一聲內侍尖細的聲音:“殿下,出事了,蘇二姑娘把人推進明春湖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史努比的地雷和HusIYa、祈愿的營養液,明后天周末,我會盡量給你們加一更!么么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