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俊美,九州八荒里沒有人能越得過上古神界的天啟神君,他的容貌古往今來讓三界九州女君的腰折了個兒遍。可這歸墟山巔化狐為人的少年,除了略顯幾分青澀,竟有天啟神君七八分顏色。</br> 無怪在這萬分危急的關頭,阿音竟有一瞬微微看直了眼。</br> “哼!孽畜,毀人寶物還在這兒大放厥詞,把內丹交出來。”</br> 阿玖朝景昭的方向翻了個白眼,輕佻地打了個響指,身上一身古袍化成了簡單利落的勁衣。</br> “喂,老姑婆,你罵誰孽畜呢,你本體不也就是只鳳凰,咱倆都不是人,你罵我,不就等于罵你自己啊!再說了,你們仙界二皇子的生辰樹,和我有什么關系,我可是妖狐,你們仙族嘴里十惡不赦的妖族。”</br> 少年美則美矣,只是這張嘴,實在談不上風雅,透著十足的凌厲勁兒。</br> “阿玖!”阿音一聽這話便知不好,果不其然,連古晉眉頭都皺了起來。</br> “混賬東西!無恥小輩!妖狐一族果然牙尖嘴利,陰詭惡毒!當年在羅剎地,我皇兄就是死在那只狐貍之手,今日我饒你不得!”阿玖出言不善,景昭亦勃然大怒,手一揮,仙劍從手中飛出朝阿玖劈來。</br> 吃了梧桐樹心化成人形的阿玖妖力大增,他躲過景昭的劍氣,一躍而上立在枯萎的梧桐樹頂端。</br> “哼!罵我們妖族陰詭惡毒,你們仙族又好到哪里去了!鳳皇當年被你母親當成妖怪放逐淵嶺沼澤,還是咱們妖族的老妖樹照顧她長大呢!”</br> 聽見景昭提及百年前的那場大戰,阿玖的眼神不知怎的突然變得冰冷無比,他慢悠悠開口,凈戳景昭的心窩口。</br> “你!妖狐,修得狂妄,今日我必把你留在歸墟山!”幾百年前天后的事無異于景昭心底永遠的痛楚,否則她也不會在歸墟山避世百年,見阿玖提及舊事,景昭內心怒意更甚,她長袖一揮,手中仙劍化成萬千,凝聚成劍陣。</br> 阿玖不躲不讓,他手中紅光突現,呈彎月狀的赤色妖器被祭出,妖器中強盛的妖力雖不及景昭的劍陣,但已隱隱有了抗衡之勢。</br> 阿玖在九幽煉獄里經受大戰,入歸墟山前妖力極低,否則古晉也不會讓他留在阿音身邊。就算吃了梧桐樹心,也不可能突然將妖力提升到妖君上階。古晉察覺到不妥,朝阿玖看去,瞧見他祭出妖器的手心隱現血跡,便知他是在強行提升妖力。此法雖能一時抗衡景昭,但強行聚力,極有可能爆體而亡。</br> “寂滅輪!你果然和妖狐王室有關!”景昭怒喝一聲,躍至半空,仙力凝聚到極致,劍陣光芒萬丈,朝梧桐樹頂的阿玖再次劈去。</br> 轟!轟!轟!</br> 數聲巨響,一道人影凌空而起,景昭的劍陣被一柄仙劍生生攔在寂滅輪前。持劍之人被劍陣轟得倒退數步,但仍毫不猶疑地擋在阿玖身前。</br> 鮮血濺落在地的聲音在安靜的歸墟山頂格外清晰,古晉左手掌心破開一道劍痕,顯然他以血祭劍動用元神劍的劍靈才堪堪擋住了景昭的劍陣。</br> “阿晉!”阿音臉色煞白,急得就要飛上半空。</br> 古晉一道仙力拂下將她禁在原地:“阿音,留在原地,不要插手。”</br> 阿玖看清為他擋下劍陣的人,桀驁的眼底露出一抹復雜,卻沉默地將寂滅輪中的妖力收回了些許。</br> “公主,阿玖確實不該冒犯景澗二皇子的生辰樹,但現在梧桐樹心已經和他的元丹合二為一,生辰樹再貴重,總歸比不上他一條性命,常沁族長于我有恩,我不能讓他死在歸墟山。”古晉開口。</br> 被古晉擋住的景昭卻沒有像剛才一樣盛怒,她怔怔看著古晉手中的元神劍,眼底滿是震驚和復雜。</br> “你,你是……難怪,難怪東華會破例收你為徒,鳳染會輕罰于你,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她喃喃開口,卻沒有把那個名字說出來。</br> 不會出錯的,雖然只有一瞬間的神力波動,但她不會感覺錯。</br> 當年蒼穹之境那場舉世矚目的婚禮下,那人一劍祭出重傷白玦的神力和剛才這把劍的氣息一模一樣。</br> 混沌之力,還有……那雙幾乎和他一模一樣的眼睛。</br> 景昭掩在袖中的手緩緩握緊。</br> 百年前的大澤山,她見過這個孩子。</br> 兩方之間劍陣的光芒慢慢消散。</br> “我皇兄戰死沙場,如今這棵生辰樹,對我來說就是我皇兄,他明知此乃亡者寄托,還要搶奪樹心,此等妖物,我如何饒他?”景昭緩緩開口,負手于身后,目光沉沉落于古晉身上。</br> “公主勿急,當年羅剎地一戰,二皇子雖戰死,卻留了一縷魂魄在鳳皇身邊。”</br> 景昭猛地抬頭,失聲道:“你說什么?我皇兄尚有魂魄存于世?”</br> 當年景澗戰死,天帝和天后趕到羅剎地時已經尋不到景澗的半點魂息,這才將他的尸身帶回去安葬。</br> 古晉頷首:“雖不知二皇子何時會重生,但他本是鳳族,他的魂魄留在梧桐島和鳳皇身邊會更好。”</br> “這恐怕也是皇兄自己所愿吧。”景昭喃喃道。</br> “既然二皇子遲早有回來的一日,還請公主放過阿玖,原諒他奪樹心之錯。”</br> “就算我皇兄有回來的一日又如何,仙妖仇深似海,他入了我歸墟山,難道還想走?旁人不知道我的手段,你難道也不知道?”景昭拂袖一擺,冷冷道。</br> 一旁的阿音和阿玖聽見景昭的話皆是一愣,景昭歸隱歸墟山百年,聽這口氣,怎么像認識古晉一般?</br> “歸墟山外的封印是公主重新布下的吧。”古晉沒有回答景昭的挑釁,反而突然問了這么一句。</br> 景昭一怔,沒有回答。</br> “天宮的四位老仙君仙力剛硬無比,但我們今日入山,那封印卻很是溫和,若不是公主在封印外又疊加了一道保護仙咒,斷不會如此。百年前的景昭公主是如何行事的,古晉未親眼所見,故不能評斷。可如今的公主,雖居歸墟山不問世事,卻有一顆仁心,這才是古晉親眼所見。仙妖爭亂不休數萬年,死傷無數,亦難斷兩族孰對孰錯,如今兩族已和平百年,公主何不放下對妖族的仇怨呢?”</br> “你是以何種身份要我放過這妖狐?”景昭冷聲開口,朝古晉看去,和他四目相對。</br> 古晉明白景昭話中的意思。若他以上古神界小神君的身份說這句話,即便景昭隱于歸墟山不理世事,也只能聽命行事。</br> 古晉沉默許久,朝景昭拱手,行晚輩禮:“大澤山,東華上神之徒,古晉。”</br> “好,好。”景昭長嘆一聲,眼底怒意恨意盡皆退去,復又歸于安寧。</br> “我隱居在此,前塵對我已如過眼云煙,百年之后再能這般見你,聽見我皇兄有復生的機會,也算是得一個圓滿了。罷了,你們走吧。”</br> 她收回仙劍,回轉身朝竹坊深處走去。</br> 滿山的金龍花,將她素白的身影漸漸淹沒。</br> 古晉收起元神劍,朝阿玖看去:“她既然允你離去,就不會再為難你,我們出山吧。”</br> 阿玖收起寂滅輪,從樹上躍下。他跟在古晉身后神情復雜,明明在看見他吞下那棵梧桐樹的心時絲毫不假以辭色,為何剛剛又要以命護他?</br> 難道就因為他狐族王侄的身份?</br> 阿玖性情桀驁,縱使心中有疑問,也不會舍得下臉面去問古晉。</br> 瞧見阿音亦步亦趨地跟在古晉身邊滿臉擔心,他哼了一聲,揚了揚眉,化成小狐躍進阿音懷里,小爪子蹭了蹭她的臉。</br> 阿音驚呼一聲,剛想責備阿玖兩句,瞅見他水汪汪圓滾滾的眼睛,終是忍了下來,她在它額上不輕不重地拍了拍,以示懲戒。</br> 但無論阿玖如何賣萌撒嬌,一直到出歸墟山踏上歸程,阿音都沒有再理它一句。</br> 在紫月山時古晉便和阿音約好,待拿回了歸墟山內的鳳隱魂魄,兩人便回大澤山休整些時日,也好把尋找魂魄的進度讓兩位師兄知曉,以便知會梧桐島,讓鳳族放心。</br> 是以從歸墟山出來,兩人便直奔大澤山而去。</br> 是夜,離大澤山仍有數千米之遙,阿音仙力低,不適宜長時間趕路,古晉決定在普陀山休憩一晚第二日再出發。</br> 阿玖這只狐貍的性子比誰都高傲,臉皮卻也比誰都厚,明明在歸墟山化形的時候就已經是個少年,這時候還沒羞沒躁地變成幼狐死乞白賴地躺在阿音懷里不落地兒。阿音雖不和它說話,卻也沒舍得把它丟下去。</br> 古晉自小就是被大澤山眾人給慣著長大的,若不是這百年在禁谷修了心性,又奶慣了阿音,怕是早就撂挑子不干了。他給阿音和小狐覓了吃食和仙露,安頓好這兩只嗷嗷待哺的小獸后才去了后山小河處洗澡。</br> 眼見著古晉走遠,阿音小心翼翼把小肚子吃得渾圓打著呼嚕的阿玖放在厚厚的枯葉堆上,踮著腳悄悄跟了上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