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潮收到小胖子發來的微信時,正在辦公室挨訓。</br> 他還沒來得急看微信,就被劈頭蓋臉地懟了一頓。</br> 今天是十七中的家長會,他爸媽常年在海外,大哥蘇淮雖然留在國內,因為集團公司任務重,對蘇潮抓的不算緊。</br> 每逢家長會,蘇潮就暗戳戳地指示蘇淮的特助郝邦守冒出家人過來挨批。</br> 郝邦守畢業于國外一流學府,跟在蘇淮身邊多年,為人處世方面滴水不漏,人長得又賊斯文,蘇潮覺得勉強冒出一下他爸也還行。</br> 這招用多了,屢試不爽,毫無破綻。</br> 哪知道今天蘇淮會突然回來。</br> 蘇潮打小天不怕地不怕,唯獨對自個兒這個冷冰冰的大哥有點畏懼,這會兒在蘇淮的低氣壓下,蘇潮像個乖寶寶一樣,一聲不吭地杵在辦公室。</br> 蘇淮正在跟班主任張維科交談。</br> 蘇潮沖著郝邦守使了個眼色,以口型問他:我大哥怎么來了?</br> 郝邦守一臉委屈,蘇淮一個眼神瞥過來,郝邦守立即把剛要出口的話咽了回去。</br> 蘇潮悄悄瞄了一眼坐在沙發上的蘇淮,就見張維科每說一句,蘇淮的臉色就沉一分。</br> 末了,蘇淮摘下金絲邊眼鏡,揉了揉眉心,不經意睨了一眼蘇潮,蘇淮薄唇輕啟:“蘇潮,我怎么不知道我們還多了個爸爸?”</br> 蘇潮:“……”</br> 郝邦守:“……”</br> 蘇淮看著自家弟弟,要笑不笑的,“蘇潮,你越來越能耐了啊?”</br> 蘇潮略微思考幾秒,痞笑道:“反正爸媽常年不回來,對我從來不聞不問的,我不介意多個爸爸疼愛我一下。”</br> 蘇淮愣了下,黑眸更冷。</br> 郝邦守快哭了,小聲提醒他,“二少。”</br> 他介意!</br> 他不想被蘇總給撕了!!</br> 蘇潮走過去拍了拍郝邦守的肩頭,露出鼓勵的微笑:“郝特助,別怕,好好干!將來我哥開除你,你跟著我。”</br> 蘇淮冷笑:“跟著你一起喝西北風嗎?”</br> 蘇潮:“……”</br> 蘇淮懟了他幾句,便不再理會他,他虛長蘇潮十幾歲,長兄如父,父母負責海外事業,生下蘇潮后,沒怎么管過,就丟給他照看。</br> 蘇淮拿蘇潮當兒子養,小時候看得緊,后來集團事務繁忙就交給保姆照看,慢慢的,這個弟弟就開始放飛自我。</br> 明明初二之前成績還名列前茅,放飛了幾年后,妥妥成了一枚學渣。</br> 蘇淮對這個弟弟頭疼的很,懟他歸懟,疼也是真疼。</br> 蘇淮跟張維科了解蘇潮的情況,蘇潮聽得意興闌珊,索性往角落里一貓,漫不經心地玩著手機。</br> 小胖子:【潮哥,蘇水仙是什么玩意?】</br> 蘇潮:【???】</br> 小胖子:【你讓我找的那個美女……】</br> 蘇潮發了個冷笑的表情包:【那個美女?】</br> 小胖子機靈的很,趕緊改口:【我說的是嫂子。】</br> 蘇潮黑眸微瞇,輕聲哼笑,心情瞬間舒暢了不少,他繼續跟小胖子了解情況。</br> 小胖子:【嫂子說……她跟你不熟。】</br> 蘇潮也不惱,回了個“哦”,仔細一想,他們確實不熟,滿打滿算也就見過兩次,偏偏兩次都是打架現場。</br> 蘇潮回想起第一次見到溫顏時,還是高一暑假。</br> 他被大哥扔到了一個小海島上,美其名曰讓他度假,其實就是變相流放,讓他體驗一下“民間疾苦”。</br> 那個島沒多大,倒是有個火車站,又小又亂。</br> 起初他在那個島上還玩得happy,沒過幾天就膩了,島上地痞流氓多,火車站更是重災區。</br> 遇見溫顏那天,下著雨。</br> 他被一群地頭蛇小混混約架,剛到火車站附近的羊腸小道,遠遠就瞧見約架的那些小混混被人撂翻,躺了一地。</br> 他一時間有些懵,拉了拉身上的飛行夾克,走近了才看見一個小姑娘正彎腰撿雨傘。</br> 街道狹窄,年久失修的路燈昏暗籠著霧氣。</br> 小姑娘穿了件很樸素的校服,頭發扎了個丸子頭,彎腰撿雨傘時,碧玉耳環隨著她的動作微微搖曳,雨絲朦朧,露出小姑娘漂亮的側臉。</br> 他腳步微頓,雨水砸在青石地面上濺起朵朵水花,小姑娘撐了傘,不期然的看了過來。</br> 她撐著傘問他:“你跟他們是一伙的么?”</br> “?”</br> 她合上雨傘,隔著雨霧,直勾勾地望著他,烏黑水潤的眼睛冷冷清清的,卻意外地勾人。</br> 她捏了捏細白的手指,語氣很平靜又透著囂張,“我趕時間,你能快一點么?”</br> 他覺得好笑又好玩。</br> 他指了指躺了一地的小混混,語氣輕佻,“你做的啊?”</br> 她冷著臉沒理會他,只是問:“你想怎么打?”</br> 他有心逗逗她,聳聳肩無所謂道:“隨你。”</br> 心想,總不至于真的跟一個女孩子動手,就是覺得她挺好玩的,囂張的性子挺對他脾氣。</br> 哪知道,這小姑娘完全認真的,下手挺狠,他沒想到自己會被一個比她矮一頭的小姑娘一個過肩摔直接撂倒在青石地面上。</br> 摔懵的同時,他躺在青石地面上一瞬不瞬盯著她漂亮又冷漠的小臉,忍不住嗤笑出聲。</br> 她蹙了蹙秀氣的眉:“你笑什么?”</br> “笑你好玩。”</br> “有病。”</br> “我們也算不打不相識。喂,我叫蘇潮。”</br> 他從地面上起身,價值大幾萬的飛行夾克被雨水浸透,他沒在意,脫了夾克隨手一丟,“小朋友,你叫什么?”</br> 她重新撐開傘,沒理會他。</br> 他也沒生氣,從小混混身邊路過時,他踢了一腳礙事的玩意兒,繼續攀交情,“你看,你都替我收拾了這一票找茬的,我不得謝謝你啊?”</br> 她愣了愣,語氣怪異:“替你收拾?”</br> 他哼笑道:“顯而易見。”</br> “你是一朵水仙花么?”</br> “啊?”</br> 她靜靜盯著他的眼睛,不知道怎么回事,打小就被一堆女孩子表白,早就免疫,這會兒對上她不算友好的眼神,心跳不可抑制地漏跳一拍。</br> 半晌,他瞧她眉眼彎彎沖他微笑,“水仙花,自戀狂。”</br> 回憶到這里,蘇潮下意識摸了摸頸間的碧玉吊墜,說是碧玉,其實就是玉石市場里最便宜的那種石頭雕成的耳環。</br> 當初留下那句“水仙花,自戀狂”后,她就撐著雨傘徑自走了,留下他在風雨里凌亂。</br> 無意撿到她的半副耳環,被他穿成吊墜,莫名其妙就掛了這么久。</br> 手機“嗡嗡”地震著,蘇潮回神,手指快速地打了一行字:【去幫我問問她在哪個班?】</br> 小胖子:【好。】</br> 小胖子:【潮哥,嫂子叫什么啊?】</br> 蘇潮:【……】</br> 蘇潮:【這是個好問題。】</br> 小胖子:【???】</br> 蘇潮:【簡單說,我不知道。】</br> 小胖子:【……】</br> 蘇潮:【大輝啊,打聽不出來的話,你也甭回學校了,了解?】</br> 等蘇淮了解完情況,又懟了他一頓,接了個電話,總算帶著郝邦守離開了辦公室。</br> 閻王一走,蘇潮立即放飛自我了,他在老班這里向來自在,張維科跟唐僧附身一樣絮絮叨叨,蘇潮聽得沒勁兒,索性趴在飄窗上開始研究起張維科種的花來。</br> 綠油油的植物還沒開花,蘇潮捏著葉子:“老張啊,你這水仙花長勢喜人,什么時候開花啊?送我一盆唄。”</br> 張維科端著水杯的手一滯,沒好氣地嗆他:“什么水仙花,那是大蒜。”</br> 蘇潮:“……”</br> -</br> 打發走蘇水仙的小胖弟,溫顏直接回了班。</br> 直到下午第三節課,溫顏都沒等到老班的傳喚。</br> 體育課鬧得一出,體育老師來了也沒能處理妥善,反而是那個李棟接了個電話后,戰戰兢兢就走了。</br> 既然沒人找事,她也樂得清靜,安安心心地做習題。</br> 往陸染白的位置一瞄,這人直到現在都沒回來。</br> 想起在櫻花林里被他調戲,兩人的呼吸那么近,近到堪堪低頭就能碰上她的唇。</br> 溫顏心頭突突地跳個不停。</br> 筆尖在紙上勾勾畫畫,溫顏被他攪得心慌意亂,身后有人突然小小聲叫了她:“溫顏。”</br> 溫顏握著筆回頭。</br> 林小小遞給她一盒牛奶,草莓口味的。</br> 女孩子一雙眼睛怯怯地望著她,充滿期盼,又有些不確定,像是怕被她拒絕,“今天謝謝你。”</br> 她沒接,林小小就這么一直舉著。</br> 溫顏其實不怎么愛交朋友,被傷過后,對這種感情就看淡了許多,不輕易相信別人,就像是做了個堅硬的殼,把自己深深包裹在里頭。</br> 這會兒瞧見人家這么誠懇,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br> 溫顏接過草莓牛奶,林小小還殷殷切切地盯著她,似乎她不喝,她就一直這么盯著自己。</br> 溫顏最怕這種類型。</br> 沒辦法,只好用吸管扎開,在林小小的眼皮底下,低頭咬住吸管喝了一小口。</br> 濃濃的草莓味兒混合著奶香充斥著味蕾,還挺甜。</br> 林小小期待地問她:“甜不甜?”</br> 溫顏點頭。</br> 林小小趕緊說:“那你要是喜歡的話,我以后每天給你帶。”</br> 溫顏:“……”</br> 她有點后悔拆開了,突然覺得好麻煩。</br> 班里打打鬧鬧的,韓淼從外頭回來,帶了四瓶運動型飲料,放在她桌上一瓶,“我剛才去8班打探了一下,李棟好像住院了。”</br> 程平:“???”</br> 林小小:“???”</br> 在操場的時候,李棟雖然被溫顏摔了下,體育老師帶著幾個人去校醫院時,簡單檢查了一下,就只是點皮外傷,不打緊。</br> 怎么就住院了?</br> 這特么想碰瓷么?太不要臉了吧!</br> 當事人溫顏反而一臉平靜,漫不經心喝著牛奶,不置一詞。</br> “聽說下午李棟被人在學校的櫻花園狠狠修理了一頓。奇怪的是,他竟然沒敢吭聲,自己請了假去醫院了。還是有人說露了嘴,他們班主任這才知道。”</br> “誰干的啊?”</br> “不知道。上頭沒透露。”</br> 程平笑了,“活該,為這位無名英雄點贊!”</br> 林小小有點擔心溫顏:“那溫顏會不會有事啊?”</br> 韓淼擺擺手,“放心放心,這小子不知道是受了威脅還是突然良心發現,一個字都沒提。”</br> 正議論著,班里瞬間安靜下來。</br> 溫顏咬著吸管下意識抬眸,恰巧跟陸染白視線相撞。</br> 少年永遠都是那副慵懶散漫的模樣,沒穿襯衫,上身只套了件夏季校服短T,他皮膚白,藏青色分外趁人。</br> 許是剛洗過澡,一頭黑發濕漉漉的,凌亂地散落在前額,倒是冷白的手腕上照例纏繞著領帶,瞧上去有那么點騷氣。</br> 兩人視線一撞,少年眉目深沉地盯著她,不像往常的玩世不恭。</br> 溫顏總覺得他這個眼神莫名的冷,好像自己做錯了什么一樣。</br> 順著他的目光,溫顏才發現他在盯著她的手腕。</br> 剛才揍李棟時,手腕不可避免被李棟攥著,他發了狠,她的手腕上就這么落下了一圈青紫。</br> 疼沒多疼,印記倒是挺明顯的,尤其她膚質白皙細膩,原本就容易留下痕跡。</br> 溫顏被他盯得頭皮發麻,若是以前,勢必就不客氣地回瞪回去了,現下卻生出幾分詭異的心虛。</br> 轉念一想。</br> 她心虛個什么勁兒!!</br> 溫顏忽略他審視的目光,低頭繼續做題。</br> 韓淼壓低嗓音:“我去,陸大佬朝我們走過來了,他想干啥?我有點慌!”</br> 程平抖了抖身子,見林小小還在那里擺放牛奶,程平按著林小小的腦袋,給壓在書桌上,低聲催促:“別數了,快裝睡。”</br> 溫顏掃了陸染白一眼,不得不說,這人冷漠的模樣,還真有點可怕,那種大佬的氣質發揮得淋漓盡致,忽略不得。</br> 溫顏心下腹誹:難不成他跟李棟關系不錯?因為她揍了人,他來替好基友報仇?</br> 正腹誹著,陸染白已經在他們這排站定。</br> 韓淼渾身的汗毛都豎立起來,還沒想好措辭,眼前一身戾氣的大佬慢條斯理開口了,“有糖么?”</br> “?”</br> 程平反應的快,趕緊抓了一盒牛奶遞給他,“沒有糖,但、但是有、有甜甜的草莓味牛奶。”</br> 韓淼一瞄程平,這孩子也不知道是嚇的還是怎么的,一張臉憋得通紅,就連話都說不利落了。</br> 韓淼一頭黑線:“……”</br> 你特么一個男生臉紅個鬼啊!</br> 又一瞄,自己這個崩于泰山而巋然不動的同桌淡定的很。</br> 韓淼悄悄地碰了碰溫顏的手肘。</br> 溫顏在心里嘀咕了半晌,受不了他冷漠的眼神,這會兒脾氣被激上來了,溫顏霍然從座位上站起,手里捏著牛奶盒繃著臉問:“你想干嘛?想打架?”</br> 陸染白垂眸,半晌才出聲,嗓音有些啞,“生病,嘴巴苦。”</br> 溫顏:“??”</br> 沒等想明白他的意圖,就見他單手插兜,頭一歪,直接伸手奪走她手里的草莓味牛奶,若無其事地咬住吸管。</br> 溫顏驚呆了:“!!!!!!”</br> 他只喝了一口,菲薄的眼皮一掀,睨了她一眼,玩味勾唇,“不給喝?”</br> 話落,不等她回神,陸染白從善如流地把剩余的牛奶連著吸管一起塞進她嘴巴,指腹若有似無擦過她殷紅飽滿的唇,似乎還停留了一下。</br> 溫顏被他猝不及防這么一碰,全身陡然一僵,雙腿卻忍不住先軟了。</br> 陸染白俯身靠近她,漆黑的眼直勾勾凝視著她的眼睛,唇角微勾,微啞的嗓音令人心尖發酥。</br> “行,那還給你。”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