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呼吸那么近，近到稍稍低頭就能碰上她的唇。</br> 溫顏全身都濕透了，外頭套著他的外套猶帶著體溫，混合著淡淡的煙草味兒。</br> 怔然對上他黑漆漆的眼睛，溫顏覺得自己像是被置入一團火，身體明明冰冰涼，心頭卻跟火燒一樣。</br> “溫小野貓。”少年修長的手指若有似無地蹭了蹭她微燙的臉頰，眉梢間盡是玩世不恭的笑意，“你對誰都這么暴力的啊？”</br> 溫顏陡然驚醒。</br> 細白的手指微微鎖緊，她撇開臉頰躲開他的觸碰，羞惱地踹在他小腿上，就去扯制服，“松開我！我才不要你的——”</br> “哎哎哎，那邊的學生！你們在干什么？你們幾班的？”</br> 聲音由遠及近傳來，溫顏脊背一僵，反射性地去推他。</br> 這回他沒攔著，后退一步從善如流松開她，陸染白腳步挪了下推了推她，唇角微揚，“乖，你先走。”</br> 溫顏愣了下，瞬間黑了臉，剛想嗆他，陸染白回頭睨了她一眼，玩味輕笑，“怎么？你想讓他看見我們倆在這里早戀？”</br> 溫顏呼吸一滯，“誰跟你早戀？！”</br> 腳步聲越來越近，陸染白眉眼彎彎地看向她，“你再不走，早戀石錘。”</br> 停頓一下，他笑得散漫，“不過，跟你一起上主席臺念檢討也不錯。”</br> 溫顏：“……”</br> 東分近幾年抓早戀抓的緊，而且她跟誰早戀都不想跟他！</br> 猶豫了一秒，溫顏眼眸低垂，指尖陷入他的制服，她轉(zhuǎn)身下了樓。</br> 遠遠的，聽到陸染白跟對方在對話。</br> “陸染白啊。你校服呢？”</br> 少年嗓音慵懶沙啞，“忘穿了。”</br> “回去寫三千字檢討，明天早自習前交到辦公室來。”</br> -</br> 晚上回家，司機將車子停在車庫。</br> 溫時下了車才發(fā)現(xiàn)溫顏身上的制服不合身，明顯大了幾個碼，像是男生的東西，罩在她身上小小一只，襯托得她小巧可人。</br> 這個姐姐對別人向來充滿防備，拒人于千里之外，跟家人尚且如此，更別說對著陌生男生，這會兒瞧見她穿著男生的制服，溫時驚得下巴都快掉地。</br> 溫時：“姐，你穿誰的衣服？”</br> 里頭的襯衫干得差不多，溫顏隨手脫下了制服，含糊不清地說了句，“同學的。”</br> “男的？”</br> “……算是。”</br> 溫時：“？”</br> 算是？</br> 這玩意兒還能算是？</br> 他還想再問，溫顏顯然沒有回答的意思，溫時打量了一下校服，愣住了。</br> 校服袖口處描了一圈金線，不仔細看很難發(fā)現(xiàn)，這種騷氣又土豪的做法，除了陸染白也沒第二個。</br> 溫時“嘖”了聲，這兩個人還真是好笑，相愛相殺么？</br> 看上去也不像啊！</br> 兩人一前一后進了客廳，梁靜云剛旅游回來，吃了飯，正坐在沙發(fā)上秀十字繡。</br> “回來了？”梁靜云放下十字繡，溫柔地問兩個孩子，“吃飯了沒？我讓吳媽給你倆燉了燕窩。”</br> “吃了吃了。”溫時懶洋洋回她，四下一掃，“我爸呢？”</br> “出差了。”</br> 溫時聞言，長長出了口氣，梁靜云一瞧兒子的模樣，就知道這小子打什么主意，“你小子是不是又闖禍了？”</br> 溫時：“……”</br> 這真是親媽。</br> 他趕忙說：“哪能呢？我最近可乖了，不信你問我姐。”</br> 梁靜云沒好氣地笑罵：“得了吧，我還不知道你！就算你闖了禍，顏顏也只會替你打掩護一起瞞著你爸。”</br> 溫時無語凝噎，繞過沙發(fā)，隔著靠背，給梁靜云捏肩。</br> 母子倆有說有笑，相處得其樂融融。</br> 溫顏怔然地望著他們，心底莫名酸澀。</br> 從十多歲開始，在收養(yǎng)她的景氏夫婦那里得知自己不是他們親生的孩子，她就慣常隱藏自己真實的情緒。</br> 小時候一直好奇，她跟景媛明明年紀相仿，景氏夫婦明顯把所有的愛都給了景媛。</br> 有一次她實在忍不住，問了一句，景母也只是含糊其辭地說：“媛媛是你妹妹。”</br> 她覺得有道理，就跟著他們一起疼景媛，雖然景媛并不領情。</br> 直到知道了真相。</br> 她慢慢地開始不再過多期待。</br> 回到溫家，溫舒和夫婦是為數(shù)不多對她好的人，盡管也有可能是為了她離世的父母留給她的“遺產(chǎn)”。</br> 不管因為什么，比起其他人來，溫舒和夫婦好歹給了她久違的溫暖。</br> 但是再好，她打小缺失的東西，心里的空洞也難以彌補。</br> 溫顏眼眸地低垂，失神片刻，跟梁靜云打了招呼，她上了樓。</br> 累了一天，身心俱疲，她洗了澡，用毛巾包裹著一頭秀發(fā)，也沒吹干，點亮書桌前的臺燈，她拿過物理競賽習題冊，打算趁著睡覺前，再做幾道題。</br> 隨意翻開，便又翻到了陸染白幫她做出的那道習題上。</br> 落款處的那副貓咪圖，畫的栩栩如生。</br> 他這人的優(yōu)秀體現(xiàn)在方方面面，學習能力逆天，這種與生俱來的天賦真真羨慕不來。</br> 溫顏盯著貓咪發(fā)呆。</br> 陸染白的制服還丟在床上，溫顏失神地盯著制服，心亂如麻。</br> 也不知道他被抓后，有沒有真的去寫檢討。</br> 溫顏細白的手指緊緊攥著書頁，回想著他似是而非的話，捉摸不透他的性子，她只覺得心慌又莫名煩躁。</br> 末了，索性丟開習題，熄了燈，上床睡覺。</br> -</br> 陸染白正在喂貓，維多利亞是只剛滿月不久的小奶貓，通體雪白，一雙眼睛像是藍寶石一樣，耀眼而璀璨。</br> 洗完澡，他只隨意套了件黑色睡袍，腰間的細帶松松垮垮的系著，微敞的領口下，是線條優(yōu)美的肌理。</br> 他個子高，打小就被父母扔國外歷練，養(yǎng)出一副堪比男模的好身材，并沒有一般少年的單薄感。</br> “喵喵——”</br> 小奶貓去叼他掌心里的小魚干。</br> 少年揉了揉小奶貓的頭頂，拿了根小魚干逗它，輕笑道：“維多利亞，乖，再叫一聲。”</br> “喵——”</br> 小奶貓銜著小魚干，躲在一旁大快朵頤。</br> 陸染白身子一歪，坐在地毯上，單手開了罐啤酒，仰頭一口氣喝了大半罐。</br> “哥哥。”</br> 樓梯上有動靜。</br> 陸染白漫不經(jīng)心抬眸。</br> 小姑娘頭發(fā)亂糟糟的，手里抱著一只洋娃娃，白嫩的小手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奶聲奶氣地叫他，“哥哥又喝酒，我要告訴爸爸，讓爸爸打你的小屁屁。”</br> 四歲的小姑娘，個頭矮矮的，穿著蕾絲邊的公主睡裙，可可愛愛。</br> 就是一張小嘴凌厲的很，懟人無下限。</br> 陸染白丟開啤酒，看著她輕笑，“哥哥喝的不是酒。”頓了頓，他唇角微挑，“是寂寞。”</br> 陸笙哪懂得這些，只知道喝酒很不好，畢竟每次爸爸喝酒都會把媽媽弄哭，很壞。</br> “你騙人。”小姑娘赤著腳下了樓，頤指氣使地指著他，“你是不是也想把女生弄哭？”</br> 陸染白怔了一秒，忍俊不禁。</br> 他長臂一伸，將小姑娘抱在腿上，捏了捏她Q彈的小臉蛋，“你這小丫頭，胡說八道什么？”</br> 小姑娘傲嬌地揚揚下巴，“我才沒有胡說八道。而且爸爸說了，說謊會長長鼻子，特別丑！哥哥你想變丑么？變丑了就不討人喜歡了！”</br> “那爸爸有沒有告訴過你，你這么晚不睡覺，會長不高變成個小矮子？”</br> 陸笙：“……”</br> 她揪著懷里的洋娃娃，不高興地說，“誰讓你偷偷跑掉不睡覺？”</br> 陸染白一臉好笑，“我睡不睡覺關你什么事兒？”</br> 陸笙一本正經(jīng)：“總之，就是怪你。”</br> 她氣勢洶洶，“爸爸出差回來，我要告訴爸爸，你晚上不睡覺還偷偷喝酒。”</br> “wow。”他低笑，順著她說道：“那還真是可怕。”</br> 陸笙得意洋洋地笑：“知道怕就好。”</br> 陸染白逗她，“咦？那怎么辦？”</br> 小手摸上他濕漉漉的黑發(fā)，小姑娘跪坐在他腿上，跟安慰貓一樣揉了揉他柔順的發(fā)絲，奶聲奶氣道：“乖孩子不怕不怕，你聽笙笙的話，笙笙保護你。”</br> 陸染白愣了一瞬，輕笑出聲。</br> “哥哥。”</br> “嗯？”</br> “你看我都保護你了，你能不能講個故事給我聽？”</br> 陸笙眼睛眨了眨的，小奶腔迷迷糊糊，約莫是困了。</br> 陸染白拍了拍她的后背，“想聽什么？”</br> “白雪公主……”</br> 尾音消失時，小姑娘腦袋一歪，趴在他肩頭睡著了。</br> 從地毯上起身，他單手抱著小姑娘上了樓，徑直往她臥室走去。</br> 小姑娘明明困得不行，顯然是一個人害怕，又逞強不愿意示弱，用這種傲嬌的方式表達小心思。</br> 這個倔脾氣像誰呢？</br> 陸染白想起溫顏明艷的小臉，明明每次都被他氣得爆炸，偏生又要裝作冷漠的樣子，以此來掩飾自己的脆弱。</br> 真笨！</br> 陸染白替陸笙蓋好被子，把洋娃娃從她懷里拿走，放在枕頭邊。</br> 將床頭柜的臺燈調(diào)暗了幾個度，他出了臥室，輕輕帶上了門。</br> -</br> 夜半，陸染白出了門。</br> 到了地方，溫時已經(jīng)等著了，瞧見他，溫時收了手機，喊了聲：“哥。”</br> 陸染白看了眼手機，瞧見溫顏發(fā)給自己的那條微信，特地還加了句：管好你的女人，別隨便cue無辜人士。</br> 他連那女的長啥樣都沒記住，怎么就成了他的女人了？</br> 他都能想象到溫小野貓發(fā)微信時的模樣。</br> 張牙舞爪的！</br> 想要！</br> 想把她欺負哭！</br> 陸染白低頭輕笑一聲。</br> 查了IP地址，還真查出了點好玩的東西。</br> 溫時：“哥，我姐今天被欺負了？”</br> 今天回來，溫時就發(fā)現(xiàn)溫顏不對勁，里頭的襯衫也有污漬。</br> 他簡單問了問，她什么都不說。</br> 知道她的脾氣，她不想說的，別人再問也沒用。</br> 這個姐姐外表冷，心里應該還挺敏感的，溫時從他爸媽那里知道溫顏沒回溫家時，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爸媽時常叮囑他好好照顧溫顏。</br> 講真，他還挺心疼她的。</br> “沒有。”陸染白語帶戲謔，“你姐那么兇，只有她欺負別人的份兒。”</br> 溫時好奇：“那我們?nèi)ツ膬海俊?lt;/br> 陸染白烏瞳微斂，霧蒙蒙的眼睛里融了抹淺淺的戾氣，語氣卻輕佻的很，“找人聊聊天。”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