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花粉浴衣,微卷的長發偏扎,綁了朵粉白的薔薇。</br> 景媛探過頭來時,外頭有幾個男生不時往這邊瞄幾眼。</br> 幾個男生中有十七中的,還有個東分的,家里條件不錯,逃課來瀟灑。</br> 有男生認出了景媛,不禁調笑:“是我眼花了嗎?內不是咱們景?;▎幔俊?lt;/br> “嘿,還真是!”</br> “景大美女怎么來這兒?還來男湯?”</br> “跟男朋友來的唄,一起泡泡溫泉然后嘿嘿嘿!”</br> “不會吧?她不是挺傲的嗎?東分那個誰不是追了她挺久,也沒回應。”</br> “誰???”</br> 男生扭頭問另個一男生,東分的男生叫王博,跟周鑫他們幾個認識,看了一眼,王博笑道:“你說賀一宇?可能只是玩玩吧,賀一宇撩妹高手,女朋友都換了一把手了。”</br> “不過這妞還真特么漂亮,臉蛋純,身材不錯,你看內浴衣穿的,我操啊,想流鼻血?!?lt;/br> 酒店里的浴衣都相對寬松,雖然可以挑選顏色和花色,為了保證舒適度和優雅,浴衣在寬松度上做了調整。</br> 景媛這會兒刻意束緊了腰身,隱藏在浴衣底下的身材玲瓏有致。</br> 她深知自己的優勢,并加以合理利用,時常吊得人不上不下,心癢難撓。</br> 遠遠就聽見男生們的議論,雖然有些不太悅耳,然而聽到他們臣服在自個兒的美麗中,景媛不免傲嬌,對這些男生反而越發看不上眼。</br> 包括賀一宇。</br> 若不是知道他跟陸染白認識,那種公子哥,她根本理都不帶理的。</br> ……</br> 溫泉氤氳著水霧,景媛把握著度,既不能太傲慢,也不能顯得太卑微,手指握著簾子,她故作迷茫地望著他。</br> 隔著湯池。</br> 少年姿勢慵懶地半倚著池壁,黑發垂額,發梢水珠墜落。</br> 一雙黑眸輕慢又冷淡。</br> 景媛心頭狂跳,在他冷淡的眼神下,她竟然莫名紅了臉。</br> 調整下情緒,景媛低聲解釋,“好像打擾到你了,這里真挺繞的,我有點迷——”</br> “出去。”</br> 景媛一愣,“什么?”</br> 陸染白拿了毛巾搭在發頂,隨意擦了擦濕漉漉的黑發,“聽不懂中文?”</br> 他笑,換了種說法。</br> 兩個英文字母從薄唇吐露,發音標準又帶著不客氣的傲慢。</br> 景媛聽明白后,臉蛋“唰”地一下紅了,很快,又變得慘白一片。</br> 眼圈不自覺泛紅。</br> 就挺屈辱的感覺。</br> 景媛抿了抿唇,小聲辯解,“我覺得你可能誤會——”</br> 陸染白輕飄飄地吐出一個字,“滾?!?lt;/br> 景媛:“……”</br> 身后有人驚訝地叫了聲:“哎你誰???”</br> 景媛回頭,溫時瞧了她一眼,女孩子浴衣穿得不太正經,挺張揚露骨的感覺,溫時錯愕幾秒,景媛已經受不住,丟下句“打擾了”,扭頭就走。</br> 沒走幾步,放慢了腳步。</br> 聽到身后的兩個少年在對話。</br> 溫時遞了瓶礦泉水給他,疑惑地碎碎念,“搞什么?蘇水仙家的酒店還提供這種服務?”</br> 陸染白接了水,擰開,仰頭喝了口,神情散漫慵懶,“嗯哼。大概吧?!?lt;/br> 溫時:“??”</br> 這不是六星級么?什么鬼?</br> “這是想被封店么?”</br> 陸染白沒搭腔,從溫泉出來,拿了浴衣隨意套在身上,慢條斯理地綁著腕間的領帶。</br> 溫時嚷嚷,“看上去年紀不大,不會還是個學生吧?”</br> 頓了頓,溫時懵逼地搖搖頭,“不過現在挺多裝學生的?!?lt;/br> 聲音漸漸模糊。</br> 景媛聽得耳根一陣紅一陣白,沒想到別人會從那方面想她。</br> 匆匆出了這塊區域,迎面跟孟雨撞上,孟雨扯著她忙問,“不是說買東西去了嗎?怎么這么久?程芳然她們幾個都還等著呢?!?lt;/br> 景媛心煩,沒吭聲。</br> 孟雨惴惴不安,“媛媛大美人,你真要替她們付款啊?這幾個人簡直獅子大開口,凈選擇點高端的地兒,剛才她們泡之前,還預約了服務。這不是在坑錢嗎?”</br> “就算知道你有錢,這也太過分了?!?lt;/br> 景媛想起卡里日漸減少的余額,本來就煩躁的不行,聽孟雨這么一比比,她更心煩了。</br> 下午那會兒,她媽媽程素絹給她來了電話,她沒接,回了信息給她,讓她別來學校找自己。</br> 對外宣傳自己父母做外貿,常年在國外,到底心里還是虛的不行,生怕程素絹真的來學校找她。</br> 應該不會的吧。</br> 畢竟,爸爸死后,她就是程素絹唯一的指靠。</br> 如果程素絹不想失去唯一的女兒。</br> 唯一的女兒?</br> 景媛想到某個總是護著自己的身影,稍稍失神。</br> 孟雨見她發呆,忙拽了拽她的衣袖,“你想什么呢?還去泡嗎?”</br> “去吧?!?lt;/br> “說真的,程芳然她們幾個真不是東西。那么囂張上次不是還被人揍的進了局子?!?lt;/br> 景媛驚訝:“誰揍的?”</br> “一個女生,好像也是東分的。”孟雨也不太清楚,“聽說蘇潮就是為了人家轉學的,蘇潮轉學后,程芳然快氣死了。嘻嘻,活該啊?!?lt;/br> 景媛愣神,心事重重地掐了掐掌心。</br> -</br> 適宜的水溫熏得人昏昏欲睡,溫顏半趴在池邊,烏黑水潤的眸子仿佛也被暈染了層層水汽。</br> 身上裹著的浴巾搖搖欲墜。</br> 溫顏伸手拿了牛奶,小口小口啜飲,手指去抓浴巾,不經意間碰到胸口。</br> 邊緣的地方有些微痛。</br> 浴巾又滑了些。</br> 溫顏下意識低頭瞧了眼,柔白細膩的肌膚上,隱隱有些紅痕和清晰可辨的指印。</br> 腦海里沒由來地想起剛才在房間里的一幕。</br> 她被陸染白圈在懷里,親著親著,好像一切失去了控制。</br> 修長略帶涼意的手指順著浴衣探入,碰上她平時自己都不太好意動的地方,只覺得身上哪哪兒都像是燃了把火,差點把她所有的意志都吞噬。</br> 太不要臉了??!</br> 怎么能有人會用那么正經的表情,做那么不正經的事情!</br> 一邊親,一邊還要勾著她,啞聲問她舒不舒服!!</br> 而她?。?!</br> 竟然沒有拒絕!!</br> 溫顏回想到這里,急不可耐地攥緊浴巾,心底發虛地往上提了提。</br> 臉頰被溫泉的熱氣熏染的酡紅,溫顏心情復雜把自個不知道是被熏紅還是過度羞恥染紅的臉頰埋入手臂。</br> “哎然姐,這個地兒人少。”</br> “好像是誒。”</br> 竹簾掀起,程芳然打頭,帶著幾個女生進了。</br> 溫顏聽著聲音耳熟,從臂彎里抬眸,程芳然恰巧看過來。</br> 兩人四目相對。</br> 想起上次被溫顏揍得媽都不認,程芳然冷不丁就打了個寒噤。</br> 想直接退出去,又怕在小姐妹這里丟了份兒,程芳然見溫顏沒吭聲當她是空氣,便也裝作互不相識,找了個離溫顏最遠的位置,也沒下水,默默觀望。</br> “然姐,我給你叫了那個按摩服務,在這兒還是回房間?”</br> 另一個女生插嘴,“在這兒吧??諝夂?,環境好。室內多悶呢。”</br> “哎咱們景?;兀咳四膬喝チ??讓她買個東西這么難么?”</br> “不會自個兒跑了吧?”女生嘖嘖不滿,“還等著她付款呢。”</br> “她就愛裝逼,我跟你們講,說父母是什么外貿公司的老總,誰見過呀!平時也不見多大方。”</br> “她對然姐還是可以的?!?lt;/br> 女生得意洋洋地抬抬下巴,“那當然,不是然姐罩著她,職高那幫孫子們指不定怎么作踐她。”</br> 溫顏被水霧熏得懶洋洋的,幾個女生七嘴八舌嘰嘰喳喳,吵得人頭疼。</br> 瞧她們沒有要離開的意思,這兒畢竟是公共區域,溫顏懶得聽她們喧鬧,溫泉泡的差不多了,她從水里出來,進了一旁的隔間,擦干身體,換上了干凈的浴衣。</br> 在隔間,聽到女生的大嗓門,“然姐,景媛來了。”</br> 景媛?</br> 溫顏系腰帶的手指微微僵了僵,稍顯詫異。</br> 會是同名同姓么?</br> 外頭的女生又開口。</br> “景大美女,都等你呢。我們叫了按摩服務,人一會兒到了。你們要不?”</br> 景媛笑了笑,“我就不了吧?!?lt;/br> 熟悉的聲音令溫顏微愣,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她。</br> “你怕花錢啊?怕什么?你爸媽不是給你留了卡么?反正他們在國外挺能賺的。這點小錢不算什么。”</br> 溫顏:“?”</br> 國外?</br> 景媛沒正面回應,只是微笑,“大家玩得開心就好。”</br> “開心,當然開心?!?lt;/br> 正說著,有人喊了聲,“按摩技師來了,你們挑了號沒?先泡還是先按摩啊?”</br> “我想先泡?!?lt;/br> “那我按摩先吧。”</br> 溫顏沒料到跟景媛會以這種方式見面,不過,就算見了,大概率也不太會講話。</br> 她猶豫了下,從隔間出來。</br> 景媛正跟著孟雨交談,聽到響動,順著聲源往這邊望去。</br> 溫顏系好了腰帶,沒回避,跟她視線相交,景媛臉色微變,整個人僵在那里。</br> 孟雨好奇問她,“認識的人?”</br> 景媛答的飛速:“不認識?!?lt;/br> 孟雨打量了下溫顏,“誒?這個女生有點眼熟,啊,我想起來了,上次在電影院里……”</br> “107號技師是哪位?”</br> 中年女人掀開門簾進來,聲音洪亮地應了聲:“是我?!?lt;/br> 女人個頭不高,長相卻挺溫婉可人,想來年輕時約莫是個美人。</br> “我是107號技師程素絹,哪位客戶點單?”</br> 女人笑得和煦,才抬頭,就見景媛臉色煞白地盯著她,滿臉驚恐。</br> 程素絹也怔住了,和煦的笑意僵在臉上。</br> 嘴巴張了張,下意識就喊了出來,“媛媛?你不是在上課?為什么會在這里?”</br> 孟雨扯了扯景媛的袖口,“這人誰呀?你還認識這里的技師?”</br> 景媛矢口否認,“我不是?!?lt;/br> 一群人都懵逼地望著她。</br> 景媛的臉色變化多端,稍稍穩定心神,她緊盯著程素絹,咬咬牙開口,“程姨,你怎么在這里?”</br> “程姨?你親戚啊?”</br> “不是親戚?!本版滦奶娘w快,“就我家早年請的保姆,很久之前都不做了。”</br> 孟雨遲疑了地哦了聲。</br> 瞧見女兒臉上驚恐又狼狽的表情,程素絹張了張嘴,最終沒吭聲。</br> 一旁的圓臉女生說:“景媛,你家保姆還有這種手藝?。俊?lt;/br> 景媛沒敢看程素絹,更不敢看溫顏,一張小臉慘白如紙,聲細如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苦?,是吧。”</br> 圓臉提議:“然姐,要不你先按一下?不是前兩天身體不舒服?”</br> 程芳然點頭:“也行?!?lt;/br> 一旁就是按摩區,程芳然趾高氣揚地命令程素絹,“107號,你先給我按吧,下手用力點,我不喜歡太沒勁兒的?!?lt;/br> 程素絹勉強一笑,“好嘞。”</br> 她跟著程芳然,堪堪邁開腳步,前頭突然多了個纖細的影子。</br> 程素絹愣了一瞬,抬頭看向阻礙自己去路的小姑娘。</br> 小姑娘穿了件深色印花浴衣,長發松松垮垮地扎了個丸子頭,漂亮的小臉冷冷清清,烏黑水潤的眼睛卻氤氳了層水汽,正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眼底寫滿震驚。</br> 撞見自己女兒都沒見到溫顏來得震撼,程素絹的雙腳像是被定住般,直直地僵在原地。</br> 許久不見,小姑娘變了不少。</br> 個頭高了,皮膚比以前更加細膩白潤。</br> 以前沒少吃苦,尤其是魚塘賠本,被追債,跟著他們受了不少委屈。</br> 這么一看,回到溫家后,豪門果然養人,才不到一年,小姑娘周身的氣質都變了不少。</br> 程素絹說不出心底什么滋味兒,當初那筆錢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刻意忽略小姑娘的黯然神傷,偶爾回想起來,心里挺難過。</br> 但再選擇一次。</br> 結果興許也如出一轍。</br> 程素絹嗓子堵得很,半晌,她才聽到自己從嗓子眼里透出來的聲音,“顏、顏顏……”</br> 溫顏聲音沒什么起伏,眼底卻氤氳了些許霧氣,“為什么會在這里?”</br> 程素絹結結巴巴,“就、那個閑著無聊……”</br> “閑著無聊?”溫顏默念出聲,微微哂笑,“七百萬,錢不夠花么?”</br> 程素絹啞口無言。</br> 當初的七百萬入賬,緩解了窘迫的困境,緊接著被溫家要求斷了關聯。</br> 也是。</br> 本來不是一個階層的人,溫家要徹頭徹尾改造小姑娘,不希望他們聯系也屬正常。</br> 更何況剛跟人做了交易,于情于理都沒有理由再跟溫顏聯系。</br> 雖然小姑娘不是親生,打小就在自個兒身邊長大,人不愛說話,看似冷清,內心卻柔軟無比。</br> 懂得心疼人,甚至比自個兒親生女兒要體貼的多。</br> 這么多年的感情不是假,然而比起利益,比起誘惑,建立的那些個母女親情又算的了什么。</br> 程素絹替自己找了千般借口,試圖說服自己,這會兒見到溫顏,聽她云淡風輕挖開自己內心深處的黑暗面。</br> 程素絹心里依舊難過得不行。</br> “顏顏……我……”</br> 溫顏沒搭腔,人多,不管怎樣,也不想在這里讓程素絹難堪。</br> 視線落在程素絹絞緊的手指,時常在溫泉濕潤的環境工作,手掌蛻皮是常有的事兒。</br> 溫顏想起程素絹腿腳不好,半月板磨損,小島氣候濕潤,常年在魚塘,雙腿浸泡在水里落下的毛病,到了陰雨天都受不了。</br> 現在居然在溫泉酒店做了按摩師,忙起來一天都不帶休息。</br> 溫顏心頭百味雜陳。</br> 愛過,氣過,傷過,釋然。</br> 這是個循序漸進的過程。</br> 長久的不聯系,繁忙的學業,一直以為自己早就不記得過往的事情,或者說在刻意遺忘。</br> 真正見了,遠遠沒自己想象的瀟灑。</br> 叫了十幾年的媽媽,真真切切地愛過疼過,以前寧可自己吃點苦受點累,也舍不得景家老兩口受一丁點兒委屈,現在瞧見自個兒曾經捧在心頭的人做這種工作,完全放平心態根本做不到。</br> 可是……</br> 錢呢?</br> 七百萬不是個小數目。</br> 短短一年時間,做了什么才揮霍一空?</br> 一旁的女生竊竊私語,“不是,這怎么還聊上了?”</br> “還按不按摩?付了款也不是讓你們擱這兒聊天的呀?!?lt;/br> 程芳然看向景媛,譏誚地笑,“景媛,你家保姆還挺熱絡,交際面夠廣的啊。”</br> 景媛臉色越發慘白,心里跟揣了一只兔子一樣,怦怦直跳。</br> “107阿姨,甭聊了,趕緊給我按吧,我們一會兒還有事呢!”</br> “對呀對呀,不是說一會兒景大美女請客去夜店么?”</br> “我想去新開的那個?!?lt;/br> “零度么?”</br> “對對對。那家聽說超帶感,挺多明星都會去。說不定運氣好還能遇到我追的哥哥。”</br> “零度挺貴的吧?還是會員制?!?lt;/br> 女生嬌笑:“這有什么,你是看不起咱們景?;矗俊?lt;/br> 景媛聽她們越說越高調,每說一句,她的心就跟著沉一分,巨大的壓力壓得她喘不過氣。</br> 景媛已經連強裝歡笑都做不到。</br> “你們先泡,我胸口有點悶,出去透透氣?!?lt;/br> 程芳然不滿:“又出去?行,那你別忘了結賬。”</br> 景媛嗯了聲,掀開竹簾,才邁開腳步,冷不丁就聽到溫顏冷淡地叫住她,“站住?!?lt;/br> 景媛不理,反而加快腳步。</br> 程素絹上前攔了下,“顏顏你別這樣——”</br> 溫顏躲開她,冷然地盯著景媛,“我讓你站住?!?lt;/br> 景媛頭也不回,腳步紊亂地出了女湯。</br> 程素絹怕兩人鬧事,小時候兩個孩子也時常有摩擦,大都是做妹妹的聊□□。</br> 千斷萬斷,家務事難斷。</br> 大人都偏愛小的那個,更別說一個是自個兒身上掉下的肉,另一個毫無血緣。</br> 每次讓姐姐讓這點妹妹,妹妹臉上露出的得意不是沒瞧見,當時心想,不過是小朋友之間的打鬧,偏向一點沒什么。</br> 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種默契,或者說是習慣。</br> 習慣性地就護著小的。</br> 程素絹雖然氣女兒,傷心也不是第一次,這會兒瞧見溫顏冷漠的樣子,仍不免擔心景媛。</br> 孩子再怎么不像話,總歸是自個兒唯一的念想。</br> 也不能真的讓孩子在朋友面前抬不起頭。</br> 程素絹不知道自己在溫顏心里還有多少情分,這孩子打小重情重義,嘴上不說,完全的行動派。</br> 即便做了傷她心的事兒。</br> 以這孩子的性子,只要她肯主動開口,會聽她的吧。</br> 程素絹恍惚想著,生怕景媛吃虧,忙不迭追了出去。</br> -</br> 景媛出了女湯。</br> 大廳里人不多,稀稀落落的,聲聲明顯。</br> 聽到身后的腳步聲,景媛慌得不行。</br> 手臂驀地被扯住,景媛被迫停下。</br> 她扯了扯自己的手臂,尖叫道:“你松開我!你憑什么攔我?”</br> 用足了勁,也沒能掙開。</br> “溫顏你有什么資格管我?你又不是我親——”</br> “啪”</br> 臉上驀地一疼,緊接著火辣辣的,景媛被突如其來的耳光甩懵了。</br> 景媛摸著疼得發麻的臉,嘴唇顫抖,不可置信地瞪著她,“你、你打我?”</br> 從小到大,父母都沒舍得動她一個手指頭,溫顏這人雖然冷淡,但內心挺寵她護她,每次她被欺負,不管面對多么可怕的局面,這個姐姐永遠都像是最強大的后盾,義無反顧地擋在她面前。</br> 而現在,她當著外人的面兒,甩了自己一個耳光,甚至還有可能拆穿她這么久建立起來的完美富家千金人設。</br> 景媛情緒激動,幾近失控,“你憑什么打我?你憑什么——”</br> “憑什么?”溫顏表情淡漠,眉目哂笑,“就憑你拿賣我的七百萬帶著一些不入流的人肆意揮霍?!?lt;/br> “我就有資格再給你幾巴掌。”</br> -</br> 陸染白拿了臺球桿,壓低身子,剛開局沒幾分鐘,他已經撞進了大半的球。</br> 蘇□□了口哨,嗤笑道:“行啊你,技術不賴。”</br> 陸染白挑眉輕笑,沒作聲,目光專注。</br> 作為忠實的陸吹,溫時挺傲嬌地回他,“那必須的,這種我哥初中就玩的賊6,記得有一次跟人賭球,對方輸一輛車,輸了不服氣還要跟我們撒酒瘋,簡直有病。”</br> “后來呢?”</br> “那必須不能由著他們,打架我們就沒在怕的。那時第一次進局子,雙方家長來局子里撈人?!?lt;/br> “好巧不巧的是,那人的老子是朝陽科技集團下屬一子公司的負責人,見了陸董,那個臉色簡直五彩紛呈,好玩極了?!?lt;/br> 蘇潮:“……”</br> 那你這么傲嬌做什么?</br> 這一會兒工夫,一盤打完,蘇潮連下場的機會都沒得。</br> 大廳忽地亂糟糟的,好事者紛紛圍觀,溫時喜歡看熱鬧,踮起腳尖往那頭探了探,詫異出聲,“咦?我姐跟人在那兒干嘛呢?”</br> 陸染白微怔,直起身子。</br> 蘇潮也瞥了眼,“跟小朋友起爭執的女的有點眼熟啊。”</br> 溫時:“不是你家的小花嗎?你們酒店還搞這種特殊服務???”</br> 蘇潮:“?”</br> 溫時翻了個白眼,“剛才那女的闖進男湯,小白兔似的跟染白哥問路來著,心機婊么這是?浴衣不好好穿,勾引誰呢?”</br> 蘇潮忍不住壞笑,“靠,這么刺激?嬌花弟弟沒上鉤啊?”</br> 陸染白漫不經心睨他一眼,壓低身子,球桿撞了白球,白球碰撞到紫球,從桌面彈跳起來,直愣愣地砸像蘇潮的后背。</br> 猝不及防被砸中,蘇潮差點吐出一口老血。</br> 來不及發火,陸染白慢條斯理把玩著球桿,盯著他,玩味輕笑,“反派死于話多。”</br> 蘇潮:“…………”</br> 溫時的注意力還在那頭,實時直播,“我去,那個女人不是我姐的養母嗎?她怎么在這里?又特么缺錢了么?”</br> 蘇潮跟陸染白齊齊看向溫時。</br> 蘇潮不明所以:“養母?”</br> 溫時手握成拳,面色微冷,氣哼哼地解釋,“收養我姐那家人唄,我姐一開始根本不愿意回我們家,后來不知怎么的就答應了。我是有一次不小心聽我爸媽談起,那家人獅子大開口跟我們家要了七百萬,可能跟我姐說了什么。我姐聽見我爸媽說完,臉都白了?!?lt;/br> “我從沒見她那樣過,想哭又強忍著。”溫時提及這個,還揪心的很,“那時候我姐剛到溫家,第二天就不見了,把我爸媽急的滿城找?!?lt;/br> “最后在一人工湖的橋上找著人了,大冷天,我姐就穿了件毛衣,蹲在橋邊,像只無家可歸的流浪貓,可憐死了。”</br> 溫時說完,不經意間抬頭,就見陸染白烏黑深邃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玩味的表情散了些,整個人的氣質莫名冷漠。</br> 瞧見他這么個表情,溫時才驚覺自己說了什么。</br> 操了。</br> 他姐的性子那么傲嬌,最怕別人提這一出。</br> 他是氣糊涂了吧,怎么把這事兒給抖了出來!??!</br> 溫時這會兒心跳都不規律了,忙添了句,“你們千萬別跟她提這個,她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lt;/br> “這事兒她誰都沒說過?!?lt;/br> “可能覺得丟人吧?!睖貢r的聲音低了幾度,“畢竟,就像是被最在意的人拋棄了一樣?!?lt;/br> 蘇潮神經大條,最怕處理這種,一時間除了心疼,還真不知道該怎么弄。</br> 陸染白靜靜注視著溫時。</br> 空氣沉默一瞬。</br> 陸染白手指一松,丟了球桿,邁開長腿朝溫顏的方向走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