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寄站在黃泉水的另一邊,將對面發生的一切盡收眼底。</br> 高大駭人的鬼魂從地板無聲無息鉆出，將“殺”推入黃泉水之中。</br> “殺”一米八多的大男人，連滴水花都沒濺出來,被推進去后竟也無力掙扎。</br> 鬼魂機械地抬起頭,視線從渾濁的黃泉水落到謝寄身上。</br> 空氣陡然變得稀薄。</br> 它高逾兩米，身覆薄霜,長發垂地,難辨性別，雙眼死灰空洞,不見丁點神采，裸//露在外皮膚還刻有密密麻麻的經文。</br> 僅僅一只鬼魂,卻比第二層所有鬼魂加起來都要讓人后背發寒。</br> 可接下來，一只和它一模一樣的鬼魂也從地板鉆出，兩只鬼魂并排望著謝寄。</br> 死亡的氣息并不難聞,相反，它甚至有些清冽。</br> 江霽初下意識就要拔刀,卻被謝寄按住。</br> 謝寄一指攤在地上的席瑋：“他是答應你們的第二個。”</br> 兩只鬼魂沒有動,只沉默地看過他們五人,眼神流露出不加掩飾的貪婪。</br> “砰——”</br> 謝寄向天花板射出一槍，笑意未及眼底：“你們想賴賬？”</br> 半晌后。</br> 兩只鬼魂終于動了，它們抓住想要逃跑的席瑋。</br> 席瑋驚恐地叫道。</br> “不要！不要抓我！”</br> “謝寄！我錯了謝寄！救救我！”</br> “思悠！江霽初！救救我！”</br> “我真的錯了！”</br> 沒有人理會叛徒，謝寄靜靜望著席瑋也被扔進黃泉水中,一語不發。</br> 結束了。</br> 剛剛在樓下讓隊友攔住“殺”和席瑋,他獨自上第三層，見到了潛藏的兩只鬼魂,并且和鬼魂做了交易。</br> 黃泉水既是凝魂固魄,軀體便是最無用的東西,謝寄猜，它甚至可以將“殺”和席瑋的魂魄與軀體分離開去，投入真·祭壇的某一層。</br> 女王當然可以橫加干預，將“殺”和席瑋從第七層帶離，但兩只鬼魂肯定不愿意，而且“殺”和席瑋還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凝出魂魄。</br> 在這之前，他們早就結束了這一切。</br> “殺”和席瑋死了嗎？</br> 魂魄離體，可以算作死亡，但真·祭壇的特性將他們的時間強行停留在生死之間，將生未生，將死未死。</br> 退一萬步說，“殺”和席瑋被判定死亡，那么殺掉“殺”和席瑋的也不是他們，而是第三層的兩只鬼魂。</br> 而兩只鬼魂則可以利用軀體借尸還魂，說不定有離開真·祭壇的機會，又或者兩只鬼魂可以成為新的“殺”和“淫”，就看女王怎么判定。</br> 不管如何，“殺”和席瑋都將永生永世的留在這座真·祭壇中，若是運氣好，說不定還能遇見從前被他們害死的人人鬼鬼。</br> 他知道鬼魂貪婪，第三層也有其它鬼魂，面前的不過是最強的兩只。</br> 等交易結束，其他鬼魂，或者兩只最強鬼魂說不定還會想要他們五個的軀體。</br> 但沒關系，實力說話。</br> 他會保護好自己和隊友。</br> 第一次進第七層，里面喧嘩吵鬧，而今徹底結束，一切悄無聲息。</br> 江霽初不由側目看向謝寄。</br> 謝寄目光平靜，即使占了滿身的深紅，謝寄還是那個豐神俊朗，君子如玉的大哥哥，好像下一秒依然會逗弄他，說如果他是謝寄弟弟，決計不會讓他吃那些苦。</br> 第七層帶來的疼痛，七年之久的別離與死亡，都該沉入萬古奔騰的河流，只余他們彼此一并向前。</br> 結束了。</br> 江霽初傾身抱住謝寄，血液沾得二人滿身都是，可他們誰都不在乎。</br> 音節和呼出的熱氣在謝寄耳邊綻開，猶如從幻到實的夢境。</br> 江霽初聲音極輕，只夠謝寄聽到。</br> 謝寄半垂著眼，在江霽初后背輕輕拍了兩下，留下兩個血紅的手印。</br> 殷霖長舒一口氣：“可特么結束了，第七層幾個小時，比其他關卡幾天都累。”</br> 謝泉：“還沒結束啊，我們還沒出去呢。”</br> 殷霖一口氣還沒出完就被謝泉堵了回去：“……”</br> 沒錯，“殺”和席瑋是來阻止他們離開關卡，而跳進黃泉就能離開是謝寄編出來好解決“殺”和席瑋的幌子。</br> 他們現在還不知道怎么離開，離開才是重點啊！</br> 殷霖看向謝寄：“謝總，剛那兩位爺爺奶奶給你看什么了？里面有離開的辦法嗎？”</br> 謝寄：“我不確定可不可行，但總要試一試，我們先下樓。”</br> 大抵是女王察覺到自己僅剩兩位沒有背叛的大將的死亡，江霽初和思悠受到的影響也開始消退，但造成的虛弱卻是實打實的。</br> 謝寄問江霽初：“抱你下去還是背你下去？”</br> 江霽初確實很累，但謝寄也折騰了那么久，不會比他少辛苦多少，他低聲道：“我自己能走。”</br> 謝寄也沒強求，一把摻住他胳膊：“行吧，那我摟著你。”</br> 謝泉打小就知道親哥優秀，可祭壇一路走來，對親哥優秀的程度有了新的認識，打定主意要向親哥進行全方位的學習。</br> 江霽初虛弱，思悠肯定也虛弱。</br> 只是如果他幫思悠，留下殷霖一個人，殷霖肯定不好意思。</br> 謝泉誠懇地對思悠道：“思悠，你能走嗎，我和殷霖可以抬著你。”</br> 殷霖想了想那畫面，謝泉可能沒事，自己一定得收到奪命旋風腿剪刀腳：“……我不可以。”</br> 思悠眉峰一挑：“讓人腿軟的不是女王的控制，而是談戀愛。”</br> 江霽初：“……”</br> ·</br> 謝寄下到第二層時，和Ann以及吳雙、陳珠做了告別，接著來到真·祭壇建筑外面的空地。</br> 和來時一樣，外面滿目灰敗，天空猶如流動的長河，沒有風，也沒有鳥鳴。</br> 謝寄把陳珠給他看的畫面告訴隊友：“我懷疑楊遠是把血涂到了類似生死簿的‘法器’上，然后‘法器’會形成指引。”</br> 謝泉：“表哥也有生死簿？！”</br> 謝寄搖頭：“不一定，楊遠和中年男子明顯是現實世界的活人，因為某種原因來到這里，并且可以自由出入。中年男子手里有生死簿，如果楊遠也有，生死簿豈不成了批發貨？現實世界可不是祭壇。”</br> 思悠：“可惜陳珠沒看到中年男子怎么進出的。”</br> 謝寄掏出生死簿。</br> “上個關卡的時候，我問過苗佳一些關于風水玄學之類的東西。</br> “有的物品本身自帶靈力，有的可以后天煉成‘法器’，從而具有一定的……神奇效果。</br> “人也是一樣，天生就有靈力，或者后天學習，從而可以從事，嗯，天師之類的職業。”</br> 謝寄二十六年都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盡管祭壇有各種神神鬼鬼，但說起這些風水玄學類的內容還是不太適應。</br> 他繼續道：“我猜楊遠和中年男子都屬于天生具有靈力的一類，又有‘法器’加成，所以能找到出去的路。”</br> 殷霖：“可我們五個人里面也沒天師啊……”</br> 謝寄：“但我們有生死簿，雖然和中年男子的不同，卻也不是普通的本子，說不定有用呢。”</br> 殷霖：“那要是沒用呢？”</br> 謝寄：“那就只能看運氣了，真·祭壇的范圍包括建筑和密林，我們已經從建筑出來了，只要走出密林就行，我和霽初來的時候注意過，密林沒有形成鬼打墻一類的東西，也就是說，認定一個方向堅持走下去，總有看到終點的那刻，而引路只是加快速度。”</br> 謝寄直覺真·祭壇不是什么簡單的地方，假設現實世界是大海，它像大海中一個虛幻透明、又會反光的小氣泡，平時沒有人會注意到，只有遇見某些特殊的人，或者特殊情況才能被發現。</br> 他們是從祭壇，也就是大氣泡和小氣泡的連接處進的真·祭壇，屬于特殊手段，而現實世界就算發現了真·祭壇也需要特殊手段，出去同理。</br> 可他們有思悠，有江霽初，有生死簿，只要找到終點，能怎么進來，就能怎么出去。</br> 話雖如此，大家都很累了，又一直沒喝水沒吃飯，有近路還是抄近路比較好。</br> 謝寄想著，咬破指尖抹在生死簿上。</br> 一秒。</br> 兩秒。</br> 無事發生。</br> 他莞爾：“看來我只能繼續做生意了。”</br> 思悠覺得自己是boss，說不定有作用，匕首割開食指，也把血抹在生死簿上。</br> 同樣無事發生。</br> 謝寄：“那就……”</br> 謝寄正說著，一道微弱的細光從幾人間飛向遠方。</br> 他側過身，謝泉淌血的手指還沒離開生死簿。</br> 謝寄：“？”</br> 思悠：“看來我們的小醫生還能整個副業。”</br> 殷霖：“有天分啊小泉，等出去后我在天橋底下給你占個位置！”</br> 謝泉一臉茫然。</br> 謝寄饒有興致地打量了自己的親弟弟。</br> 他們和楊遠是表親關系，楊遠有靈力，他們一定概率上也有。</br> 只是這個概率沒落到他身上，而是落到了謝泉身上。</br> 但現在無論落到誰身上都好，他們能盡快離開第七層。</br> 對他而言的數月，對江霽初思悠而言的數年，生死邊緣掙扎的冒險之旅，即將迎來終結。</br> 他們五個人順著光線的指引，一步步邁向光明的遠方。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