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霽初說話向來沒情緒起伏,眼下卻比從前每一次都要認真和鄭重。</br> 謝寄雖然不知道江霽初最高到達過哪個關卡,但絕對不低,會說這種話一定是在闖關過程中發現了什么。</br> 他本想再問清楚點,江霽初卻又埋頭繼續干活,顯然不打算做出解釋。</br> 四個小時轉瞬過去,十具尸體擺放完畢,下班時間到。</br> 個位數的溫度下倆人愣是熱出了汗,謝寄只希望殯儀館食堂提供的食物足夠有營養。</br> 二人換下衣服,在停尸房洗過手后就朝食堂出發。</br> 吃飯不用趕時間,謝寄途中再次觀察起殯儀館的情況。</br> 他們工作的四個小時內,玻璃窗外沒有走過任何一個員工,哪怕現在到了飯點,殯儀館內也很是安靜,就連發布任務也是系統發布,像是只有他們十個活人。</br> 今天是第一天,線索最少,也最容易踩雷。</br> 謝寄:“牛庫銀針對我們是因為我們先招惹他,這次總不會一上來就值夜班。”</br> 江霽初:“烏鴉嘴。”</br> 謝寄輕笑:“我運氣好得很,再者說系統刻意提到一不讓挖墳,二不讓自帶管制刀具,分明就是針對我們,要是一上來再讓我們值夜班,那關卡就太過失衡,所以你今晚多半能睡個好覺,把你那傷再養養。”</br> 江霽初下意識想抱刀,可刀早就被收走,手偷偷抬起,又偷偷放下,最后只憋出來一句:“管好你自己。”</br> 二人離得近,謝寄當然注意到江霽初的小動作,心中不由猜測起來。</br> 江霽初,不會是害羞吧……</br> 一些人如果沒有被好好對待過,很容易無法對關心、夸獎等正向情緒做出正常反饋,會逃避,甚至會表現出抗拒和厭惡。</br> 但江霽初還有個感情不錯的哥哥,按理說不會太缺愛才對。</br> 殯儀館只有他們十個員工,相對而言,食堂建的很是寬敞,總共有十個打飯大窗口,二十張桌子,八十張凳子,所有的燈都被打開,跟普通的公司食堂沒什么區別。</br> 他們來到食堂時,發現已經有三個人坐下吃飯,而且還坐在一張桌子上小聲說著話,顯然是認識的。</br> 謝寄目光掃了一遍十個大窗口,有葷有素,有湯有菜,有中有西,種類齊全。</br> 他打算先去盛碗湯,走到窗口后特意往里面瞅了一眼,想看看里面有沒有員工。</br> 結果看到了幾個行動靈活的機器人。</br> 機器人身高目測在一米七左右,頭頂頂著根電線,五官簡陋,但身體卻是按照正常人類的比例構成,甚至還穿有衣服圍裙。</br> 它們在窗口里面規律穿梭,與同伴遇到時還能絲滑地繞開。</br> 謝寄自從進殯儀館后就覺得館內裝潢設施都帶著股科技化、未來化的味道,連晚飯都是機器人做的。</br> 這么一來,館內只有他們十個活人的概率更高了。</br> 他對一起觀察的江霽初笑道:“還挺可愛的。”</br> 江霽初不明白這種燈泡眼拉鏈嘴的東西哪里可愛,只默默給自己打了勺麻辣牛肉。</br> 兩人端著餐盤在窗口轉了一圈,臨到最后時江霽初卻微微皺起了眉。</br> 謝寄:“怎么?”他順著江霽初的目光看去,糖醋里脊的牌子下空無一物。</br> 新手關里謝寄已經摸清江霽初的口味,喜甜喜辣。</br> 他把自己托盤上糖醋魚的小碗放在江霽初托盤上:“我還沒動過。”</br> 江霽初:“你不吃?”</br> 謝寄笑笑:“我吃什么都一樣。”說著隨手又端了碗油燜茄子。</br> 他們端著餐盤找座位坐下,江霽初卻沒動筷,猶豫片刻后開口:“牛庫銀的那些液體對身體各方面都有增強作用,你有什么感覺嗎?”</br> 謝寄:“你這么一說,好像是有點感覺,但不明顯,你呢?”</br> 江霽初搖搖頭:“我傷重,效果都在恢復上。”</br> 謝寄吃飯時一直關注著胸前的工作牌,系統說每天都會隨機抽取夜班工作人員,而夜班時間是晚上十點到次日六點。</br> 夜班工作的抽取不會太晚。</br> “誒,我怎么覺得這機器人炒的菜有點咸?”聲音來自謝寄側方的一個男人,和男人面對面坐著的是在江霽初那兒碰了釘子的人。</br> 謝寄拿自己員工卡時記過剩下人的姓名長相,這倆人一個叫姚順,一個叫衛籽,因為規則組成了一隊。</br> 姚順又嘗了口自己餐盤上的菜:“剛剛好啊,魚香肉絲炒得比飯店都好吃,你是不是口味淡。”</br> 衛籽拿筷子的手在輕微顫抖,他下午的工作在焚燒室,現在還沒緩過來勁兒,只能沒話找話緩解壓力:“我確實是口味淡……唉,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出去,兄弟,你怎么進來的?”</br> 姚順:“我心臟不好,想活命,睡下后一睜眼就在這兒了,你呢?”</br> 衛籽:“我是想發財。早知道祭壇這么危險,還不如在外面兼職送外賣。”</br> “誰說不是呢,”姚順正附和著,“等等!衛籽,你的員工卡在閃!”</br> 聽到二人對話的謝寄立刻再次看向自己的員工卡,見沒什么動靜,又去看江霽初的,也沒什么變化。</br> 而衛籽卻大叫一聲,見鬼似的狠狠將員工卡從胸前摘下扔出去。</br> 衛籽的員工卡好巧不巧掉在謝寄腳邊,他彎腰撿起,看到上面工作崗位后的“夜班”二字。</br> 今天的夜班抽取,已經開始了。</br> 他將員工卡還給衛籽,衛籽死活不肯要,一個大男人抖如篩糠:“我不想值夜班!!我剛剛路過停尸房,那里面全都是尸體!”</br> 謝寄只得將員工卡放衛籽桌上。</br> 他和江霽初在停尸房待了一下午,里面確實不是什么好地兒,白天都覺得陰森森的,晚上指不定有多瘆人。</br> 與此同時,食堂又響起一道顫抖女聲:“我也不想……我也不想……”</br> 除了衛籽和女生外,其他人臉上都只有慶幸。</br> 他們的員工卡只有在抽取每日工作內容后才會賦予打開相關工作場所大門的權限,晚上去停尸房那種地方值夜班,真出事別人就算想救都救不了,整個一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br> 何況就算叫了,誰能保證叫到究竟是人,還是躺在白布下的東西。</br> 衛籽從座位上站起身,祈求地看著用餐眾人:“有沒有人能跟我換換班?!我明天幫他干活!什么都行!我怕黑,我真的怕黑!我有那什么幽閉恐懼癥!”</br> 沒有人理會衛籽。</br> 進入祭壇,生死看命。</br> 第一晚是規則最不明確的時候,死亡率高得出奇,誰愿意為陌生人承擔風險?</br> 衛籽崩了一下午的神經在斷裂邊緣徘徊,他雙目充血,偏偏這個時候有人來了一句:“我看停尸房起碼有五十具尸體,晚上不會全站起來吧?”</br> 謝寄循聲看去,見是個四十出頭的中年男性,端著張替衛籽擔憂的臉,卻是沒安什么好心。</br> 第一晚風險是大,但也不是百分百的死亡率。</br> 可如果衛籽真的死了,就能從他的死亡中推斷出關卡相關信息。</br> 衛籽又是一哆嗦,絕望下他想到在人群中求助不如單獨求助一個人的原理,大幅度地搖著頭,想找剩余九人中又強大又好說話的,不一會兒就鎖定了謝寄。</br> 衛籽大步走向謝寄:“兄弟!你和這位兄弟一看就是高手!你們走過幾關了?”</br> 謝寄:“剛過新手關。”</br> 衛籽:“?”旁邊青年的長刀明顯是高級道具!會議室的眾人都看到了,他又不眼瞎!</br> 衛籽以為謝寄不愿意幫忙:“大哥!您就別哄我了,您兩位神仙下凡,就當積德行善,幫幫我,我后半輩子一定為二位吃齋念佛日日誦經!”</br> 謝寄雖然善良,但他不蠢,也不圣父:“我確實是剛過新手關,信不信由你,至于夜班,愛莫能助。”</br> 衛籽還要再說,江霽初不耐煩地將湯碗放回桌面:“說完了嗎。”</br> 衛籽:“我……”</br> 江霽初一把將筷子插進桌面,木頭穿過鐵皮的動靜嚇得衛籽原地倒退兩步。</br> 他言簡意賅:“滾。”</br> 謝寄自己也能拒絕衛籽,但看著江霽初為他出頭還是覺得有意思,至少晚上的糖醋魚讓的值了。</br> 雖然江霽初很可能是借機泄憤。</br> 他笑道:“換雙新筷子?”</br> 江霽初:“飽了。”</br> 謝寄:“那就去散散步。”</br> 他們沒管衛籽,將餐盤送到指定位置就一起離開。</br> 飯后散步對身體好,順便還能詳細觀察館內情況。</br> 殯儀館又大又廣,連帶墓地在內的全部場所都在一棟樓內,處處都需要刷卡,謝寄逛了個遍也沒找到出去的門。</br> 和新手關不同,這次關卡沒有給出明確的時間限制,除系統和機器人外連個npc都沒有,想要離開就得將自己對應的骨灰壇埋進墳墓。</br> 他不認為關卡會給他們很多時間。</br> 路過墓地時他多留了一會兒,和其他工作場所不同,墓地更像是個室內花園,門是大鐵門,圍墻也只有層高的一半,不過門鎖倒是一樣,需要系統給予員工卡權限后刷卡才能進入。</br> 他們沒有逛太久,天徹底黑下來后就回了員工宿舍。</br> 宿舍有很長一排,但謝寄在第三間門前的液晶屏上看到了自己和江霽初的名字,應該是在組隊過后系統自動為他們安排的。</br> 宿舍條件比貧民區賓館好不止一個檔次,里面干凈整潔,兩張床并排,衣柜里還放有洗好的衣物。</br> 謝寄洗過澡后簡單收拾了下,終于得空坐在床尾翻看手機。</br> 里面比房間還干凈,沒有任何軟件,甚至沒有相冊,僅剩的短信和通話功能就顯得十分有指向性。</br> 謝寄打開短信,里面只有一個聊天對象,備注是“寶貝”。m.</br> 【寶貝:我們的事被發現了。】</br> 【我:那就干脆解除婚約,你今天解除婚約,我們明天就結婚!】</br> 謝寄:?</br> 偷情劇本?!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