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叔在東屋前擺了張凳子,雙腿岔開坐在上面,人高馬大的村民在其后站成一排,頗有長輩對晚輩訓話的架勢。</br> 謝寄從小在家當大哥,在學校當班長,在大學當會長,游歷時當隊長,工作后在自家企業當謝總,還沒被人以俯視的姿態訓過話。</br> 他和江霽初并肩站在人群邊側,饒有興致等待牛叔的規則。</br> 牛叔咳嗽兩聲,張嘴就是老煙嗓:“要下葬,得先搭靈棚,今天就得搭好!今天搭好靈棚,明天哭喪,后天下葬。</br> “之后再在牛家住三天,你們就可以離開牛家村。”</br> “都聽清楚了嗎?”</br> 王旦和其余幾個人:“聽清楚了。”</br> “吃完早飯就去吧。”牛叔伸出手點名分配任務。</br> 最后謝寄和王旦一起去通知牛庫銀生前的朋友。</br> 江霽初和一個男人被派去挖葬坑。</br> 剩余的人由王靚帶領,在家門口大路上修搭建靈棚。</br> 牛庫銀家廚房還放著面條等易儲存的食物,九個人草草吃了頓早飯便抓緊去做任務。</br> 越早完成就能越早離開。</br> 牛家村地處偏僻,有山有河,村民家家戶戶都種著不同種類的樹,樹葉在艷陽和微風中搖曳,如果不是關卡,倒不失為散心的好地方。</br> 牛叔給了他們村里標注好住戶姓名的地圖,以及需要通知的人員名單。</br> 這項工作看起來除了路走得多點比較辛苦外,連點風險都沒有。</br> 謝寄翻閱著名單,這么多人,估計吃席時能坐二十桌。</br> 他又算了算完成后事需要的時間,按牛叔說的方法,要想離開新手關怎么也得五天。</br> 要是每天晚上牛庫銀都來找他跳舞,實在夠煩人的。</br> 何況牛庫銀的實力會逐漸增強,時間拖得越長對他越不利。</br> 他正思考對策,同行的王旦開口問道:“你們昨晚,有沒有遇到什么?”</br> 昨晚的事沒什么值得隱瞞的地方,謝寄照實說了后,王旦看他的眼神又驚訝又欣賞。</br> 謝寄趁機問道:“一般boss的心愿都有什么?”</br> “這可不一定。”王旦苦笑,“有的關卡boss愿望是玩家死完。”</br> 謝寄狀似隨意地問出一句:“那boss死了會怎么樣?”</br> 王旦嚇得忙回頭看了眼牛庫銀家的方向,見沒動靜才把頭扭回來:“不被那東西殺死就不錯了,你還想殺他?”</br> 謝寄笑笑:“就是想打聽打聽結果。如果有人反殺boss,關卡會直接結束嗎?”</br> 王旦皺著眉回想一會兒:“會。但通過反殺boss結束關卡是高玩的操作,而且基本發生在關卡后期。</br> “一些關卡沒有像下葬后再守靈三天這么明確的生存任務,只能通過完成boss愿望脫出。但boss的心愿也不會直接給你,需要你去探索劇情,去猜。</br> “在這個過程中,你也能發現boss的弱點,找到反殺的機會。</br> “退一萬步講,就算有高玩在開局就能殺掉boss,他們也不會這么做。”</br> 謝寄:“為什么?提前結束關卡不好嗎?”</br> 王旦指指天空:“你知道關卡外面是什么嗎?”</br> 謝寄:“是什么?”</br> 王旦:“是城市。祭壇的城市。你通關的每一個關卡,都會根據你的表現被評分,評分可以換取生存時間。</br> “我們這些進入祭壇的人,在通關最終關卡前都只能靠積分住在城市里,一旦積分歸零就會被強行投進關卡,循環往復,直到死亡。”</br> 也就是說就算真有人能開局殺掉boss,也會為了生存積分去探索劇情。</br> 謝寄想到江霽初隨身攜帶的那把長刀。</br> 昨晚由始至終,江霽初的刀從未出過鞘。</br> 王旦顯然也想到了昨晚與謝寄同住的江霽初:“謝兄弟,你跟那個帶刀的關系怎么樣?”</br> 謝寄想了想,大概是一出關卡江霽初就要弄死他的關系吧。</br> 看謝寄沒立刻回答,王旦安慰道:“謝兄弟,我跟你講句掏心窩子的話。</br> “祭壇關卡等級越高,難度越大,所以我和王靚才會來新手關刷積分,我們不求大富,只求活著。</br> “那小子的把刀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刀,能帶進副本,肯定是種千金難求的道具。而且他臉色蒼白,多半是受了重傷,待在主城能修復傷勢,可他仍然帶傷進關卡,說明是從高階關卡直接跌下來的!”</br> 王旦指指天又指指地,一對粗眉快要擰在一起,連語氣都變得急促:“能走到祭壇高級關卡的都不是人!他們為了通關不擇手段!</br> “你可得小心防著他點,不然哪天被賣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br> 謝寄不動聲色地笑了笑,向王旦道謝。</br> 王旦和王靚顯然是認識的,祭壇必定存在組隊過關模式,而王旦對他一直有拉攏的意思,尤其是聽他說完昨晚和牛庫銀的“互動”,覺得他會成為一個優質隊友,才又跟他說了這么多規則。</br> 至于江霽初……</br> 有膽識、能打,靠得住。</br> 就算因為他撞壞了江霽初哥哥送的腕表,江霽初也是直言會在出去后找他麻煩,沒藏著掖著使壞。</br> 不過防人之心不可無,就算王旦不說,他也會注意。</br> 第一戶人家就要到了,二人沒有再多聊。</br> 他們通知了幾戶人家,謝寄發現牛家村的村民和現實世界的人沒什么區別,不是只會重復幾句話的npc,在碰到一戶比較健談的人家后,謝寄開始套起近乎。</br> 這家家里只有一個四十多歲的大哥,自稱牛富貴,說是今天地里事少,下午再過去。</br> 王旦跟大哥遞了根煙,話匣子輕易被打開。</br> 牛富貴:“牛老多善良的人啊,身體也很結實,怎么就突發腦溢血死了呢。”</br> 謝寄記得牛叔說的他們是牛老的遠房親戚,還是城里人,決定維持人設:“是啊,太可惜了,也怪我們常年在外,如果當時牛老身邊有個人就好了,說不定還能救下來。”</br> 牛富貴:“都怪他二兒子……”</br> 謝寄心中一動。</br> 他本來就覺得在比較重視傳承的農村,牛庫銀死了,家里未有一兒一女來參與,只有他們這些“遠方親戚”處理后事很奇怪,不過從昨晚到現在一直時間緊迫,沒來得及仔細翻牛庫銀家,今天回去后得好好找一找。</br> 他昨晚去看牛庫銀的尸體,但王旦和王靚有搜過,不由看向王旦。</br> 王旦彈了彈指尖的煙灰,試探道:“我看牛老的床頭柜上還擺著大兒子和二兒子的照片。”</br> 牛富貴:“唉,或許是牛老命里沒子孫。他是幾十年前來牛家村尋根的,一直沒娶媳婦,但收養了三歲的牛大,好不容易把牛大拉扯成人,牛大卻因病去世。</br> “牛老緩了幾年,又收養了剛斷奶的牛二,結果牛二前兩天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說不定牛老這腦溢血啊,就是牛二給氣的。”</br> 牛富貴的話讓謝寄想到一個問題。</br> boss的愿望。</br> 牛庫銀的愿望會不會和這兩個一死一失蹤的兒子有關?</br> 王旦也想到這點:“牛老去世前有什么心愿嗎?”</br> 牛富貴:“沒聽說,牛老性格很好很知足,村里有事都會搭把手,沒聽說他有什么心愿。”</br> 謝寄:“那牛二是個怎么樣的人?怎么好端端的就不見了呢?”</br> 牛富貴:“挺老實本分的孩子,正直,孝順,而且很有上進心。”</br> 謝寄:“他多大了?”</br> 牛富貴:“十□□了吧。”</br> 謝寄:“結婚了嗎?”</br> 牛富貴:“沒呢,不過好像已經有女朋友了。”</br> 牛家村里唯一一條大路還是沒鋪水泥的土路,各種設施、住宅都比較老舊,雖說法定結婚年齡是男二十二女二十,但在這種落后的鄉村,多得是人先擺酒席。</br> 謝寄翻翻牛叔給的名冊,牛富貴說的女生家也在名冊上。</br> 不過現在已經臨近正午,他和王旦得回牛庫銀家吃個午飯,順便看看其他人的進度,以及家里關于牛大牛二的線索,等下午再去。</br> 等謝寄回到牛庫銀家時,隊友已經做好飯菜。</br> 搭臺子挖葬坑這種事他們沒經驗,牛叔派了人指導,而他們得管這些村民的飯。</br> 好在很多東西都是現成的喪事用品,一上午的時間靈棚初具雛形,就建在牛家大門口的土路上。</br> 謝寄簡單吃了飯,就在牛庫銀家展開搜尋。</br> 家里是一大一小兩個院子,包括廚房在內,一共五間房子,后院養著一頭驢兩只豬三只鴨子四只雞,物種還挺豐富。</br> 他找到牛庫銀臥室,在床頭柜看到兩張裝在相框里的照片。</br> 第一張是牛庫銀和大兒子的合影,照片上牛庫銀看上去才四十多歲,大兒子才十二三歲,兩人互攬著肩膀,感情很好的樣子。</br> 第二張是牛庫銀和二兒子的合影,這張上牛庫銀的二兒子七八歲,正在牛庫銀的保護下爬樹摘果子。</br> 他放下照片,按牛富貴的話和照片呈現來看,牛庫銀領養大兒子的時候在四十歲左右,牛大死時十八歲,過了幾年開始養牛二,再次養到十八歲。</br> 也就是現在的牛庫銀至少也有七八十歲,可棺材里的牛庫銀看上去撐死六十出頭。</br> 難道是因為吸食了人血?</br> 新手關的boss會進化,但進化要有規律。</br> 謝寄決定再去看一看牛庫銀。</br> 可當他走出房間,在門口處卻猝不及防對上一道逆光而站的身影。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