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時沒見到的江霽初不知何時回了牛家,孤身一人站在臥室門檻處,明明日光正盛,落在他手中刀鞘上時卻如墜無底深淵。</br> 而江霽初本人白著一張沒有表情的臉,像是陷在深淵最中心的雕塑,渾身不帶半點人氣。</br> 謝寄卻像是看不出江霽初與旁人的區別,甚至和氣地笑著打招呼:“回來了,吃飯沒?”</br> 江霽初踏進屋內,極其公式化地問道:“有發現?”</br> 謝寄:“打聽到牛庫銀生前有兩個兒子,一死一失蹤,所以來看看,你呢?”</br> 江霽初:“和你差不多,但在葬坑旁邊找到了他大兒子的墓。”</br> 謝寄點點頭:“我要去看看牛庫銀,你去嗎?”</br> 江霽初:“看牛庫銀?”</br> 謝寄拿過床頭柜上的照片遞給江霽初:“按照時間推斷,牛庫銀今年得有七八十歲,可我們昨天見他時卻很年輕,我懷疑是關卡開始時他吸食了那個男人的血造成的,而他又在昨天半夜吸食了小慧,想看看會不會有別的變化。”</br> 江霽初表情微妙:“你又要去掀他棺材。”</br> 謝寄從里面聽出些“你又要去找死”的意味,他再次笑笑:“大白天的,只是去看看,應該不過分吧。”</br> 最后還是二人在其他人驚恐的眼光中聯手開了棺,牛庫銀安靜地躺在里面,除臉色更黑外和昨天沒什么不同。</br> 江霽初認為牛庫銀臉黑純粹是讓謝寄氣的。</br> 謝寄只當沒聽見。</br> 他更關心牛庫銀的進化方向。</br> 進化應該有其規律,每天在增強,或者,每殺一個人在增強。</br> 只是現在看表象看不出來,還得等牛庫銀再次動手。</br> 江霽初:“現在只是新手關,只要老老實實聽npc安排,過關率不低。”</br> 謝寄:“那是其他人,我未必有選擇。”</br> 江霽初想起是自己害謝寄成為牛庫銀仇恨值第一,果斷閉嘴。</br> “不全是你的原因,”謝寄解釋道,“何況生存積分要看在關卡里的表現,既然設置了故事背景,它的探索度一定和積分多少掛鉤。”</br> “而且探索過程也是了解boss弱點的過程,可以提高自保能力,也可以找到boss的愿望,并通過完成愿望過關。</br> “雖然冒險,但風險和收入成正比,不是嗎?”</br> 江霽初朝人群瞥了一眼:“積分是王旦和你說的?”</br> 謝寄:“是。”</br> 江霽初眉心微皺,似有話要講,卻最終什么都沒說,兀自繞過他離開牛家。</br> ·</br> 午飯結束后,謝寄和王旦徑直去找牛庫銀二兒子的女朋友——牛薇。</br> 但牛薇并不在家。</br> 而是和牛庫銀二兒子一樣失蹤了。</br> 牛薇家只剩她的母親,在聽到謝寄問及牛薇時還很不耐煩。</br> 牛薇媽:“她那么大個人,我哪兒知道她跑哪兒去了。都成年了,就知道讀書,隔壁家女兒早早嫁人,給家里掙回不少彩禮,她呢,都多大的人,一分錢都沒給過家里!”</br> 王旦沒忍住:“她一個女孩子家失蹤這么久,你們就不怕她出事嗎?”</br> 牛薇媽:“出事?出什么事。她死了更好,死了尸體還能拉去賣給隔壁村配陰親!”</br> 謝寄除了有個弟弟外,還有個雙胞胎妹妹,聽到牛薇媽這番言論心里格外不舒服。</br> 他耐著性子問道:“牛薇和牛老家二兒子的事您知道嗎?”</br> 牛薇媽:“知道,我說讓他們趕緊結婚,可牛薇說什么還不到法定年齡,什么法定年齡,我看她就是不想為這個家出力!她哥還沒結婚,弟弟還要上學,都是用錢的地方,真是白養了她那么多年!”</br> 謝寄:“那她可能去哪兒,您知道嗎?”</br> 牛薇媽:“她愛去哪兒去哪兒!我就當沒生過她這個閨女!”</br> 離開牛薇家后,謝寄一路上都在想牛薇和牛二失蹤的事。</br> 一對有情人突然同時消失,最容易聯想的就是私奔。</br> 他問過牛富貴和牛薇媽關于二人的失蹤時間,都說是在牛庫銀死前。</br> 牛薇家中重男輕女,想離開是情理之中,但牛二正直善良,離開不會不告知牛庫銀。</br> 這么一來,牛庫銀極有可能是死了大兒子,二兒子還要離開,傷心過度突發腦溢血。</br> 那牛庫銀的心愿很可能是見到離開的二兒子,或者讓二兒子來給他送終。</br> 可事情真的有這么簡單嗎?</br> 如果牛庫銀只是個舍不得兒子的父親,怎么會在死后變成吸食人血的怪物?</br> 帶著這樣的疑問,謝寄結束了一天的任務。</br> 靈棚已經簡單搭建起來,牛庫銀的棺材被從東屋抬到了靈棚里。</br> 雖然也沒離多遠,但至少沒在家里,能讓心里輕松一點。</br> 晚上輪到謝寄做飯,和他一組的是江霽初。</br> 牛家沒有燃氣,做飯還得靠燒柴火。</br> 他妹妹工作性質特殊常年不在家,謝泉自幼體弱多病,在謝泉再一次進icu后,他從國外回家進入公司,陪伴父母,也照顧謝泉。</br> 其實江霽初和謝泉一點也不像,謝泉天真單純,哪怕數次與死神擦肩而過也很樂觀,總是傻笑,而江霽初則是個悶葫蘆,如果沒人主動搭話,一天都蹦不出一個字。</br> 但看著江霽初因挖一天葬坑,臉色比昨天更差,依舊拎刀挺背站在那里,他還是難免想到了自己情況不明的弟弟。</br> 也不知道謝泉現在怎么樣了。m.</br> 謝寄:“祭壇一共八層,你說你過了很多層,也就是說每層都有不同的關卡,而且可以重復刷同一層?”</br> 江霽初不明白謝寄為何突然有此一問,還是“嗯”了一聲。</br> 謝寄:“我是和我弟弟一起出的車禍,但他沒在這個關卡。”</br> 江霽初聽懂了謝寄的意思:“或許是他傷得不重。”</br> 擺明是句安慰的話,但沒人不喜歡聽。</br> “挺會說話,”謝寄擼起袖子,“我見后院有鴨子,燉個鴨湯給你補補身子,算是對你的獎勵。”</br> 江霽初活了快二十年,還是頭一次聽別人夸他會說話,他來不及思索,又想到另一個問題:“牛庫銀養的鴨子?”</br> 謝寄:“對。”</br> 江霽初:“你往boss身上潑八寶粥,把boss騙到棺材里聽夕陽紅,現在還要殺人家鴨子?”</br> 謝寄彎起眼:“喝嗎?”</br> 江霽初:“……”</br> 江霽初:“喝。”</br> 謝寄把鴨子從后院提溜出來,一刀抹了脖子,接著又動作熟練的燙皮扒毛。</br> 他能在推杯換盞的宴會游刃有余,也能在野外吃下沒有任何佐料的食物,生存本領一流。</br> 江霽初雖然不會做飯,但刀工了得,指哪兒切哪兒。</br> 很聽話。</br> 他看得出來,江霽初性子有點獨,愿意跟他有接觸甚至配合他,也只是為了兩人都能活著通過關卡,等出去再找他麻煩。</br> 至于幫忙做飯。</br> 應該是真想喝鴨湯,畢竟鴨子挺肥的。</br> 如果可以,他不想跟江霽初為敵,倒不是招架不了,單純不想在危機四伏的關卡里還要時刻提防同類捅刀。</br> 晚上吃飯時幾個幫工的在外面吃,他們九個在院里吃。</br> 謝寄給自己盛了一碗鴨湯端到桌前,又指指廚房:“湯在鍋里,想喝自己盛。”</br> 鴨湯香醇鮮美,當即就有人想去盛,卻被王靚拉住:“我上午做飯時沒看見有鴨,哪兒來的?”</br> 謝寄指指后院。</br> 王靚一張臉當即變得五顏六色:“你把boss養的鴨子宰了?”</br> 她話音落地就有人忍不住抖了一抖。</br> 謝寄對一眾驚恐的眼神視而不見:“牛庫銀死都死了,我們還得給他下葬,不吃飽哪兒有力氣。”</br> 說著又問旁邊正低頭喝湯的江霽初:“好喝嗎?”</br> 江霽初:“好喝。”</br> 鴨湯的味道在席間散開,雖然謝寄炒的其他菜也不錯,但累了一天,誰不想喝口湯解乏。</br> 尤其是有倆人喝得正香的時候。</br> 抱著法不責眾的想法,一個新人沒忍住,率先去盛了一碗,接著每個人面前都擺了一碗鴨湯。</br> 飯后九個人聚在一起聊起牛庫銀的事,其他人也從幫忙搭建臺子、帶領去挖葬坑的村民口中簡單得知了牛二和牛薇的事,都在猜測boss的愿望是找到私奔的牛二,帶來再給牛庫銀看一眼。</br> 謝寄不置可否,沒有參與討論。</br> 天色越來越黑,王旦站出來為這一天做出總結:“都趕緊睡吧,越晚越危險,過十二點都別出來了,屋里都擺個尿盆,誰要憋不住就在屋里解決,難聞是難聞了點,性命重要啊。”</br> 有人小聲問道:“今晚不會再出什么事吧?”</br> 王旦:“新手關,只要晚上不出門不作死,基本出不了什么事。”</br> 王旦話剛說完,牛叔在幾個村民的簇擁下走進院中。</br> 牛叔:“牛老既已挪至靈棚,晚上需要有人待在靈棚給他守靈。”</br> 王旦:“……”</br> 眾人:“……”</br> 沒人想晚上出門,奈何關卡非把人大晚上往外攆。</br> 王旦努力找回言語功能:“這守靈需要多少人啊?”</br> 牛叔大方地一擺手:“一個人就行了。”說著手指指向王旦。</br> 王旦膝蓋一軟,哆嗦著后退半步,在他以為自己要玩完的時候,牛叔的手指卻劃過他,落在謝寄的身上。</br> “就你吧。今晚你來守靈。”</br> 牛庫銀第一仇恨目標,名不虛傳。</br> 謝寄放下手中飄香的鴨湯,透過村民間的縫隙,悠悠朝外面靈棚投去一眼,繼而俊朗眉目間綻出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好說。”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