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謝寄和謝泉回到地面,已經(jīng)接近上午十二點(diǎn)。</br> 陳家村依舊一派山清水秀,寧靜祥和的模樣,所有罪證在陰暗潮濕的溶洞,在上了鎖的草屋,在暗無天日的地窖。</br> 沒有一個人無辜,卻也沒有一個人認(rèn)為自己有錯,故而乍眼看去還當(dāng)真以為盛世太平。</br> 解救受害人和離開關(guān)卡的辦法業(yè)已成型,謝寄腦子里難免浮現(xiàn)出其他事。</br> 他看了眼腕表。</br> 都這個點(diǎn)了,不知道江霽初醒了沒。</br> 血脈相連的弟弟與他心有靈犀:“不知道學(xué)長病有沒有好點(diǎn)。”</br> 謝寄跟謝泉確認(rèn)道:“江霽初突然發(fā)燒真的是因?yàn)樯袼加艚Y(jié)?”</br> 謝泉:“這點(diǎn)病我還是有把握的,就是不清楚學(xué)長是有什么心事,哥,你清楚嗎?”</br> 謝寄緩緩搖頭。</br> 他只能猜測江霽初的異常和昨天見過的濃霧有關(guān)。</br> 江霽初心思重,有事喜歡憋在心里,再被冷水和低溫那么一激,憋出病著實(shí)正常。</br> 可他同時(shí)還在意另外一件事——思悠的態(tài)度。</br> 思悠跟江霽初不斗嘴不痛快,但她在看到江霽初的傷后一反常態(tài)地選擇沉默,并且陷入沉思。</br> 她察覺了什么?</br> 江霽初闖第七層,因遭遇背叛慘遇失敗,身份不明的哥哥和隊(duì)友盡數(shù)折戟,只有江霽初一個人僥幸死里逃生,背上還留了道深可見骨的傷痕。</br> 思悠是知道這件事的,并明確提到江霽初的傷在一個多月前,也就是他和江霽初相遇的時(shí)候。</br> 江霽初闖第七層失敗,從中帶出哥哥的尸體埋在主城外的墓地,而后進(jìn)了新手關(guān)。</br> 那時(shí)候的江霽初帶傷戰(zhàn)斗,又給牛二喂了大量的血,不小心被牛二背刺,他在危急關(guān)頭想到牛庫銀煉制壽人的液體,用液體救了江霽初一命,二人就此綁定生死簿,一路走到現(xiàn)在。</br> 故事順理成章,似乎每個節(jié)點(diǎn)都能說得通。</br> 可謝寄總覺得有哪里不對,硬要他說卻又說不上來。</br> 問題究竟出在哪兒……</br> “啊——救命——!”</br> 前方一道細(xì)微的叫聲打斷了謝寄的推想。</br> 他記得這個聲音,好像是韓梅。</br> 謝泉緊張道:“哥,你聽到?jīng)]……”</br> 謝寄:“聽到了。”</br> “不要——不要!救命啊!唔——”</br> 謝寄確定聲音來源,對謝泉囑咐道:“你別亂跑,自己注意安全。”</br> 說完就一個人沖向不遠(yuǎn)處一座房門緊閉的草房。</br> 謝寄一腳踹開從里面掛鎖的木門,屋內(nèi)拉著厚窗簾,他陡然從光線明亮的室外轉(zhuǎn)到室內(nèi),眼睛一時(shí)無法適應(yīng),只能看見幾個模糊的影子。</br> 可這幾個影子就足夠他明白草房里發(fā)生什么事。</br> 韓梅上衣爛成碎布,雙手被一個村民按在頭領(lǐng),嘴也被第二個村民緊緊捂著,雙腿被第三個村民強(qiáng)行拉扯,牛仔褲在她死命掙扎下卡在膝彎。</br> 見他闖進(jìn)草屋,韓梅掙扎地更加用力,一甩頭掙開臉上那只臟手,努力朝著謝寄的方向:“救命,謝哥,救命!”</br> 三個村民同時(shí)看向謝寄,離他最近的那個臉上還有道刀疤,看起來兇神惡煞的。</br> 刀疤男轉(zhuǎn)過身擋住韓梅:“外鄉(xiāng)人,別給自己添麻煩。”</br> 因天氣降溫,謝寄穿著和江霽初一起買的外套,他拉下外套拉鏈,又松松里面的領(lǐng)口:“我從不給自己添麻煩。”</br> 村民鄙夷道:“難道你也想分一杯羹?”</br> 謝寄刻意收斂氣勢時(shí)人總顯得溫和無害,他緩步走到村民眼前,眉梢忽然一沉,連眼角的光都泛著凌厲。</br> 他右手以一個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將打頭的村民揍趴下,又拉過第二個村民來個過肩摔。</br> 第三個村民離得遠(yuǎn),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罵出句臟話。</br> 可臟話還沒說完,謝寄直接一圈擊中其腹部,將其打得跪在地上痙攣。</br> 收拾三個雖然人高馬大,但手無寸鐵,又沒反應(yīng)過來的村民,謝寄只用了不到半分鐘。</br> 韓梅立馬拽上褲子,謝寄把自己外套脫下來給她搭上:“還能走嗎?”</br> 韓梅:“能能能!”她說得急,一下地卻連站都站不穩(wěn)。</br> 謝寄只得扶著韓梅往外走,可他剛跨過門檻,就看到謝泉朝他跑來。</br> 謝泉沖他擠眉弄眼,壓低聲音:“哥,來人了。”</br> 草屋外的土路上,五個剛下地回來、肩上還扛著農(nóng)具的村民有說有笑,見謝寄扶著韓梅,齊齊一愣。</br> 五人意味不明地對視一眼,為首的寸頭問道:“兄弟,你們這干什么呢?”</br> 氣氛倏地僵硬,謝泉連大氣都不敢喘。</br> 謝寄把韓梅推給謝泉,又不動聲色把兩人擋住,笑道:“嗐,朋友崴了腳,我們看看能不能找點(diǎn)噴霧劑。”</br> 寸頭“哦”了聲,不再那么警惕:“城里人就是講究,大山里哪兒有什么噴霧劑啊,回去歇兩天得了。”</br> 謝寄:“也只能這樣了。”</br> 五個人不再理他們,繼續(xù)向前走。</br> 為不讓村民看出韓梅的異樣,謝寄特地落后村民幾步,自然而輕松地和謝泉說著話:“中午想吃什么?”</br> 謝泉配合道:“吃什么都行,但是學(xué)長不舒服,給他補(bǔ)補(bǔ)吧。”</br> 謝寄瞅向草屋院子里的雞窩,有點(diǎn)心動。</br> 眼見五個村民就要走遠(yuǎn),刀疤男突然捂著肚子從屋里跑了出來:“他們搶了我們的女人!”</br> 五個村民頓時(shí)回頭。</br> 刀疤男:“他們還打傷了村子里的人!”</br> 謝寄暗罵了聲,一推謝泉:“帶著韓梅先走!”</br> 生了鐵銹的鋤頭朝他兜頭砍來,他身形一矮,用手撐在地上,伸腿將兩個村民絆倒,順手接住還未落地的鋤頭,反身擋住把鐮刀。</br> 刀鋒離他鼻梁只有幾厘米,可他沒有半點(diǎn)懼怕,撐著鐮刀抬腿往村民身上一踹,將人踹飛好幾米遠(yuǎn)。</br> 察覺到攔不住謝寄,寸頭干脆去抓謝泉和韓梅。</br> 謝寄用鋤頭勾著寸頭的脖子把人給勾回來:“我弟弟你也敢碰?”</br> 他屈膝頂在寸頭腹部,將人膽汁打得吐了一地,又一手刀將其擊暈。</br> 剩余的四個村民放棄葫蘆娃救爺爺?shù)墓舨呗裕筒菸堇飯?jiān)強(qiáng)出來的兩人將謝寄團(tuán)團(tuán)圍住。</br> 謝寄將鋤頭拋向高處,按住最高的村民的肩膀騰身躍起翻出重圍,他在半空接住鋤頭,控制著力道在高個子脖子上敲上一擊。</br> 高個子應(yīng)聲而倒。</br> 村民沒經(jīng)受過專業(yè)訓(xùn)練,陳家村又沆瀣一氣,他們平日里的對手都是被拐賣的女人,遇見謝寄這么個硬茬毫無反擊之力。</br> 看到謝泉帶著韓梅停在安全的地方,謝寄甚至還很有閑情逸致地把剩下的幾個人全都給踹進(jìn)院子里的雞窩。</br> 雞毛雞屎濺了村民一身,他們想爬起來,又被攜風(fēng)劃在臉前的鋤頭擋住。</br> 謝寄短發(fā)在陽光下黑亮,他好整以暇地露出個笑容,一拳能把人砸得胃穿孔的左手伸向村民。</br> 村民們嚇得連連后爬,后背抵上院子土墻,泥土又簌簌落了他們一臉。</br> 而謝寄卻提起一只縮在角落的大土雞:“我費(fèi)了這么大勁,拿你們一只雞,沒意見吧?”</br> 村民們敢怒不敢言。</br> 你費(fèi)什么勁了!到現(xiàn)在連氣都沒急喘!</br> “沒意見沒意見……”</br> “一只不夠再拿一只!兩只!三只!”</br> 謝寄又笑了下:“一只就夠了,等著的那位飯量小。”</br> ·</br> 上午十二點(diǎn)整。</br> 江霽初悠悠轉(zhuǎn)醒,正午的陽光讓他不太想睜眼。</br> 他緩了幾分鐘,強(qiáng)行坐起來靠在床頭,自己摸了摸額頭,身體還有些發(fā)虛,但不燙了。</br> 神思郁結(jié)。</br> 待在可信賴的人身邊,人總是容易變得軟弱。</br> 他甚至偶爾會有“累”的感覺。</br> 他在祭壇待得足夠久,以為自己早就麻木。</br> 沒想到一遇見謝寄,原本堅(jiān)不可摧的大壩被輕易撞碎,所有情緒奔流而下,以迅雷之勢吞噬著每一寸土壤。</br> 闖的層數(shù)越高,需要考慮的也越多。</br> 謝寄、思悠、關(guān)卡,以及暗地里的惡意。</br> 不能再這么依賴謝寄了。</br> 江霽初正在給自己做心理建設(shè),門忽然被從外打開。</br> 他以為是謝寄回來,忙抬頭去看:“你回……”</br> 然而推門進(jìn)來的是一個陌生男人,像村里的村民。</br> 陳家村的村民對他們格外嫌棄,可男人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像具在地里埋了千百年的古尸,哪兒哪兒都充斥腐爛的味道。</br> 男人只簡單站在門口,竟給了江霽初一股微妙的壓迫感。</br> 江霽初瞬間明白來者究竟何人。</br> 他神情冷了下來,抓起枕邊的長刀。</br> 男人向前邁了一步:“第三層就臥病在床,你令我刮目相看。”</br> 江霽初沒有回答。</br> 二人的目光隔空相撞,仿佛下一刻就要擦出火星。</br> “連病了都沒人陪你?”男人念臺詞一般,語調(diào)不帶起伏,“哦,謝寄有謝泉,人家倆是貨真價(jià)實(shí)的親兄弟,而思悠不喜歡你,你又算什么呢?”</br> 江霽初寒聲道:“說夠了嗎?說夠了就滾。”</br> 男人完全不怵他的威脅:“你心里清楚,你們不可能在一起,謝寄將來會有個可愛的女朋友,會結(jié)婚生子,你拼死拼活卻連他生命中的過客都算不上……”</br> 江霽初本就在病中,此刻被男人說的頭嗡嗡響:“你來就是為了向我傳達(dá)這些?”</br> “不,我來只是想問問你,后不后悔背叛,”男人無聲做了個口型,眼中的諷刺幾乎要滿溢而出,“他會忘了你,或者,恨你。”</br> 江霽初本該生氣,可情緒在昨晚達(dá)到閾值,他現(xiàn)在出奇的冷靜,甚至還從對方的話中捕捉到一條非常關(guān)鍵的信息。</br> 他向來少有表情,此刻心臟劇烈地跳動,倒真像在生氣一般。</br> 借著這股異常,他握緊長刀砍向男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shí)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