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城堡的白天和夜晚也只是外面的人造燈開與不開的區別。</br> 他們處在孤立無援的深海,無論朝哪邊望去都是無邊無際的漆黑。</br> 花瓶里凋落的玫瑰換了只新的，與滿房間的紅色彩鍛分外相襯。</br> 謝泉和思悠早已離開，謝寄對坐在沙發上擦刀的江霽初道：“這一關你怎么看？”</br> 江霽初跟他說話時會比較禮貌,停下動作抬頭看向他：“我想到的,你剛才都說完了。”</br> 這算是對他的肯定？</br> 謝寄眼邊浮現起笑意：“沒有作為一個過來人要補充的？”</br> 江霽初想了想：“我個人覺得‘淫’是四個boss里最惡心的，它的關卡可以盡可能往惡心的方向猜測。”</br> 謝寄：“最惡心的？我記得你不挺討厭的‘殺’的嗎。”</br> “boss哪兒有不討厭的,”江霽初聳肩,“只不過‘淫’在惡心上更勝一籌。”</br> 謝寄：“那你覺得哪個稍微好點？”</br> 江霽初毫不猶豫：“‘酒’。”</br> 謝寄：“為什么？”</br> 江霽初：“‘淫’惡心，‘殺’惡意大,‘妄’讓人不舒服，矮子里面拔將軍。”</br> 四個boss是擋在他們通往現實世界路上最強有力的屏障,不過現在才開始第四關，距離對上它們還有段時間。</br> 江霽初回憶起遇見過的種種不愉快，略微煩悶地嘟囔了一句,像是喃喃自語：“殷霖說有事肯定是借口，他單純不想來‘淫’。”</br> 謝寄思緒瞬間被帶跑。</br> 人生在世,難免吐槽和抱怨,可江霽初好似跟這種情緒絕緣,此刻不經意間冒出的一句，竟難得有幾分孩子氣。</br> 他覺得稀罕。</br> 這種情緒一般出現在親近的人之間，他想到在平民區時江霽初和殷霖的互動。</br> 是挺親近的。</br> 而且殷霖離開前還跟他交代什么‘這段日子小初就麻煩你照顧了’、“小初脾氣不好多擔待”。</br> 江霽初說思悠是高手中的高手誠不欺他，至少在對殷霖的評價上一針見血——茶里茶氣。</br> 他端著水杯坐到江霽初旁邊,用手肘輕輕碰了江霽初一下：“誒,你跟那個殷霖關系挺好啊。”</br> 江霽初有些疑惑：“之前說過，他是我很好的朋友。”</br> 謝寄似笑非笑地看他：“只是朋友？”</br> 江霽初：“？”</br> 謝寄：“我怎么覺得他對你……”</br> 江霽初一句“殷霖和時知別英年早婚”差點脫口而出,他忽地意識到什么,話到嗓子眼又堪堪卡住,手上用來擦刀的綢緞被握得快要爛掉。</br> 殷霖……</br> 個王八蛋！</br> 原來在這兒等著他！</br> 他不能跟謝寄解釋時知別的存在，以謝寄的智商，哪怕抓到一段小線頭就能順藤摸瓜——</br> 殷霖既然有愛人且感情尚好，為什么還要表現的和他親近？除非是想刺激謝寄。</br> 那殷霖為什么又敢冒著被罰跪搓衣板的風險刺激謝寄？除非是想撮合他們。</br> 而殷霖為什么這么肯定，撮合他們不會讓兩人更尷尬——總不能是他跟殷霖說他對謝寄有意思，讓殷霖幫幫忙！</br> 江霽初組織著語言：“殷霖這個人比較……放浪不羈，你知道的，越是直男越是會有不直男的舉動。”</br> 謝寄：“你是直的嗎？”</br> 江霽初：“我……”他剛吐出一個字，目光再次和謝寄對上，那雙他看過無數次的眼一如往昔，俊朗不改，寬和不改，仿佛是艷陽天下最幽靜的湖泊。</br> 謝寄靜靜和江霽初對視，閑聊般又拋出新的問題：“我看城堡里的人都長得挺好看的，焦挽姝、焦舸、女仆、園丁、管家，你喜歡哪個類型？”</br> 江霽初干巴巴道：“我喜歡陰沉話少體質孱弱的低智商廢物。”</br> 謝寄像好奇答案，噙滿笑意的眉目緩緩朝江霽初靠近，溫熱的呼吸籠罩二人，聲音近在咫尺：“真的？”</br> 饒是江霽初闖祭壇人擋殺人佛擋殺佛，顏值、體力、技巧、心態等多個方面指數拉滿，但現實中他畢竟還是個大學沒畢業的學生，面對謝寄這種人精刻意營造的氣氛，反應不小心就會砸出個天坑。</br> 江霽初上身后仰拉開距離，目光極快地往旁邊一瞥。</br> 在江霽初回避的瞬間，謝寄心中也開始懊悔。</br> 他在干什么？</br> 不是因為“淫”到處充滿暗示他才會亂想嗎，怎么又沒忍住在這兒逗江霽初。</br> 可這邊謝寄良心發現，那邊江霽初也發力準備找回場子。</br> 他瞥開的目光倏地收了回來，放肆地從謝寄領口開著的那顆扣子一路上升，掃過彎起的唇瓣與挺直的鼻梁，穩穩落在謝寄鴉羽般的眼睫上。</br> “我覺得園丁很符合謝總喜歡的類型，不如謝總親身加入這場狗血大亂燉，能不能找到本關真相就看謝總色相的價值了。”</br> 謝寄沒在意江霽初的顧左右而言他，只覺江霽初剛才的行為幾乎可以被算作從挑釁升級為調戲，剛升出來的懊悔當場被壓了回去：“說來也怪，在祭壇待這幾個月，之前喜歡的類型再看已經沒了味道。”</br> 江霽初秀眉一挑：“難不成謝總從喜歡活潑開朗小太陽改為喜歡嚶嚶黏人小白花？”</br> 謝寄撐著下巴：“不如咱們的藝術家嚶一個我看看，說不定還真改為喜歡這口了呢？”</br> 謝寄正等江霽初下文，突然聽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br> 這種熟悉的感覺……</br> 他起身去開門，本以為外面是謝泉，結果門剛打開，一具帶著香氣的軀體闖進來后迅速把門關上，又一股腦鉆進他懷里。</br> 焦舸眼眶通紅，嘴唇卻是煞白，抓著他的衣襟抖個不停：“救救我，救救我……”</br> 江霽初悠哉地來到二人身邊：“看來有人幫忙證實謝總的改變了。”</br> 謝寄咬著牙把焦舸從懷中摳出來，盡量和善地詢問：“發生什么事了？”</br> 焦舸：“嚶嚶嚶！”</br> 謝寄：“……”</br> 所以說祭壇針對的不是江霽初，而是他吧？</br> 房間進門處立了個半人高的柜子，謝寄無奈地嘆了口氣，想從柜子上放著的紙巾抽盒里抽出來一張先給嚶嚶嚶不停的焦舸擦擦眼淚，可他手剛探出去，卻發現焦舸純粹是在干嚎。</br> 殷霖干嚎是施展茶藝故意訛人，焦舸又在做什么？</br> 謝寄忽地想起來，他昨晚撞見管家懲罰女仆，女仆也只是紅了眼，好像在哭，但臉上一滴淚都沒有。</br> 海底城堡的人，難道都不會流眼淚？</br> 在他走神的片刻，江霽初冷冷插嘴道：“別哭了。”</br> 焦舸：“嚶嚶……嗝……嚶……嗝！”</br> 江霽初：“……”要不直接扔出去吧。</br> 謝寄回過神，安慰性質地在焦舸肩上拍了兩下，打算問問是怎么回事，走廊上隱隱響起道溫柔的女聲。</br> “你好，請問你剛剛有沒有見過焦舸？”</br> “焦舸？沒有見到啊。”</br> 是焦挽姝。</br> 她在詢問走廊另一頭的人。</br> 聽到焦挽姝的聲音，焦舸立即止住嗚咽，兩只手抬起來捂住自己的嘴。</br> 他袖子寬大，抬起來時向下滑落，兩只小臂上遍布著星星點點的淤青。</br> 晚上謝寄去找焦舸時，焦舸身上還沒有這些傷痕。</br> 他用嘴型無聲詢問：“焦挽姝打的？”</br> 焦舸猛點頭。</br> 謝寄略一思索，給江霽初遞了個眼神，后者拉其焦舸扔進衛生間。</br> 不久后，焦挽姝已經問到他們的房間。</br> 謝寄拉開門，焦挽姝今天換了身豆蔻綠中式旗袍，溫婉而優雅，那張美麗的臉上正真切的擔憂著：“你好，請問你剛剛有沒有見過焦舸？”</br> “焦舸？沒有啊，”謝寄回頭看向江霽初，恰到好處地問道，“霽初，你剛剛看到焦舸了嗎？”</br> 江霽初淡淡道：“沒有。”</br> 謝寄面向焦挽姝：“沒有，焦舸也失蹤了？”</br> 焦挽姝對謝寄致歉：“焦舸和我之間存在一些誤會，應該是鬧脾氣躲起來了，我先找找，謝謝。”</br> 等焦挽姝徹底走遠，謝寄從衛生間把焦舸放出來，一同坐在離房門最遠的沙發上。</br> 這里外面聽不到房間的聲音，而他們在二樓，如果有人扒著窗戶偷聽，他也能夠發現，是個最安全的談話位置。</br> 焦舸持續的顫抖已恢復到時不時的戰栗，縮著肩膀陷在沙發里，纖長的睫羽兩把小刷子似的忽閃。</br> 謝寄遞給焦舸一杯熱水。</br> 焦舸：“謝謝。”</br> 謝寄：“焦舸，你得跟我們說實話，我們才能幫你。”</br> 焦舸吸吸鼻子：“我，我不知道從哪里開始說……”</br> 謝寄提示道：“焦挽姝為什么打你？”</br> 焦舸聲音還顫巍巍的：“姐姐覺得我喜歡章哥，是我教唆章哥失蹤。”</br> 焦舸“姐姐覺得”的形容還表達了另一層意思，他不喜歡章鴻，只是焦挽姝這么認為。</br> 而謝泉打聽到的八卦焦舸卻是暗戀章鴻的。</br> 是謝泉的線索出了錯誤，還是焦舸在說謊？</br> 謝寄問道：“那你喜歡章鴻嗎？”</br> 焦舸仿佛被侮辱一般，漲紅著臉委屈回答：“我沒有！章哥是我姐夫，我怎么會做對不起姐姐的事情！”</br> 謝寄意有所指：“可感情也不是你說控制就能控制得住的。”</br> 焦舸激動地站起來：“我真的沒有！我對章哥只是孺慕之情！”</br> 謝寄：“你聲音再大點，焦挽姝就該回來了。”</br> 焦舸悻悻坐下。</br> 謝寄不知對焦舸的話信了幾分，繼續問別的問題：“這是焦挽姝第幾次打你？”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