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后,不知洛偲琦做了什么,當日午后,王幼槿突然昏迷不醒,懿華宮上下亂成一團。
    她終究是大長公主的女兒、太后的侄女,太醫院不敢有絲毫耽擱,由崔院正領頭去診了脈,望聞問切,又查了她當日的吃食。最終確定,她是中了微量的□□。
    一下子,王幼槿中毒之事,便鬧得滿宮皆知。
    鸞儀宮的暖閣中,時隔月余,眾妃再次齊聚一堂,先是關心了大病初愈的皇后的身子,再面帶擔憂地說著懿華宮之事。
    “好好的,怎會發生這種事呢?”
    “□□可不是誰都能有的東西,竟混入了吃食中,真是令人心驚。”
    “莫不是有人存心投毒?”
    一時間私語不斷,喬嗣柔一樣面帶憂慮地聽著。
    她的位置已經挪到了左邊第二個位置,一邊是洛昭華,一邊是林婕妤。她穿著一件白底紫紋的宮裝,梳著高聳的凌云髻,髻上戴著五個精美的寶鈿,胸前掛著一只小巧玲瓏的五彩寶石金鎖,面色紅潤,一雙纖纖玉手若有若無地扶著腰和小腹。
    許多嬪妃看得嫉恨不已,卻不得不勉強牽出笑來。
    皇后看著這樣的喬嗣柔,仿佛看到了當年的樂茗,心下自然又怨又恨,卻礙于她的身孕,對她還算客氣。
    顧淑媛、沈修儀、林婕妤都好生關懷了她幾句,蕭修容和蔣美人與她有些舊怨,看著她的模樣很是沉默,只暗地里揉碎了帕子,暗恨她怎么沒能死在冷宮里。
    洛昭華則雙目通紅地睨著她。
    頭發花白的崔院正從懿華宮趕了過來,站在殿中央,徐徐稟告:“王修容已沒有危險,只是至今還在昏迷中,何時能醒過來,尚不能知曉。臣等在修容用過的蓮子羹中查出了些許□□,又問了近身侍候修容的宮女,得知修容是用了這蓮子羹,才覺腹中不爽。萬幸的是,修容昏迷前嘔吐不止,將這含有毒素的蓮子羹吐出來了不少,才不至于直接喪命。”
    皇后凝眉,問負責調查此事的王太監:“好好的蓮子羹里為何會混入了□□?”
    王太監苦著臉,連忙回答:“娘娘,奴婢去查過了,這蓮子羹就是懿華宮的小廚房里做的,統共經了廚娘李氏、幫廚的小宮女翠兒、修容的大宮女清芝這三人之手,她們三個皆不承認在這羹中下了毒,也未從她們身上、房中搜出什么……倒是在懿華宮的后院中,找出了一只白瓷瓶,瓶中所盛的,就是摻了□□的水,想來是有人伺機下了毒,又隨手將裝毒的瓷瓶丟在了院中的。”
    聞言,洛昭華猛地站了起來,厲聲道:“是什么樣的白瓷瓶,拿來給我看看!”
    王太監看了皇后一眼,見她無異議,便招招手,將那只白瓷瓶呈了上來。
    那是個一指高的小瓷瓶,上有紅色的小塞子,在宮中很是常見,與喬嗣柔交給洛昭華的那個一模一樣。
    洛昭華走近,定定看了幾眼,立刻轉身,目眥欲裂地看著喬嗣柔,道:“喬修儀,你好狠的心!脅迫我投毒不成,竟親自動手了么!”
    果然,比起自幼相識的王幼槿,洛偲琦還是想除掉喬嗣柔這個懷著身孕的寵妃。她非但沒有按照喬嗣柔說得去做,反而與王幼槿聯手,準備唱一出苦肉計。
    喬嗣柔心中如明鏡,卻茫然地抬起頭,不解地問:“洛姐姐,您在說什么?我聽不懂啊。”
    洛偲琦搖搖晃晃地站著,用帕子抹了抹眼淚,哽咽道:“事已至此,你還要裝傻,你當真以為自己懷有身孕便能有恃無恐、為所欲為了么!”
    往日里巧笑嫣然的洛昭華當眾失態,言語直指懷孕的喬修儀,眾人又驚又疑,目光閃爍著,不知當不當開口。皇后也察覺到不對,問:“洛昭華,你這是何意?”
    眾目睽睽之下,洛昭華繼續抹淚,弓著身子踱步至喬嗣柔斜對面的空座上,重重地坐下,絲帕間傳出的聲音斷斷續續,幾近顫抖:“兩日前的傍晚,我收到了喬修儀的親筆信,說有要事需與我當面詳談,我又是疑惑又是好奇,便帶著宮女去了韶和宮。一進殿門,喬修儀便屏退了宮人,還堅持讓我帶去的宮女也等在殿門口,神神秘秘的,像是有什么大事。我正惶惑不解之時,喬修儀便拿出了一只與這個一模一樣的小瓷瓶……”
    她抽了抽鼻子,滿面痛苦,繼續道:“喬修儀言語間處處挑撥我與幼槿姐姐的關系,說是因為幼槿姐姐我才遲遲不得晉位,又說若不是我總沒有志氣地跟在幼槿姐姐身后,我絕不會僅是個昭華,哥哥和棗枝也不會死……她告訴我,這瓷瓶中裝的是她費盡心思得來的□□,讓我找機會投在幼槿姐姐的吃食里,我不肯,她便以腹中孩兒威脅。她有寵有孕,今時不同往日,我無法,只得接了那個瓷瓶,卻始終于心不忍,還未想到解決之法,這懿華宮中便傳出了幼槿姐姐中毒的消息……”
    “如今搜出了這瓷瓶,我才知道,一定是喬修儀等不及,自己動手了。”
    聽了洛昭華的話,眾人大驚失色,驚疑不定地看向了喬嗣柔。
    皇后變了臉色:“此話當真?”
    洛昭華擦干凈眼淚,言之鑿鑿:“句句屬實,妾身宮里書房的架子上,還留著喬修儀的親筆信和那個裝著□□的瓷瓶,娘娘可使人拿來,與喬修儀的筆跡、與這瓷瓶中所余之水一一比對,相信一眼便能看出答案。”
    這話說的天衣無縫,皇后也信了四五分,沉著臉,使人去了瑞安宮。
    喬嗣柔自洛昭華開口說話起,便一直無措地沉默著,見眾人的目光齊齊看了過來,她有些驚慌地動了動身子,道:“王修容與妾身無冤無仇,妾身為何要費盡心思地害她?請娘娘明鑒。”
    洛昭華早知她會這樣說,立刻回道:“我本也不知道喬修儀與幼槿姐姐有何仇怨,那日聽她一席話,我才明白,喬修儀覺得衛良人之死是幼槿姐姐刻意嫁禍于她的,一直懷恨在心。且喬修儀野心勃勃,自以為有了身孕,便可做后宮第一人,卻擔心曾經寵冠六宮的幼槿姐姐有朝一日會再度得寵,便想著斬草除根,除掉幼槿姐姐這個威脅。”
    衛良人之死,究竟是不是喬嗣柔所為,在座的各位心中都有數;王幼槿被降位禁足,還有沒有復起的希望,眾人亦心知肚明。聽洛昭華這樣講,在場之人紛紛覺得有幾分道理。
    就連喬嗣柔,都覺得她說的有理有據,分明是半真半假的話,卻讓人挑不出漏洞來。
    蕭修容冷笑道:“好一個喬修儀,真是不簡單。”
    偽善的顧淑媛也面色復雜地感慨:“都是姐妹,何至于此。”
    一言一語,像是直接給她定了罪。
    喬嗣柔似乎被氣急了,歪在圈椅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扶著肚子,痛苦地□□了一聲。
    皇后一心想抱養這個孩子,極不希望她的肚子出事,立刻直起身子:“怎么了?崔院正,快去看看喬修儀。”
    喬嗣柔來之前便吃了藥,伸出纖細的手腕,放到了崔院正的面前。
    片刻后,崔院正撫著胡子道:“喬修儀有些氣急攻心了,腹中胎兒無礙。”
    皇后放下心,令人給她的椅子上多加了幾個墊褥和靠枕。
    眾人面色各異地看著她扶著腰緩緩坐下,寬松的裙下依稀能看出微凸的小腹。
    銅爐內的香料灼灼燃燒,雪白的香煙裊裊升起,手邊的茶水滾燙,珠光寶氣的年輕女子們各懷心思,目光流轉之間,殿中的氣氛變得有些微妙,微妙之中藏著焦灼,焦灼之后,有些真相似乎慢慢顯現了。
    片刻后,瑞安宮的瓷瓶和書信被呈了上來,皇后和蕭修容是見過喬嗣柔的筆跡的,先看了看那封書信,“似乎是喬修儀的筆跡。”
    又讓太醫去驗那個瓷瓶。
    崔院正拿出一個小小的白瓷盤,將瓶中水倒了出來,拿起銀針,去俯身去嗅,研究了好半天,道:“這的確是□□,不過□□之中還混雜了些塵土,并不是澄凈的。”
    眾人唏噓不已,各種視線紛紛落到了喬嗣柔的身上。
    喬嗣柔撐起身子,艱難地在地上跪下,閉口不談書信之事,只道:“娘娘,妾身從未見過那個瓷瓶,更不知道什么□□。妾身入宮半載,入宮時所帶之物、入宮中家里遞送之物,都由宮門口的公公們仔細檢查過,一切都登記在冊,何曾有過這種毒物?”
    蕭修容插嘴道:“□□毒性強,極少便能致人于死地,便是夾帶于其他物品中,守門的太監怕也看不出來。”
    林婕妤反駁道:“照蕭修容所說,那這皇宮里豈不到處是毒物?”
    皇后則目光犀利地盯著喬嗣柔,問:“這□□從何而來,如今無從知曉,這書信,也不是你寫的?”
    喬嗣柔的氣勢弱了下去,沉默片刻,道:“不、不是,妾身沒有寫過。”
    這樣心虛的樣子看得林婕妤都沉默了。
    洛昭華冷笑道:“喬修儀,那瓶中的□□從何而來,你當真的無人知曉?前些日子,你道韶和宮有鼠作祟,令人去內侍省取了二兩的毒谷,都去了哪兒了?”
    眾所周知,治鼠的毒稻谷正是用□□制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