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沒臉</br>  阮老太太一滯。</br>  這話要她怎么接?</br>  說太子殿下他沒有良心,你要是一死,人走茶涼,男人從來都是只見新人笑,哪管舊人哭,更何況你都死了?</br>  “你這傻孩子,”</br>  阮老太太心中悲痛,想摟了阮覓嚎啕大哭,可是阮覓中了毒,已經這么虛弱了,自然經不得她又摟又抱又嚎又哭表達自己的悲痛和對孫女的疼愛之情的......剛剛進來之前,侍女還特地叮囑過他們,讓他們切勿說什么話惹了阮覓傷心或者動情緒,否則毒氣蔓延,只會令得她的情況更差。</br>  所以阮老太太來來回回就只能說著“傻孩子”,然后強忍著淚,斟酌了一下用詞,小心道,“娘娘啊,祖母自然知道太子殿下是好的,也是極疼你和小皇孫的,可是娘娘,男人自來粗心......更何況殿下他日理萬機,朝堂上的事都已經夠他忙的,又哪還有多少時間和精力在內院上?”</br>  阮覓斜靠著歪著腦袋看她。</br>  雖然面色蒼白憔悴,小臉瘦得只剩下一點點,但眼神卻是溫柔又清澈。</br>  這么一副樣子和眼神下,阮老太太后面的話就一時有些說不下去。</br>  可是她好不容易才能來看她一次,下次還不知道什么時候能見......說不定再見都是拜靈了,再不說可能就再也沒有機會了。</br>  她心里疼痛得很,但還是忍著痛,握著阮覓的手,道,“好孩子,你在祖母身邊長大,外人不知,總說你調皮,脾氣大,但祖母卻知道,你一直都是個心思純凈,心地良善的好孩子。”</br>  “可是你心地良善,世人卻不盡是如此......權勢錢財本就動人心,更何況是皇家?”</br>  “娘娘,小皇孫是太子殿下的嫡長子,身份非同尋常,又深得殿下的喜愛,將來就是太子殿下的繼承人......娘娘啊,殿下以后會有太子妃,說句大逆不道的話,”</br>  她放低了聲音,道,“將來若是太子殿下登上大位,小皇孫就是最名正言順的嫡長子,可是殿下他將來定還會有皇后娘娘,貴妃娘娘,會有其他的孩子......娘娘,將來誰能容得下小皇孫啊?”</br>  阮覓聽言臉上露出了“凄惶”的神色。</br>  她嘆了口氣,細細道:“祖母,這樣的話您以后還是不要再說了。因為,就算如此,又能怎么樣呢?我若是真的去了,定會好好求了殿下,好生照顧玄凌,不會讓別人欺負了他去的。”</br>  “娘娘......”</br>  阮老太太覺得自己孫女怎么中了毒,連腦子都傻了......她這是中了太子殿下的情毒吧?!</br>  她嘆了口氣,道,“娘娘,祖母知道有些話不該在這個時候跟娘娘說,但是為了娘娘,為了小皇孫,祖母也只能忍痛說了。”</br>  阮覓好奇的看著她。</br>  像是不知道她要說什么。</br>  阮老太太咬了咬牙,道,“娘娘,小皇孫還小,若娘娘去了,殿下必定會把小皇孫放到別人名下撫養的......這天下,從來就不缺看起來賢良淑德,內里卻如蛇蝎一般的女子的......或者,她們本性也不壞,但權勢之下,也會慢慢迷了本性。”</br>  “不說別人,娘娘您就看看太子殿下,遭了多少磨難,起因還不都是因為先后娘娘沒了?那岑太后,岑貴妃,溫淑妃,哪個不是世人稱道的賢后,賢妃......”</br>  那是因為他有一個那樣的爹。</br>  不過想到自己當初的那個夢......趙允煊大概也是好不了多少的。</br>  都是一樣的貨色。</br>  “祖母,那您說要怎么辦呢?”</br>  阮覓蹙眉道。</br>  阮老太太道:“娘娘,此事祖母已經和你祖父仔細商議了,覺得現在最好的辦法唯有一個,那就是送你妹妹玥姐兒入東宮,服侍太子殿下。”</br>  她看到阮覓聽到此處猛地變色,就伸手拍了拍她的手,慈愛嘆息道,“覓覓啊,你不要有抗拒心理,祖母和祖父都知道,你心里對你母親和妹妹有隔閡,也不喜歡,不信任她們......但祖母和祖父既然提出此事,自然是會替你和小皇孫考慮周全的。”</br>  說到這里她的神色認真起來,道,“祖母知道,人都會有私心,潑天的富貴之下,你母親和你妹妹也很難不動心,所以祖母和你祖父商議過,送玥姐兒到東宮服侍太子殿下,照顧小皇孫,但卻會讓她吃上一種藥,讓她七八年之內都不得有孕,等七八年之后,小皇孫也已經大了,有了自保能力,屆時她要是有那個福分,就讓她懷上一個傍身好了。”</br>  “覓覓,太子殿下喜歡的是你,就算玥姐兒進得東宮來,肯定也是看你的情分,或者是為了照顧小皇孫。如此就算玥姐兒有私心,她也知道,在東宮,在太子身邊,她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小皇孫,所以必定會對他盡心盡力,不敢對他有半分不利的。”</br>  “如此,你可能放心?”</br>  阮覓約莫能猜到自己祖父祖母會有什么盤算......這實在不是太難的事情。</br>  但就是她也萬萬沒想到,他們為了勸服自己,也真的是能狠得下心來。</br>  若是旁的姐妹,臨死之前怕還真的很難拒絕自己娘家的這種安排。</br>  一時之間阮覓瞪著阮老太太都有些說不出話來。</br>  好一會兒她才道:“如此,太太和阮玥她,能同意嗎?”</br>  阮老太太見她半天不說話,最后才終于問出了這么一句,情緒也不是很激烈,并不是很抗拒的樣子。</br>  她剛剛一直提著的心總算是放了下去,長出了一口氣,就笑著慈愛道:“你放心好了,你母親她一定會同意的。”</br>  “以后業哥兒是要走科舉仕途的,可業哥兒的天資本就不出眾,那些傳統文人又一向厭惡商家子,沒有太子殿下的庇佑,他的仕途是走不平坦的。至于玥姐兒......”</br>  業哥兒就是阮覓的繼母戚氏所出的兒子阮禮業。</br>  至于阮玥,阮老太太是阮玥的祖母,對這個孫女的心思早知一二。</br>  當年她就對阮覓嫁得侯府子又羨又妒,尤其是顧云暄長得還那般出眾,整個福州也找不出比他風華更出眾之人。</br>  上一次她在太子府上遠遠看見了太子一眼,整個人更是猶如三魂跌了七魄一般......這些阮老太太都再清楚不過。</br>  所以若是能入東宮,她如何會不肯?</br>  不過這些就不好跟阮覓說了。</br>  阮老太太笑道,“至于玥姐兒,你放心好了,太子殿下那樣的人,天下有誰不想嫁呢?”</br>  “若是能服侍太子殿下,那是她三生修來的福氣。而且玥姐兒她今年才十五,就算是過了七八年,也不過才是二十二三,那時再要孩子也并不算遲,所以,她如何會不肯呢?”</br>  阮覓從阮老太太的手里抽出手來,面無表情的默了一會兒,然后輕笑了一聲,轉頭就喚冬青,道:“冬青,若是我死了,讓你終生不嫁,照顧玄凌,你可愿意?”</br>  冬青眼睛都沒眨一下,面色半點未變,聲音平淡卻堅定道:“奴婢自然愿意。”</br>  阮覓沖她擺了擺手,看向阮老太太,認真道:“祖母,您看,我身邊的丫鬟,不止是冬青一個,雪影,秋蘭,她們任何一個,我讓她們終身不嫁照顧玄凌,她們都會愿意,不帶一點猶豫的。”</br>  “而且,論聰明,論忠心,論能干,她們都甩了阮玥不止多少倍,讓她們照顧玄凌,我既能放心,又無需背上什么逼自己妹妹七八年不能孕就為了照顧我兒子這個名聲......所以,我干嘛想不開要找阮玥入東宮啊?”</br>  阮老太太先是一陣呆怔然后面上就一下子漲紅。</br>  外面的阮老太爺一直都未出聲,先前面上的滿意之色還未退下,怒氣就一下子冒了出來。</br>  反差太大,阮老太太對著阮覓那認真得不能再認真的神色尚不知該如何反應,外面的阮老太爺就已經壓著怒氣先出聲了。</br>  阮老太爺怒道:“一個丫鬟如何能和你妹妹相比?”</br>  姐姐病逝,妹妹續嫁以續兩家姻親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操作。</br>  可卻從沒有夫人去世了,卻續娶原先身邊的丫鬟的道理!</br>  阮覓嗤笑一聲,道:“是不能比。”</br>  “至少我的丫鬟可不敢屢次三番的算計我母親留給我的嫁妝,算計將我嫁給一個變態做妾好給她的女兒讓位置。就這樣的人,我還沒死呢,祖父祖母竟然就已經算計著,打算送她來替了我服侍太子殿下?”</br>  “不過我告訴你們,太子殿下想要誰服侍,可不是我說了算的,祖父祖母想送人,盡可以自己帶了人上門讓太子殿下相看......若是他從此以后還肯讓你們上門的話。”</br>  她說完就忍不住喘了好幾下......為了演得逼真一下,她是吃了藥才讓自己看上去真的虛弱無比的。</br>  所以這樣急得連說了好幾句話,那是當真氣喘不過來......</br>  冬青忙上前給她順氣,一邊順著氣一邊就轉頭怒斥阮老太太和阮老太爺道:“老太太和老太爺還請少說幾句吧,我們娘娘中毒,太醫特別叮囑過,萬萬不可說些惹她情緒波動的話,否則后果不堪設想。”</br>  “老太太和老太爺你們是娘娘的祖父母,怎么能在娘娘的病床前說這種誅心的話呢?太醫說過了,這毒只是會影響我們娘娘的身體,誰說我們娘娘就要死了?”</br>  就是你們都死了,我們娘娘她也不會死!</br>  阮覓抓了冬青的手,沖了阮老太太就斷斷續續道:“你們,你們出去吧,在我解毒之前,以后都不要再過來了。否則我怕是沒中毒死,先就要被你們給逼死了......冬青,送他們出去。”</br>  說完就閉上了眼睛。</br>  “娘娘!”</br>  “覓姐兒!”</br>  阮老太太和阮老太爺都是又驚又急,先后失聲喚道。</br>  “還請老太太和老太爺出去吧。”</br>  冬青給阮覓掖了掖被子,起身就掀了帷幔對阮老太太低聲斥道。</br>  阮老太太猶不甘心,那樣子又是想去喚阮覓又怕擾了她。</br>  冬青面沉似水,冷冷道:“老太太,請您立即出去。”</br>  “若是太子殿下知道老太太和老太爺今天跟娘娘說的話,或者知道你們將娘娘氣倒,別說是你們想要送二姑娘入東宮,從此以后都再不許阮家踏入京城都不一定!若是娘娘真有個三長兩短,怕是你們阮家都要陪葬。”</br>  阮老太爺氣得臉上赤紅。</br>  一個丫鬟竟然敢這么跟他們說話!</br>  可是......</br>  他們雖然氣得要死,但卻既不敢怒斥冬青,亦不敢再去喚阮覓。</br>  但就這樣被趕走,卻又實在不甘心,也太沒臉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