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依靠</br> 溫雅恵癱坐在軟榻上。</br> 她覺得這一切都跟做夢似的。</br> 她是內閣次輔的嫡長孫女，當今陛下最愛重的溫淑妃娘娘的侄女。</br> 家族以太子妃標準培養(yǎng)出來的內定的四皇子妃。</br> 那時是京城最受追捧的第一美人,第一才女。</br> 可是一轉眼,她被那時還只是一個西寧侯的太子殿下拒婚。</br> 然后要被家族作為棄子遠嫁給邊關不知道什么樣的粗蠻武將。</br> 她不甘心,不愿遠嫁給一個陌生人。</br> 所以就和四皇子有了茍且。</br> 本來以為哪怕不能成為正妃也至少能是一個側妃......可是最后卻被打發(fā)到了莊子上度日如年。</br> 這還不夠。</br> 她現(xiàn)在才知道自己那個光鮮亮麗的家族內里竟是如此不堪。</br> 而現(xiàn)在，家族準備讓她，和她的孩子去血祭,去繼續(xù)粉刷那層光亮的外衣。</br> 她的孩子......</br> 她摸著自己的小腹。</br> 原本不管怎么樣，她都還是期待他的。</br> 可現(xiàn)在,她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保不住他了。</br> 她終于站起了身,走到了桌前,伸手去端那碗湯藥。</br> 死就死吧。</br> 是她對不起他,不配為母。</br> 一起都死了，來世再作母子吧。</br> 她這樣想著,可是手顫顫巍巍的,幾乎端不住那碗藥。</br> 她咬著牙定著手，總算將藥碗端了起來。</br> “砰”得一聲,可那藥碗剛到嘴邊就突然炸裂了開來。</br> 碎片,湯藥灑了一地,也潑了溫雅恵的一聲。</br> 溫雅恵受到驚嚇,一下子又跌坐到了軟榻上。</br> “恵姐兒！”</br> 溫老夫人厲聲道。</br> 她以為是溫雅恵摔了藥碗,高聲喚了一聲，就轉頭對著門外道，“容娘,再端一碗......”</br> 可是她話音未落，就對著門口猛地瞪大了眼睛，像是見了鬼般，臉上因為震驚一陣的抽搐。</br> “再端一碗什么？”</br> 來人聲音冷厲，道，“再端一碗落胎藥嗎？溫老夫人，你，你們溫家可真是好大的膽子！”</br> “公主，公主殿下......”</br> 溫老夫人哆嗦著，一下子癱坐到了地上。</br> 來人正是當今圣上的長姐嘉寧長公主。</br> 她身后還跟著先皇的一位老太妃，衣老太妃。</br> 嘉寧長公主冷冷道：“先是蠱惑陛下，想要將懷有四皇子骨肉的溫大姑娘嫁給太子，被太子識破之后，就要逼溫大姑娘打掉皇嗣，自刎于太子府前，以污蔑太子，說是太子污了她的清白，壞太子名聲......原來這就是你們所謂的百年文官世家嗎？本宮今日還真是見識了！”</br> 溫老夫人一時因極度驚恐癱倒在了地上，但她到底也非尋常人，迅速反應了過來，立即就爬起了身，跪在了來人面前，涕淚橫流，狀若又驚又恐道：“公主，公主殿下，絕無此事啊......公主殿下，老身，不，我們溫家就是吃了豹子膽，也不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br> “實在是......”</br> 她滿臉羞愧，道，“實在是家門不幸，是老身的孫女行事不端......她和四皇子殿下本就青梅竹馬，幾個月前又因被二皇子，不，太子殿下拒婚一事一時大受打擊，做了錯事......”</br> “公主殿下，太子殿下身份未恢復，為西寧侯時就不喜老身的孫女，不惜頂撞陛下也要拒絕賜婚，我們溫家早就死了這條心，哪里還會癡心妄想以為太子殿下還會肯娶我家孫女？”</br> “實在是家門不幸，陛下又意欲為四皇子賜婚，我們不想因為孫女影響了四皇子殿下，老身這才命人煮了落胎藥，欲落了孫女的胎兒......公主殿下，老身此舉，也是心如刀割......”</br> “砰”得一腳，嘉寧長公主脾氣火爆，雖然下邊跪著的是堂堂從一品次輔夫人，她聽得惡心至極，也忍不住直接一腳就踢了上去。</br> 踢完之后她就不再管驚懼尖叫的溫老夫人，而是轉頭看向了還癱坐在軟榻上的溫雅恵。</br> 溫雅恵面色蒼白且麻木。</br> 或許今天受到的沖擊和刺激太多，即使是嘉寧長公主和衣太妃的突然出現(xiàn)也沒能讓她有更多的反應。</br> 只是剛剛長公主一腳將她祖母踢得倒在一旁，她才張了張口，但最后到底也沒叫出聲來，也還是釘坐在榻上，半點沒動。</br> “你想喝了這落胎藥，自刎于太子府門前嗎？”</br> 長公主看著她，眼中的悲憫之色一閃而過，淡淡問道。</br> 溫雅恵搖頭。</br> 她凄然的笑了一下，道：“太子殿下是何人？四歲的時候就能逃出宮去，領兵作戰(zhàn)百戰(zhàn)百勝，三年就能贏得戰(zhàn)神之名，贏得天下將士的軍心，恢復身份不足半年，就能執(zhí)掌朝政，代陛下監(jiān)國，這樣的人，就我，自刎于他府門前，就能對他造成什么影響，挽回溫家的敗局？”</br> “更何況，我和四皇子一事，有孕一事，知曉的人甚少，他如何能知道？他既能知道，能在御前揭發(fā)出來，想來我身邊，姑母身邊，溫家里面，怕都安插了人，我的行蹤，溫家人的行蹤，盡在其掌握之中，又豈能被那樣粗糙的陷害得逞？......你看，你們現(xiàn)在不就過來了嗎？”</br> 也只有她祖母他們，身在局中，看不清而已。</br> 或者，他們不是看不清，而只是在作垂死掙扎罷了。</br> “我只是，不想再活了而已。”</br> “倒是不蠢。”</br> 嘉寧長公主冷笑，道，“既如此，當初又何必委身于四皇子。你和他一起長大，難道還不清楚他的性子嗎？”</br> 溫雅恵又是慘笑。</br> 是啊，她不是不知道他的性子。</br> 只是，彼時的她，也被蒙了心而已。</br> 嘉寧長公主見不得她這個樣子。</br> 她最厭女子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爛泥扶不上墻的模樣。</br> 她不欲再跟她多說，道：“我會命人送你去四皇子府，以后你就是四皇子的妾侍，以后是好是差，便全看你自己的了......就算是你想死，也就死在四皇子府上吧。”</br> 溫雅恵的眼睛一亮。</br> 她喃喃道：“公主......”</br> 可是嘉寧長公主卻是轉身就離開了。</br> 長公主離開，卻有兩位宮人上來前來，對溫雅恵恭聲道：“夫人請吧。”</br> 此時她的貼身侍女阿碧也悄無聲息的走上了前來扶她起身，低聲勸道：“姑娘，我們走吧。”</br> 溫雅恵在阿碧的攙扶下起了身。</br> 她往前走了兩步，又頓下了步子，轉回頭看向倒在地上，面色白得像鬼，眼神滿是恐懼和怨恨的祖母溫老夫人。</br> 她向著溫老夫人行了一禮，道：“祖母，以后，您就當孫女死了吧。”</br> 她的心，剛剛也的確是猶如在地獄里走了一遭。</br> 溫老夫人張了張嘴，嗓子里發(fā)出了“啊啊”的啞聲，可是卻說不出任何話來。</br> 她不是說不出話來，而是，她不知道該說什么。</br> 大勢已去，就是她也已經(jīng)不知道該說什么才能挽回現(xiàn)在的局面。</br> *****</br> 不久之后，京城該知道的都知道了太子殿下的那位夫人，竟然將太子殿下身上的余毒都轉到了她自己身上。</br> 中毒之后就被太子送到了莊子上調養(yǎng)。</br> 眾人都贊著這位夫人高義，也有不在少數(shù)的嘴上贊著，心里卻又是狂喜又是可惜。</br> 這其中又以南陽侯府的侯夫人曾氏和嫡女顧柔為最。</br> 狂喜的是聽說她中了這毒之后大半的時間都在昏迷，要長期住在莊子上靜養(yǎng)，自然再不能霸著太子殿下身邊的位置。</br> 太子殿下總歸是個男人，身邊早晚要有女人的。</br> 可惜的是她怎么就不直接死了呢？</br> 不過阮家卻是受了驚嚇。</br> 這要是孫女死了，雖說還有曾外孫玄凌在，可到底隔了一層。</br> 且若是孫女死了，將來別的女人嫁去東宮，誰能容得下玄凌這個原配的嫡長子？</br> 將來曾外孫能不能活得下來還是一說。</br> 阮老太爺和阮老夫人都十分憂心。</br> 阮家人得了太子的恩準之后，阮老太爺和阮老夫人就親自上莊子上探望了阮覓。</br> 阮覓臥在床榻上。</br> 長榻前是幾層帷幔，阮老太太坐在床前，阮老太爺則坐在了帷幔外。</br> 屋子里除了阮覓的貼身丫鬟冬青，其他人都打發(fā)了出去。</br> 阮老太太垂淚，握著阮覓的手道：“你這傻孩子，就算要幫太子殿下解毒，那么多忠心耿耿的下人，誰不行，何苦一定要自己親自卻解呢？......雖說這是你的一片心，可是你現(xiàn)在這樣，這要是萬一有什么事，可要小皇孫，要我們阮家以后怎么辦？能依靠誰去？”</br> 阮覓細聲細語道：“祖母不必太過憂心了。殿下他不是沒有良心的人，就算我去了，殿下以后也一定會好好撫養(yǎng)玄凌，善待阮家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