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夜晚還刮著微涼的風。</br> 葉南將卷到小臂的袖子放了下來,蔣前的聲音也娓娓響起。</br> “她是我未婚妻。”</br> 話一出口,葉南怔住了動作,扭頭看去,男人的神情格外落寞。</br> “也是我的戰友。”</br> 蔣前微微揚起下頜,像在講述一個老故事。</br> “我們是被一起選進突擊隊的,她性格果敢、沉著穩重,是我見過最優秀的狙擊手。”</br> “一次反恐任務中,因為我的輕敵導致指揮不力,一直被壓著打。她為了保護我,主動吸引火力,向敵方暴露了狙擊點。”</br> 男人喟嘆一聲,又繼續說。</br> “她受了重傷,在icu病房里躺了整整一周。好不容易等到生命體征平穩下來,又被診斷為上肢神經嚴重受損。醫生說,她握著一雙木筷,手臂都會發抖。”</br> “這意味著,她的職業生涯到此為止了。這對任何一名狙擊手來說都是一個沉痛的打擊。”</br> “她一直很要強,所以她心里有多難受我再清楚不過。可她每次都是笑著勸我,那些話無疑讓我陷入到更深的愧疚中。”</br> “其實部隊里的狙擊手很稀缺,想要培養出一名優秀的狙擊手,需要投入大量的精力、物力。因此,即使他們因為身體原因無法待在一線,但豐富的作戰經驗也尤為重要。所以,她便主動請調,下連隊當了教員,培養新兵。”</br> “你可能會想不到,老郝就是她帶出來的。”</br> 男人說的每一個字都道盡了回憶,葉南抿著唇,默默聽著。</br> “她漸漸適應了當教員的生活,也有了新的人生目標。原本,我們的婚假都批下來了……”</br> 蔣前說著說著,染上了一絲哽咽。</br> “…事情發生的突然,但對方是有預謀的。幾個逃脫的恐怖分子實施了報復,用她做威脅,逼我投降…”m.</br> 葉南輕吸了口氣,她不用想也知道當時的情形會有多緊迫。</br> “…她從來不會做后悔的決定…面對軍人的尊嚴,她選擇了同歸于盡。”</br> 蔣前的情緒逐漸趨于平靜,比起幾年前的心痛糾結,眼下更多的是接受現實的勇氣。</br> 他內心封閉了太久,不停地在一個閉環里反復折磨自己。</br> 葉南與他的經歷相似,卻做了一個很好的榜樣。</br> “還記得在緬國,我勸你的那些話嗎?”</br> 女孩想了想,隨即點頭。</br> “我看起來是在勸你,其實也是在勸我自己。”</br> 話落,蔣前抿合嘴唇,微微垂眸。</br> 輕柔的晚風刮過深夜,許久,才夾著誠懇的兩個字拂過她耳畔。</br> “謝謝。”</br> 面對突如其來的道謝,葉南愣愣地眨了眨眼。</br> 這幾個月來,她還是頭一次從蔣前嘴里得到這句話。</br> 她記得老郝向她介紹隊員時說過,他們不方便多講,還是要等合適的機會,等他主動跟她講。</br> 不得不說,林澤海還是有些獨到眼光在身上的。</br> 蔣前是個稱職的隊長、并肩的戰友以及默契的伙伴。</br> 可這件事情折磨了他太久,而她也湊巧的拉了他一把。</br> 葉南對這句“謝謝”感到不太好意思。</br> 其實她并沒做什么,只是有些事情想通了,便不會再被束縛。</br> 臨近入夏,北城迎來了一件大事。</br> 幾位候選人自然開始躍躍欲試,明里暗里的各顯神通。</br>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br> 何況他還有個放心不下的女兒,好在她的終身大事已經有了著落。</br> 心愿已了,他便沒有什么可放不下的事情。</br> 他年紀也大了,身體和精神常常感到疲累,他打算先舉行卸任典禮,然后退休養老,再將一門心思撲在女兒的婚禮上。</br> 過個一年半載,如果還能多個外孫,那就更好不過了。</br> 女兒的人生幸福美滿,子孫承歡膝下,鐘世堯已經憧憬起了自己美好的晚年生活。</br> 等到他百年之后,在九泉之下也算是給早年過世的妻子一個交代了。</br> 請來的賓客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地點就定在總統府。</br> 雖然是卸任,可大人物們都想落個好名聲,也是格外的捧場。</br> 突擊隊的任務是負責整個場地的安全,主院都被劃進了重點保護區域。</br> 像往常一樣,老郝占領制高點,俯視監察整個可狙擊的范圍。</br> 老白負責配合,正廳外的整個主院盡在掌握。</br> 耗子和小五分別把守正廳的正、側兩處大門,一旦發生任何情況,都能第一時間控制人員出入。</br> 蔣前和葉南則負責正廳內的情況,今天來參加典禮的人員眾多,大人物們身份矜貴,他們兩個馬虎不得。</br> 蔣前嫻熟的給每人安排好工作,大家便各自去找任務點了。</br> 他們穿著作戰服,不能大搖大擺的在賓客中穿梭巡查,只能盡量隱在暗處,默默關注明處。</br> “葉南,匯報點位。”</br> 對講耳機里傳來男人的詢問,她清了清嗓子,回復道。</br> “東南暗角……”</br> “葉南…?”</br> 話音未落,熟悉的女人聲音在耳邊響起。</br> 鐘意提著裙擺,不可思議地看著全副武裝的女孩。</br> 她不是失蹤了嗎?怎么會出現在這里?她…投奔了林澤海?</br> 葉南倒是波瀾不驚,平靜頷首道。</br> “鐘小姐。”</br> 鐘意快速眨了眨眼,“你…你怎么會在這?”</br> 阿云知道嗎?自從發現了他們兩人之間的事情后,她便一直在糾結中反復拉扯。</br> 她自小好強,除了因為身體原因不能去做的事,她都拿到了不錯的成績。</br> 包括感情在內,她認定了這么多年的感情突然被全盤否定,她一時間難以接受,甚至可以說是無法接受。</br> 盡管葉南曾舍命救過她,但她仍然做不到大大方方的承認失敗,更無法原諒慕云起。</br> 極度糾結,她最想要說出的“退婚”二字,卻猶如見到洪水猛獸般,她只想逃避。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