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養哈士奇的主人,都會知道這樣一句真理——二哈和人之間,一定得瘋一個。
只有當人瘋狂,二哈才會被逼無奈地正常。
于是,黑暗中郎漠原一臉復雜,居高臨下地看著墻角處一進來就瑟縮成一團球的道千藏,微微彎下腰,掌心不輕不重地搭在她的頭頂,安撫地揉了揉她松軟的發絲:“不怕?!?br />
道千藏面無表情,說:“該怕的是你,二哈?!?br />
說完又縮了縮。
言語和行動完全不符!
“分明怕鬼卻非要來鬼屋,你存心給自己找不自在?”郎漠原十分無奈,“道士怕鬼……”
道千藏是人類,修煉走的是道宗的路子,說白了也是個道士,居然怕鬼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我是馴獸師,又不是捉鬼師,一個接觸妖怪,一個接觸鬼魂,風馬牛不相及的領域好吧?誰吃飽了撐的戧行搶人飯碗,太不道德了?!彼欀碱^,冷靜解釋。
郎漠原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腦瓜:“嗯。”
好,你說的都對,不拆穿你了。
他拉著人起來,把脫掉的外衣披在了道千藏的身上,手掌沉沉地攬住她的肩——隔著布料,是保護的姿勢。
郎漠原身量極高,但并不瘦弱,站在她身旁時十分有安全感,道千藏有些莫名地不太自在。
她的臉皮比郎漠原厚得多得多,而且這種程度在她面前根本是小兒科,害羞倒是談不上,只是有些悸動,被很好地立即壓下去了。
除去瑯環閣之主的身份需要,她本身也不是太過于感情用事的人,因此也很難喜歡上誰。
這頭狼的確很好,但心里暫時還沒有非他不可的占有欲。
道千藏皺著眉頭說:“鬼族想要藏身在人類社會只能用這種辦法,這家游樂場的鬼屋里只有一只鬼——白鬼,其他都是扮成鬼嚇客人的麻瓜?!?br />
郎漠原:“……”
那些麻瓜要是知道自己一直和真鬼做同事……
“老東西控制了梅馨、趁我不在去瑯環擾亂人心。本以為能糊弄過去先知,安插個傀儡,沒想到被識破了。也不知道他玩‘真假道千藏’的戲碼到底幾個意思。
“先知那天說,‘若有人兮’最初由尚陵君拿著,他死后被道宗當做不祥之物壓在箱底。云前輩的信中表明,瑯環天書有三冊,只有‘融血于圖’才能知道尋找天書的線索,可圖被尚陵君當年自刎的血弄臟了,得先把污跡清理干凈。
“白鬼是我認識的最厲害的修復師,能活死人、肉白骨,就是開工費太貴了?!?br />
道千藏一直緊皺著眉頭分析當前的局勢,嘴不停,雙眼卻緊閉,雙手更是環抱著郎漠原不肯丟,全身心地信任他一定會帶自己找到白鬼。
好在有郎漠原陪同,她雖然害怕卻也聊以慰藉,不至于像前幾次自己一個人來的時候,嚇得腿軟走都走不動,坐在地上縮成蘑菇,想哭又死死憋著。
最后工作人員看不下去,帶她去醫務室進行心理疏導才慢慢恢復。
“以往為何不找人陪同?”郎漠原見她低頭看她的瓜子臉鼓成了一只包子,分明怕得要死卻又裝出“老子無所畏懼”的模樣強撐著。
“我怎么可能自己送上門躺平任嘲?!钡狼Р刈旖浅榱顺?,說,“再說了,身為瑯環閣主,這點膽子都沒有還怎么保護手下的妖怪,他們會沒有安全感?!?br />
郎漠原突然心情有些低落。
在自己沒有陪著她的時光中,她一個人是怎樣承受眾妖的信任與依賴,無休止地逼迫自己變得強大的?
“二哈,你現在知道我的弱點了,必須有來有往,告訴我一個你的,否則我虧大發了。”道千藏一把扯住他的衣袖,幽幽地瞅著他。
郎漠原身形一頓,眨了眨漂亮的眼睛。
他的五官比一般男性要立體許多,高挺的鷹鉤鼻梁兩側是一雙瞳孔漆黑如墨的深窩眼,右眼眼皮上有一顆小巧圓潤的朱砂痣,只有垂下眼瞼沉思時才能看見。
“孤怕黑,和血。
“被關在道宗馴獸場的暗牢里時,孤四肢都被鎖妖鏈刺穿了骨骼,只要一動便痛得厲害。沒有光,沒有水,每隔三個時辰便有人透過小孔查看孤死沒死?!?br />
他說起舊事,好像是發生在別人身上一樣輕描淡寫,語氣冷漠。
“牢中血腥味極重,判斷時間長短只有靠滴血的聲音次數、體內剩余血量和體力的多少。”
難怪他反殺道宗時挖了不少人的眼,還將人全身血液都放了個干凈,原來是泄恨。
后來的戰事中雖然怕,但沒有辦法。
道千藏輕輕地捏了捏郎漠原的手,感受到手心內錯位的、咔咔作響的骨骼,心里不是滋味。
為了人類與妖族的和平與平等,瑯環閣設立至今兩千年中,前人為此而不斷地付出生命。
“我以前還是中二病晚期的時候,只覺得云前輩的理念酷,為了標榜自我特殊和找到存在價值才那么拼,但只靠這些根本撐不下去,瑯環閣太苦了,完全是賠本買賣?!?br />
道千藏突然說了一句話,郎漠原沒聽清,她自己卻知道。
“想要保護在意之人的這顆心,才是堅持的動力?!?br />
郎漠原帶著她走了一段時間,扮成鬼的工作人員每次竄出來都能把道千藏嚇蒙圈,幾回下來她差點靈魂上天,但還是一句尖叫都不肯發出聲。
“到了。”郎漠原停下了腳步。
一見到白鬼,道千藏就收起了所有的畏懼,拽得二五八萬像個人物,一派“不是我針對誰,而是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的作風。
她隨手一揮,滿兜的靈符竄了出來,把他們的身體都罩在了結界里面,監控里看到的他們的所做所為,會自動接上開啟結界前的最后動作,并轉換成最符合情景發展的模樣。
兩個小時過后。
“怎么還沒回來?”瑯環醫院里的梅馨后知后覺地慌張,胡思亂想了好久才問:“我爸媽不會有什么危險吧?”
先知:“……”
反射弧長到外太空去了。
“人家道宗也是正經企業、上市公司,干不出殺人滅口的事,就是監.禁而已。”道千藏面無表情地推門進來,說。
“我剛跑你家看了一眼,梅氏公館周圍都是陣法和結界,可惜我只擅長符咒,陣法一竅不通?!?br />
先知探頭探腦地往后看了老半天,被她一巴掌扇在了后腦勺上,“你又作什么妖?”
“怎么不見郎先生?”
道千藏挑了挑眉:“我都不管,你管?”
先知隨口說:“他最擅長陣法,你不記……”
戛然而止。
道千藏瞇了瞇眼:“我怎么覺得自從二哈來了之后,你就有事瞞著我?說話說一半幾個意思?!?br />
先知氣哼哼地坐在電腦前繼續看大秦帝國,“反正我不惜拿命卜卦你都不信,還有什么好說的。”
他不提卜卦還好,一提卜卦道千藏更來氣了。
“那狗東西死活不肯回家,估計是沒溜夠,大馬路牙子上跟老子吵得天昏地暗,人人拿我當憨批看。我懶得理他,隨他浪去吧?!?br />
郎漠原獨自一條狗,站在人來人往的十字路口。
別說,還挺押韻。
學道千藏的話,像個憨批一樣,但他自己一點都不覺得,向來桀驁的狗臉難得地困惑了起來。
正在指揮的交警沖他喊了一聲,四處找他的主人。
見過瞎停車的,咋還瞎放狗呢?這可是二哈,放出來不管不是鬧著玩的。
然后他收到了來自西伯利亞的教科書式蔑視和一句冷淡且嫌棄的“汪嗚”。
一陣惡寒從腳底油然而生。
居然……被狗給鄙視了?
臥槽不是說建國后不許成精嗎?!
郎漠原自顧自地朝梅氏公館的方向原路返回。
他渴望那股熟悉感,夾雜著甜蜜的悲傷,好像曾經在這里留下過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和他偷襲暗殺尚陵君失敗的那一刻如此相似。
殺掉尚陵君對郎漠原來說并不是一件難事,手起刀落,一顆頭就能滾落在地上。
難的是在即將取走他性命時突如其來的奇怪情緒。
是手刃親人的劇痛和不忍。
這一瞬間的恍惚,才讓尚陵君有了可乘之機,反將他一軍,把重傷的他逼回了漠北雪原。
梅氏公館所在的地方比較偏僻,根本看不出是以前曾輝煌一時的古鎮。
瑯環寵物醫院在靈修路,它在上靈路。
以前,這里叫上靈郡。
“你家老祖宗尚陵君,其實是云前輩的徒弟?!钡狼Р夭┯[群書,尤其是關于瑯環閣和云隨暮的,那信息在腦子里儲存得要多詳細有多詳細。
不管正史野史一股腦都有。
她拍了拍先知的肩膀,對梅馨說:“這個本名叫薛不曉的死老頭兒,以及你男朋友薛無明,都是瑯環閣第二任閣主薛隱——云前輩和月夫人的女兒的后代?!?br />
梅馨思考了很久。
她和道千藏的長相截然是兩個極端。前者是人間的富貴牡丹,身材高挑纖細,無需濃妝艷抹,只要鳳眼輕挑微瞇,怎么看怎么高不可攀。
后者卻是仙境深處的精靈,小巧玲瓏,微綣的長發垂落到腰窩,杏眼中只有很少時候一閃而過的溫柔,大部分都是冷漠且不可親近的。
兩個大美女站在一起,實在是太養眼了!
暹羅和大橘貓頭碰貓頭,尾巴悠閑地在地上掃出一片干凈的空地來,秉燭一臉傻子似的吐著舌頭,坐在兩只貓的身后跟隊形圍觀——不怪他,阿拉斯加的狗臉就長那樣。
只見梅馨深思熟慮了一會,微笑:“其實……我對歷史和輩分都不是很精通……”
道千藏一把掐住她的喉嚨,要和人決一死戰。
“聽不懂凹個毛造型,殺了你?!?br />
梅馨:“嘿嘿嘿~”
暹羅:“……”
大橘:“……”
秉燭:“……”
合著您二位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