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爺沉吟一會兒，半瞇著眼沒有說話，月筠以為他是想睡了，他又睜開眼來，沖著她笑笑道：“這個曲子是他自己寫的，只有他會，不知怎么當時和你投緣，教給了你，你學得雖然粗略，但是神韻已經學會七分，閉著眼聽的時候，好像他已經回來在我身邊，人到了年紀，就學會自己騙自己，明明知道是另一個人，還是忍不住會想。”
    “爺爺，你要是喜歡的話，不如我再彈一次？”月筠聽出老太爺話語里面的心酸，柔聲勸慰道，“二叔這樣聰明，一定是個明白人，要是早些認識有初的話，我當時一定留住那位教琴的師傅。”
    “不用再彈，你不是熟手，彈一支曲子，指尖都能磨紅的。”老太爺抬起眼來，認真看著她，“世事無常，你學琴是什么時候，認識有初又是什么，要是中間隔了他二叔這一層，未必有你們今天的姻緣了。”老太爺將有些東西看得太穿，叫旁人都不知該怎么體恤才好。
    月筠低下頭來，看看自己的指尖，果真如同老太爺所言，指尖處像是一層擦傷，又想到當日將教琴師傅帶到跟前的場景，明明是很微小的事情，今天卻像是完全挖掘出來了一樣，每個細節都能回想起來，那人的個頭頗高，穿的衣服洗得發舊，雙鬢有些斑白的顏色，按理看老爺的樣子，保養得很好，都看不出白頭發，作為弟弟應該顯得更年輕才是，很顯然他的日子過得有些潦倒，或許是刻意不想過以前的生活，讓自己隨遇而安的。
    不過這些東西，月筠不會說，要是老太爺真的問起來，她最多說不太記得了，應該過得還不錯，二叔是有手藝傍生的人，教琴的工錢給得不低，因為教得真是好，她還給了額外的花紅，師傅收過去的時候，淡淡點下頭說了一聲多謝，轉身就離開了，當時她沒有多留意，現在想想，這位師傅與尋常的琴師是不太一樣的。
    “月筠，把琴弦放下來，我有些話要同你講。”老太爺瞅一眼不遠處的阿桂，“那個小丫鬟是你自己選中的？”
    “是，很是活潑，說話有些意思，我還教了她識字。”
    “嗯，看著不像是你婆婆喜歡的類型，你房里還有個大丫鬟是叫夏末對不對？”
    “那個是我進門的時候，婆婆指給我的，手腳麻利，話不多，人很乖巧。”
    老太爺突然笑出來：“月筠，在你眼里有什么是壞人嗎？”
    這個問題，可以簡單的說一句沒有，但是月筠想了好一會兒還是沒有能夠讓自己信服的答案：“以前有個行內業的前輩和我說過一句話，你知道怎么分辨好人還是壞人嗎？”
    老太爺安靜的聽著下文。
    “我當時說了好幾個答案，她都搖頭說不對，她說要分辨好人還是壞人其實很簡單，如果你把每一個接觸的人都當成好人，那么你認識的人就都是好人了。”
    老太爺重重拍了一下案幾，朗聲大笑道：“說得好，這句話說得真好，你們那一行的能人真是不少。”
    月筠有些明白為什么當初說起她的職業時，莫家長輩的反應會這樣大，是因為聯想到這位因情而離家的二叔，將她也歸為戲子一類，有些泄憤的意思在里頭了，這些事情有初都不知道，回頭她再同他說說，以后是蘇州上海兩頭走，要是能夠打探到些消息就是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