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br> 遲意因為期中考優秀的成績被選為學生代表在國旗下演講。</br> 演講稿是提前寫好給李華看過的,遲意周末在家順了幾遍能做到脫稿復述后,便對著相機一遍遍地練習,確保從容自信的呈現效果。</br> 但周一這天還是出狀況了,不過狀況的主角不是自己。</br> 遲意順當地結束演講,從臺上下來剛舒口氣,便聽主任制止住漸漸松懈準備離場的隊伍:“近段時間校園內流傳著有關高二六班尤銳同學不正當異性關系的傳言,對于其引起的不良風氣,尤銳同學深感痛心,主動承認錯誤。接下來有請尤銳同學上臺做檢討。”</br> 底下嘩然,不少人看向六班的隊伍去找江遂。</br> 其中便包括遲意。</br> 作為國旗班的成員,今天江遂沒有擔任升旗手。他站在隊伍里,被毒辣的太陽曬得瞇了瞇眼,帶著不拘的自信,坦然地接受四面八方投來的目光。</br> 前面的陳予光上半身后仰不知說了什么,江遂撩起眼皮瞥了眼主席臺,無所謂地收回目光。</br> “大家好,我叫尤銳。鑒于近期與江遂同學的關系給大家帶來不好的引導,我決定在這和大家探討一下。”即便是做檢討,尤銳也是高傲的。</br> 與其說是檢討,不如說是辯論賽“我這個行為有沒有錯”的反方陳述。尤銳從高中生紀律手冊中“禁止學生在校期間不正當異性關系”切入,表示學校對于異性往來并非一刀切,呼吁大家正視青春期心理變化,對于萌芽的傾慕與欣賞不必覺得害羞拘束,同時具備明辨是非的能力,認清自己學生的身份,腳踏實地,學習為重。</br> 最后,尤銳表明:“我佩服門門成績出挑的同學,也欣賞對于學校活動能力強的同學,但是我與江遂同學,過去、現在、到高考會一直是很單純的同學關系。”</br> 她一頓,補充:“至于高考結束后,那就看我努力了。”</br> 全校學生直接瘋了,哪里見過這么明目張膽的告白。</br> 遲意目瞪口呆,震撼于尤銳的行為,覺得這樣出格又大膽的事情自己永遠做不到。</br> 這一早的檢討鬧得沸沸揚揚,江遂和尤銳成了所有人討論的重點話題。</br> 大課間時,學校站出來正面積極地引導這波熱度,發起了天臺喊話的活動。</br> “期中考成績大家都告訴家長了吧。沒告訴也沒關系,下周一班會時間咱班開家長會,辛苦各位同學這周末和家里人說一聲,爸媽總得來一個,情況特殊來不了的讓家長給我打個電話。”</br> 最后一節課結束,學生抓著書包正要撒歡跑時,班主任李華進來打斷了大家回家的喜悅,如是通知道,“想必大家也聽說了,學校計劃安排一次天臺喊話的活動。希望大家踴躍報名,暢所欲言,學校給予大力支持。”</br> 眾人剛因為家長會唉聲嘆氣完,聞言,繼而驚呼:“學校牛逼!”</br> 李華沒說完:“時間定在下周一傍晚,也就是說家長會結束后。屆時不光有全校師生圍觀,參加完家長會的家長也會前去捧場。”</br> 教室里又一陣嘈雜:“老師,這是我們少年人的活動,家長來多掃興啊。”</br> “怎么,有勇氣向世界宣告你的愛,還在乎父母支不支持?我以為你們都挺勇敢的。”李華繼續說正事,“有喊話意向的同學周一前報到班長那。常安,你統計好人數。”</br> 常安正襟危坐:“好的。老師。”</br> 遲意在想家長會的事情,被江潤如拍了下肩膀后,小幅度地靠上后面的桌子,本以為她有什么事,誰知江潤如只是和她分享八卦:“偷偷告訴你,天臺喊話的創意是江遂想出來的。”</br> 遲意后背繃直,耳朵微微側過去。</br> 江潤如趴在桌子上,壓低聲說:“聽說升旗儀式結束后校領導為尤銳這一瀟灑言行焦頭爛額,多虧江遂想出這個解決辦法。不得不說這想法真的絕,搞得尤銳那一大膽‘告白’不是特例,更像是天臺喊話活動的一次預熱。”</br> 遲意幾乎不在老師上課或者說正事時講小話,但這次,她破了例:“那他們……”</br> 遲意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那個定位詞。但江潤如懂她:“當然沒有。頂多算是欣賞吧。今天尤銳的‘檢討’你還沒聽出來嗎,兩人坦坦蕩蕩,關系純潔。”</br> 班主任說完通知,便讓大家解散放學。</br> 對于十六七歲的少年人來說,家長會是一件十分令人苦惱的事情。</br> 江潤如一邊收拾書包,一邊碎碎念:“上回家長會,我爸媽抓鬮決定誰來學校,哪想他倆寧愿出老千也不來,最后是我爸屈服于我媽的威勢才來的。我要有遲意這種成績了,家長肯定爭搶著來。”</br> 江潤如被李恩宇拐了下胳膊,還沒反應過來,一臉茫然地瞪向他,質問:“干嘛?”</br> 李恩宇無語地看向她。</br> 遲意笑笑,說:“我媽出差了,暫時回不來。我爸不方便來給我開。”</br> 江潤如張張嘴,適才回過味來。</br> “不好意思啊……”雖然遲意說沒事,但江潤如還是十分自責地拽著遲意,“那我也不逼我爸媽來了,我陪你一起。”</br> “我沒事的。”已經習慣了。</br> 收拾好東西,江潤如撇棄李恩宇,愧疚地挽著遲意的胳膊往外走:“那你現在是自己住在家里了,晚上睡覺會害怕嗎?”</br> 遲意早已經習慣江潤如的熱情,將被她拽掉的書包帶拉回肩膀,說:“以前是害怕的,晚上睡覺都得開著燈。不過后來我找到了一個竅門,就不怕了。”</br> “什么啊?”</br> 在江潤如好奇的注視下,遲意說:“背政治題。背的時候想象自己被正道的光籠罩著,妖魔鬼怪通通退散。”</br> “哈哈哈哈哈。”江潤如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那我以后也嘗試一下。”</br> 剛到樓梯口,江潤如收到了父母的短信,看完后沮喪地耷拉著肩膀。</br> 遲意擔心:“怎么了?”</br> “我爸媽可能是知道要開家長會,提前跑路了。”江潤如哇一聲假哭起來,“他們也太不靠譜了吧。”</br> 遲意沉默,等她鬧完,問:“那你這周末要不要去我家住。”</br> “可以嗎!”</br> “當然可以。”</br> 江潤如激動地歐耶一聲,徹底把李恩宇撇下了。</br> 一樓大廳,早放學的陳予光和江遂在那等著會和,只等來了李恩宇。</br> 陳予光朝后望望:“瘋婆子呢?”因為江潤如太能咋呼,陳予光給她取了這么個外號。</br> 李恩宇:“她爸媽旅游去了。她這周末去遲意家住。我們先走。”</br> 陳予光啊了聲,跟上兩人的步子往外走:“一想到下周的家長會,我突然也不想回家了,你們誰收留我一下。”</br> 江遂最先拒絕:“別。我可不敢收留熬夜看比賽都能把電腦砸了的人。”</br> 陳予光:“我只是不小心把水潑到了鍵盤上,再說那局游戲真的很令人生氣。仗著是主辦方,打不過我們就網線,凈使陰招,作嘔。”</br> 陳予光越說越氣憤,勾著兩人肩膀慫恿著去了網吧:“就一場。打一場過過癮。”</br> 江遂戳穿他:“一場BO5嗎?”</br> “和嚴謹的學霸說話根本玩不了文字游戲。無聊。”</br> 去不成網吧,話題再度回到最初。陳予光問李恩宇:“你沒問問我們能一起嗎?大家可以吃燒烤。”</br> 李恩宇:“她們去車庫騎車,應該在我們后面。你自己去問。”</br> 陳予光還真扭頭看,說曹操曹操到。</br> 遲意騎電動車載著江潤如從教學樓后面的道路出現,江潤如單手攬著遲意的腰,另只手直直地伸起沖幾人打招呼。</br> 經過減速帶,顛簸一下,江潤如嚇得把遲意摟的更緊了,突然發現:“你腰好細啊,一點肉都沒有。”</br> “你也不胖。”眼看接近校門,遲意停了車,示意,“校門口不能騎車,我們下來走一段。”</br> 一下車,陳予光便喊住她們。遲意在滿地金燦燦的落日余暉中看到了江遂,悄無聲息地避開了視線。</br> 江潤如:“你們還沒走啊。”</br> “等你們呢。”陳予光看看遲意,問:“你們晚上吃什么?我奶奶家有燒烤的工具,要不要一起吃烤肉?”</br> 一起嗎?</br> 遲意看著落日灑在江遂身上拖出的長長的影子,她沒敢覬覦太多,只看到頭頂的位置便看向江潤如:“要一起嗎?”</br> 江潤如愛玩,自然不會拒絕,但轉念一想畢竟這是去遲意家,猶疑道:“會不會太麻煩你了。”</br> 陳予光翻白眼:“江潤如,你這顧慮未免也太假,就差把‘要燒烤’三個字寫在腦門上。”</br> “要你管!”</br> 遲意跟著笑,看著兩人鬧完,說:“不麻煩。不過我家里什么東西也沒有,需要我們先去買。”</br> 陳予光比劃了個OK,說:“那就決定了!”家長會的煩惱煙消云散,他簡單說了燒烤要用到的食材,才轉頭問另兩個男生:“你們還有什么要補充的?”</br> 遲意隨著陳予光的話,正大光明地去看江遂。江遂微微抬頭,眉眼被霞光籠著格外深邃,和朋友在一起,他的狀態總是放松的。</br> 遲意忐忑著,緊張他接下來要說的話。</br> 幸好,他只是說了句:“去梁叔那吧。老人休息得早,不喜歡吵。”</br> 在江潤如驚呼“還是江遂考慮周到”時,遲意松了口氣。</br> 遲意騎電動車載江潤如離開,比打車來胡同的男生要早到家。江潤如熟稔地和老人打了招呼,便跟著遲意回房間放東西。</br> “你今晚和我睡一張床,或者你睡我的床,我睡我媽的房間。”</br> “當然要和我們家意寶一張床啦!”江潤如自覺更改對她的昵稱,放下東西便開始參觀遲意的房間,東瞧瞧西碰碰,掩不住地驚訝,“你收藏了這么多音樂專輯啊!平時真看不出來你竟然喜歡搖滾!”</br> “我爸爸特別懂音樂,我從小受他影響很大。”</br> “墻上這幅江南百景圖是你畫的嗎?好壯觀。突然覺得咱班黑板報沒展現出你十分之一的繪畫水準。”</br> 遲意笑笑,把自己的日記本放到書架最里層,然后從書桌旁的零食架上取兩個飲品:“你要喝豆奶嗎?”</br> 江潤如說了句謝謝,咬著吸管喝了幾口,從書架上的村上春樹,看到床頭柜上的樂高,再看到書桌上彈架子鼓的照片,以及門后面哈利波特的海報,忍不住贊嘆:“意寶,你真的是個寶藏女孩,身上藏著太多驚喜。”</br> “我比較慢熱,不太會和別人相處,所以很少跟別人說這些。”</br> “放心。我今天看到的是我們小姐妹間的秘密。”江潤如拍著胸脯保證,并且邀請她,“下次帶你去參觀我房間,我有一整屋的小說和漫畫書。”</br> 江潤如掄著手臂,比劃這個“一整屋”是什么概念,遲意被逗笑,說好。</br> 又呆了會,聽到外面有男生說話的聲音。</br> 江潤如露露頭:“是他們來了嗎?我們出去看看。”</br> 遲意抱了幾包零食:“把這個帶出去分著吃吧。肉要先腌一會,估計大家都等餓了。”</br> “好。”</br> 兩人抬著零食架出來放到院子里,男生們正在主屋里和老人聊天。</br> 江潤如看向他們,隨口問道:“阿遂呢?”</br> 李恩宇回她:“他臨時有事,先回家了。”</br> 遲意進門的動作一頓,前腳掌落到門檻上,猝不及防地往下一滑,險些摔倒。</br> 江潤如把她懷里的東西接過來:“沒崴到吧?”</br> 遲意搖搖頭,說不上什么滋味,大腦空白,耳朵似乎也聽不清聲音。</br> 至于陳予光接下來說什么“我們把燒烤架先放到梁叔那,然后一起去超市”,遲意根本不過腦地聽著。</br> 怎么去的超市,買了多少東西,又被煙熏火燎了多久才吃上第一口烤肉,遲意都后知后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