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br> 經過一個周末的朝夕相處，遲意和江潤如的友誼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徹底奠定了互相做孩子干媽的基礎。</br> 和大家對天臺喊話的興趣截然相反，全年級報名這一活動的人并不多。畢竟大家鮮少有尤銳的自信和勇氣。</br> 周一下午第三節課后，高二整個年級都在這個時間開班會，校門口進進出出的全是學生家長。高一教學樓探出不少腦袋，狐疑而好奇地張望著。</br> 反觀高二學長學姐們臉上的表情，幾家歡喜幾家憂。</br> 遲意坐在教室里，盯著遲遲沒有收到回復的手機，決定去辦公室和老師解釋一下。</br> 以前林向榮也說過她這個毛病，有事打電話，事情便快速解決了。但遲意卻說，我留了言，宜佳禾看到了就會回復，如果她沒回復就代表她覺得沒必要回復，或者是在回避這個問題，那我為什么要給對方添麻煩。</br> 林向榮對她這一番理論極其無語，問她既然這樣你為什么一直盯著手機看呢。</br> 遲意說，萬一她才看到消息，或者覺得自己冷處理了這么久也該回復了。</br> 遲意剛從教室出來，便在門口撞上李華來班里。</br> 李華和同行的遲臨行正說話，見到遲意，示意：“正好，帶你爸爸去你座位。”</br> 遲意猶豫著看向李華，不知該如何開口解釋。遲臨行先說了：“帶我去小月座位吧，她剛和她媽吵了架，正鬧脾氣。”說著他沖李華抱歉地笑笑：“現在小孩心思敏感，讓你們做老師的費心了。”</br> “遲意學習穩定，很讓人省心。孔明月只是英語有些偏科，在與同學相處上還是很熱情陽光的。”李華不確定地看向遲意，說：“那你帶爸爸去孔明月的座位。”</br> 遲意卻沒動，只是指了指：“第三列第一排，爸爸你肯定認識她的文具盒。”隨后她看向李華，非常流利地說：“老師，江潤如還等著我呢，我先走了。”</br> 一路小跑躲到樓梯口，遲意捂著胸口大喘氣，像是做了壞事一樣，刺激而過癮。遲意從小到大都生活在規矩的框架里，除了轉學前那次，幾乎沒有過出格的言行。而那次的事情間接害林向榮離職，使得遲意內心陷入自責，越發不愿意表達了。</br> “原來你在這。”江潤如突然出現，似乎是找了她好久，“家長會學生不需要在場。班主任說可以先去吃飯，一會家長會結束，喊話活動就開始了。”</br> 遲意平復自己的情緒，可能是叛逆心理作祟，提議：“我們今天去校外吃晚飯吧。我想吃你上次給我帶的那家雞排。”</br> “好啊！”江潤如高一便吃夠了學校食堂，“我還以為你不愛吃油炸食品，既然也喜歡吃那一會我再給你推薦我超愛的一家炸串。”</br> 吃完飯后，江潤如拽著遲意去學校預備天臺喊話的場地占據最佳觀看位置。等到了地方才發現，這早都擠滿了人，哪還有什么最佳位置。</br> 學生會的同學負責維持現場秩序，組織學生有序上臺。尤銳也在現場，正挨個和要上臺的學生說注意事項。</br> 有相熟的同學道：“用這樣拘束嗎？我覺得我們的發言肯定比不過你的檢討轟動和大膽。”</br> “怎么，你還想超越我？想得美。”尤銳開得起玩笑，“我有朋友幫我收拾爛攤子，你有嗎？”</br> 這個朋友說的自然是江遂。</br> 聒噪的人群令這個美好的黃昏平添驚擾，好在活動很快開始，現場漸漸安靜了下來。</br> 第一個上臺的是個女生，喊話自己的班主任，謝謝他在入學時沒有放棄墊底的自己。</br> 班主任沖她比了個大拇指，讓她繼續加油。</br> 接下來上臺的是個男生，喊話自己的母親，說：“如果你覺得婚姻痛苦，那就離婚吧，以后兒子將你寵成小公主。”</br> 母親在底下別開臉偷抹了幾次眼淚。</br> 也有向竹馬喊話：“從幼兒園起便和你上同一所學校，都一起這么多年了，也不差大學那四年。”</br> 竹馬傲嬌地仰頭：“那你可要努力了，我可是要考央大的人。”</br> 遲意淚點低，一會笑一會感動，覺得這個活動十分有意義，不禁感慨江遂的創意妙。</br> 下一個同學上臺的間隙，遲意側頭找去廁所遲遲沒回來的江潤如，擔心她是下午吃的東西不干凈，還是回來了找不到自己。</br> 江遂不知道什么時候來的，正站在旁邊。兩人保持不遠不近很陌生人的距離，遲意稍一轉身，注意到他的存在，當即被嚇了一跳。</br> 一直盯著天臺的男生被她脫口而出的氣聲影響，薄薄的眼褶皺了下，目光垂下來，發現了她。</br> 新站上天臺的女生是對江遂告白的：“高二六班的江遂同學，你可能不記得中考時坐在你前面的那個女生……”</br> 人群喧嘩四起，有學生疑惑“江遂在現場嗎”的聲音清晰地飄過來。</br> 遲意和江遂面對面站著，微微側耳聽了會，鼓起不知從哪借來的勇氣，問：“你會答復她嗎？”</br> 江遂似乎沒想到遲意會和自己對話，茫然地揚聲嗯了下，才理解她剛剛的問題，深邃的眉目漸漸舒展開，朝天臺望了一眼：“會吧。”</br> “如果非要給答復，那可能是——”</br> 遲意聚精會神，聽見他說：“謝謝你的喜歡，希望你也能愛自己。”</br> 這天陽光真的很好，遲意能清晰地看清他眼尾和喉結旁淺淺的小痣。</br> 他的這句感謝像是隔空回答了她沒說出口的喊話。</br> 江遂說完，再次看向遲意，似乎是想確認她這個旁觀者對這個答案還滿意嗎。</br> 怎么能不滿意。</br> 遲意笑笑：“是她應該謝謝你。”</br> 謝謝你是她歡喜的承載點，謝謝你是她難覓的游樂園。</br> 江遂似乎是第一次認真地看這個女生。</br> 她除了陳予光總說的“皮膚白”，臉龐小小的，人也乖巧。即便是隆冬時節裹著棉服，校服外套的拉鎖依然拉到最頂，高高豎起的藍白色領子下藏著她的下巴。走路時眼皮垂著，神色淡淡的，她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但背脊永遠挺直，骨子里藏著驕傲與自信。</br> 他也相信江潤如說的“學習用功”，好像在她身上，除了知識的攝取和對問題的探討，其他的都不甚重要。就比如方才問他會不會答復告白者的言行，也像極是為某學術論題展開的研究。</br> “你來了怎么也沒告訴我。”江遂被從后面拍了下肩膀，將目光從遲意背影上收回，看向懷里被塞過來的記錄板。</br> 尤銳毫不客氣地說：“你幫我盯著點，我去喝口水。”</br> 記錄板上夾的表格里記錄著今天參與天臺喊話的同學信息，已經上臺的后面打了勾，缺席的被星號標注，還剩下大半頁待上臺的。</br> 江遂往后翻了翻，確認只有這一張表格：“早去早回，別想著跑路。我只是路過看一眼，沒打算替你值班。”</br> “你還好意思說，這麻煩誰給我找的。”</br> “我這是助人為樂。”</br> 尤銳真誠：“謝謝。”</br> 江遂被她這突然正經的語氣嚇得抬了抬眉，覷她：“那就別再強迫我出賣色相替模聯社招生。”</br> “這個沒商量。”尤銳做事也有態度。</br> -</br> 這次的喊話活動很成功，還有了很多溫情畫面。</br> 父母與子女打開了心扉，為代溝的消除打下了基礎。同學們對與異性的關系更坦然，學生面貌變得積極向上。</br> 校報重點報道了這次活動，當地電視臺也特意來校對當事人進行采訪。</br> 那個在國旗下念檢討書引發轟動的“叛逆”女同學尤銳作為這次活動的領頭羊，被大家瘋狂地夸贊。</br> 遲意課間操時在來往操場的人流中見過她幾次，尤銳總是步履匆匆，抱著文件水杯，永遠和大隊伍不同方向。</br> 遲意以為她會受謠言所累，但江潤如卻說：“她根本沒心思想這個。”</br> “你還記得上個月咱們看過一次紀錄片嗎？那是學校模聯社團組織的活動。模聯的同學認真看了我們寫的觀后感，并且遴選出一批學生，現在尤銳正挨個游說他們加入社團。”m.</br> “這么隆重地納新？”遲意問，“這個社團最近是有什么活動嗎？”</br> “新一屆校園模聯馬上就要開始籌備了。尤銳作為模聯社團的社長最近忙得要命，一個人當兩個人轉。我聽陳予光說，就這樣上周她班級小考的成績還能保持穩定。真是不用高考，人與人在能力上的差距就已經顯現出來。”</br> 模聯大規模選拔社員的事情漸漸在班級里傳來，課間同學們聊天的話題多了一個。</br> 李華也很會蹭熱度，精心選了兩段往年的聯合國演講視頻在課堂上播放，刺激學生對此活動熱情的同時，也借此鍛煉學生的英語聽力和發音，激發學習英語的興趣。</br> 就連江潤如都躍躍欲試，托認識的同學要來了兩張社團的招新表格，拉著遲意鄭重其事地填寫著。</br> “這次招新分社團元老評選和自主報名兩輪。雖然我那個觀后感寫得稀爛肯定沒有被選中的機會，但我覺得自己還是要努力一下的。能參與模聯的都是大佬，如果我和大佬一起共事，想象就覺得好榮幸。”</br> 遲意將自己那張報名表還給她：“我不太擅長演講，就不陪你一起。”</br> “那好吧。”江潤如覺得遺憾，卻也理解，“這次的選拔十分嚴格，一會我寫完，你幫我把關。”</br> “好。”</br> 江潤如寫著寫著突然抬頭，朝黑板報看了眼，又看看教室前方，嘟囔：“咱這次黑板報評比得了第一，流動紅旗也該送來了。”</br> 經不起念叨，象征著班級榮譽的流動紅旗是下午課外活動前被送來的。</br> 尤銳在教室前面探頭，將班長喊了出去：“你們班這次板報是不錯，主題選的新穎，漫畫人物設計得形象生動。”</br> 常安和尤銳高一同班，所以熟悉些，見她朝教室張望，不像是看板報，便問：“專程把紅旗送來，是有什么事？”</br> 尤銳爽利：“順路送。我是專程來瞻仰你們班思想先進分子遲意同學的。她在嗎？”</br> 常安挑眉，替她叫了遲意。</br> 尤銳是因為觀后感的事情找的遲意，課間時間短促，便和她約定了晚飯后在社團教室見。</br> 班長踩在凳子上把流動紅旗掛好，在聊這次文化班揚眉吐氣，竟然贏了藝術班。見遲意回來，問她是不是要參加今年的模聯。</br> 遲意苦笑：“沒，只是說了觀后感的事情。”</br> 班長：“那就是了。遲同學，加油，參加模聯可是全班級的榮譽，比流動紅旗牛掰多了。”</br> 遲意剛接了一杯熱水，水汽氤氳著手心冒了一層汗。</br> 她不行的。</br> 一次小小的旁人輕車熟路就能搞定的國旗下演講，就要消耗她一周末的練習時間。</br> 讓她在模擬大國會議那么嚴肅而莊重的場合發言，她恐怕緊張地話都說不流暢。</br> 她還是提前想好婉拒的理由以備晚飯后見面時所需吧。只是……遲意怎么也想不到，代表模聯社和自己談話的人竟然是江遂。</br> “來了。”江遂似乎沒去吃飯，抱著肩膀靠在椅子里假寐，聽見有人進來，緩緩睜眼，認出遲意后，才活動下肩膀坐正些，公事公辦的語氣中帶著些倦意。</br> 他也察覺到自己的聲音偏沙啞，咳了兩聲清嗓子，同時隨手收拾了桌子上的文件，將用過的一次性紙杯丟到垃圾桶里。</br> 顯然遲意不是江遂在這接待的第一位同學。</br> 文件夾里有多份不同筆跡的觀后感，江遂翻了翻，找到了遲意的那份，抬眸間看到遲意還杵在原地，示意：“先坐。吃完飯過來的？”</br> “嗯。”遲意隔著一張桌坐在江遂位置對面，看他去飲水機處拿了新的紙杯，兌了一杯溫水。</br> 江遂把紙杯喝到遲意面前：“先喝點水。”</br> “謝謝。”</br> 遲意捧著微熱的紙杯，緩緩抬頭，注意到江遂坐下后淡定地看著自己，脖子便沒敢再動。</br> 目光保持落在桌子中央的位置，不敢再高和他四目相對，也不敢唐突收回暴露驚慌。</br> 她手指不自在地微蜷，嗓子發干，慢吞吞的喝了口水。</br> 眼前少年在她閃亮發光的青春歲月中拔得頭籌，牽動過她千萬次的心跳呼吸，和無數遍的低頭嘆息。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