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br> 高三生提前一周結束了寒假,返校那天突然降溫，瑟瑟寒風中，校園電子屏上給高三生打氣的通知無情地提醒大家：距離高考還有118天。</br> 遲意校服外面罩著春節前買的新棉服,圍巾帽子將巴掌大的小臉遮得嚴實。</br> 她背脊依然挺直,卻很少抬頭張望，因為她知道自己在這個校園里,很難再找到那個少年挺拔的身影了。</br> 但學校里總少不了他的傳說。聽說有人寒假時在街上看到江遂和尤銳了，兩人穿著情侶裝，在街邊的奶茶店聊天。</br> 也有人說看到尤銳在空間里發她和江遂以及隋荷在國外旅行的合照。</br> 遲意沒有絞盡腦汁地向江潤如打聽這些消息的真假，只要江遂能夠開心點，她也就開心。</br> 遲意覺得自己這段時間的學習狀態跟剛轉來四中時特別像,因為比其他同學缺了一輪復習的時間，學習的緊迫感瞬間提上來。</br> 就連元宵節前遲臨行來接她去吃飯，她提的要求也是找個上菜快的館子。</br> 得知遲意每天早晨五點就要起床時,遲臨行提出在四中附近租個房子,請煮飯阿姨陪考。遲意卻拒絕了。</br> 遲臨行想到的這些宜佳禾早就想到了。宜佳禾沒有因為遲意的高考而改變自己工作的節奏，但對她的關心卻沒少。</br> 梁在宥得了宜佳禾的授意,負責起遲意的一日三餐,甚至因為擔心遲意睡眠不足騎車出事，堅持早晚接送她。</br> 中午時間太短,遲意不習慣回家吃飯，梁在宥便準點送到校門口，等她下課來取。下午遲意和江潤如吃學校食堂，但是晚自習結束后會被梁在宥留在店里吃頓宵夜。</br> 不得不說，梁叔除了在米粉上做得不正宗外，每天換著花樣準備的這些餐食的品質一點也不輸高檔飯店。葷素搭配、營養均衡、色香味俱全，是遲意喜歡的湘菜。</br> 江潤如陪她去校門口拿食盒,總忍不住央求梁在宥：“梁叔，你這也太偏心了。怎么天天給遲意送，我一點光也沾不到?！?lt;/br> 梁在宥：“休息了去店里吃，店門哪回不朝你敞開了?！?lt;/br> “這哪能一樣?！苯瓭櫲玎洁?，“再說你做的這些店里也不賣啊?！?lt;/br> 三月的一?？荚嚾缙诙?，遲意穩定在年級第一，總成績在市里排前十。</br> 成績出來后，數學老師把她叫去辦公室。她的文綜只扣了兩分，英語和語文的單科排名也都很靠前，對比起來數學是給她拖后腿的一門學科。</br> 遲意心里剛落下去的石頭，又被數學老師提起來。</br> 她只顧著悶頭學習，連天氣回暖，可以脫掉保暖衣褲都是姥姥提醒她的。</br> 這期間，班長組織同學在后黑板畫了一棵大樹，讓大家把自己的姓名和目標大學寫上。</br> 江潤如挨著李恩宇寫下名字，大學也是一樣的。寫完這些后，江潤如往后退一步，兩只手直直地伸到前面，用食指和中指比劃一個長形的取景框，剛好將他們兩個人的名字容納進去。她滿意地欣賞一番，才轉頭看向遲意寫的大學。</br> “誒，意寶，你之前不是一直想考敏南大學嗎？”</br> 遲意看著自己寫的“北央大學”四個字，心底不平靜，像極了在夢境里踩不到實處的那種恐慌。她想再改成“敏南大學”，但下意識寫出的答案早已出賣了她真實的選擇。</br> 她嗯了聲，說：“我想留在北央。”</br> 江潤如歡喜道：“是不是愛上了這座城！”</br> “對?！?lt;/br> 二模的數學卷子出得十分刁鉆，遲意從考場出來，便知道自己肯定考砸了。</br> 數學老師沒再給她壓力，但遲意心底繃著根弦，不準自己犯這樣的錯。</br> 等到了三模，題目普遍簡單。遲意數學考得不錯，依舊是年級第一，市里排名第一次進了前五。</br> 但數學成績這種過山車似的浮動令遲意很難心安。</br> 三模結束沒多久，學校組織高三生拍畢業照。五月的北央除了滿城的柳絮外，天氣還是不錯的。景觀大道上搭了高高的架子，班級輪著集合拍照。</br> 不少同學帶了手機、相機，打算在這天多記錄一些珍貴的瞬間。</br> 難得放松的一天，遲意站在欄桿旁看著北樓走廊上來來往往的學生，每一間教室前面都有屬于他們的故事，這一個個故事代表著的是無數人回不去的青春。</br> 江潤如正舉著相機毫無章法地東拍西拍。</br> 不知拍到了什么，她一瞬不瞬地盯著相機屏幕，突然驚詫地誒了聲：“阿遂？”</br> 遲意下意識扭頭：“什么？”</br> 江潤如把相機塞給她，讓她自己看，并且說：“好像是阿遂來學校了，我過去看看。”</br> 遲意低頭看相機的空，江潤如一溜煙跑沒了影。</br> 屏幕里顯示的是江潤如剛剛拍下的照片，江遂站在天井廣場的臺階處，面朝著鏡頭的方向和老師說話，因為他直視著老師，所以鏡頭是俯拍的角度?？床坏秸槨?lt;/br> 但遲意一眼便能認出是江遂沒錯。</br> 因為她這一耽擱，想要再去追上江潤如一起便顯得有些刻意，更何況江潤如已經跑到了江遂面前。</br> 遲意覺得自己可能是近段時間過長時間學習的緣故，眼睛有些假性近視。為了看得更清楚，她端著相機，通過調節鏡頭的焦距，讓江遂存在的畫面有一個更好的呈現。</br> 不知道江潤如和江遂說了什么，江遂突然抬頭，朝文科一班的方向看了眼。</br> 遲意的視線與他遙遙投來的目光在相機取景器里交匯，她手一抖，險些把相機摔了。</br> 半年未見，他好像變了很多，氣質更沉穩了，但又好像沒變，眼神依舊明亮。</br> 為了爭分奪秒地學習，如非必要是絕不會離開座位的遲意，在今天變成了如非必要絕不會老實在位子上坐著。</br> 但老天爺像是跟她開了個玩笑似的，不論遲意是去超市，還是去書店，抑或者是去辦公室，一次也沒有見到他。</br> “江遂是回學校了嗎？我剛剛在醫務室見到他，還有些沒敢認。”</br> “我聽六班同學說，只是回來拍個畢業照，拍完就走?！?lt;/br> 從辦公區出來，遲意環緊抱著東西的手臂，圖書棱角鋒利，短袖下藕段似的胳膊被壓出了紅痕。</br> 她不急不緩地從那兩個說話的同學身邊經過，卻在右轉拐進教室的前一秒，轉頭往樓梯間走。</br> 漸漸地她跑了起來。</br> 一層樓高3米多，她兩步并作一步，從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瘋狂，抓著扶手，免得自己被甩出去。</br> 出了教學樓，從實驗樓的左側繞去醫務室會近。</br> 跑到目的地，她漸漸也就冷靜了。面前這扇門像是潘多拉寶盒，不知道里面是驚喜，還是失落。她抬手扶在門把手上，深吸一口氣，緩緩按下，推開醫務室的門。</br> 她想起自己與江遂在四中的第一次見面便是在這。</br> 可能她推門的動作太突然，正和值班醫生說話的江遂被打斷，朝門口看了過來。</br> 猝不及防地撞上他的目光，遲意呼吸更急促了。她盡力放平呼吸，讓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緊張，后知后覺抬手撥弄自己的劉海，試圖在他面前保持最好的形象。</br> “同學，你身體哪不舒服？”值班醫生的話將她的思緒拽回。</br> 遲意不敢再看江遂，但余光里滿滿的全是他。</br> “我好像有點中暑，想拿一盒藿香正氣水?！?lt;/br> 值班醫生去取東西時，遲意攥著校園卡走近些，鼓起勇氣看向江遂：“你回來了？”</br> 她問完后，怎么想怎么覺得自己這句話覺得奇怪。</br> 但江遂并未覺出不妥，道：“回來拍畢業照?！?lt;/br> 遲意不敢問他確定要去央大嗎，也不敢問家里的事情解決了沒。她不舍得去碰他心底的刺。</br> 遲意淺笑：“一直還沒來得及恭喜你數學競賽拿獎。我趕巧從我班主任那分到了幾塊喜糖。”</br> “謝謝?！?lt;/br> 遲意覺得自己好膽小，連句告別的話都說不出來。她怕自己一個繃不住，便丟臉地哭出來。</br> 她從小到大，好像永遠在經歷著分別，卻又永遠學不會分別。</br> 值班醫生從柜子里取出新的一盒藿香正氣水，在記錄本上對照遲意的校園卡上信息記錄好，才把藥盒連同卡一起給她。</br> 遲意接過，卻不愿離開。她站在那，思考再編造個什么理由多在這待一會。但很快她又明白，無論她找多少理由，在這多待多久，終歸是要和眼前這個人告別的。</br> 遲意提了提嘴角，說：“那我先回去上課了。有空常聯系?！?lt;/br> 見江遂點頭，她便抬步轉身。醫務室的空氣彌漫著濃烈的消毒水的味道，四周的氣氛非常安靜。遲意聽見自己的心跳聲里的不安分，聽到自己腳步聲里藏著的不甘心。</br> 直到她聽到江遂突然喊住她：“遲意。”</br> 遲意下意識應聲，轉身，隔著一段距離，與他對視。</br> 江遂揚起嘴角，眨眼，道：“高考順利?！?lt;/br> “好?！彼幒械氖种笣u漸收緊。</br> 她打時光中走來，路過他的人間。</br> 不說過去，不論將來，有這句祝福似乎已經足夠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