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br> 遲意晚上到家才知道隋姐兒出事了。</br> 事故發生在直播開始前,隋荷因為與圍觀群眾爭執，推倒了一個孩子，被家長舉報到電視臺,當即便被換掉。</br> 宜佳禾半只腳踩在娛樂圈,得到消息也快。</br> “她最近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聽說她最近工作狀態不好,領導們早就有意見了。下午廣場人多，鬧起來難免情緒暴躁，為了直播活動的正常推動，她處理問題急了點也是情理之中?！?lt;/br> “不會的?！边t意雖然只見過隋荷一面，沒有任何接觸,但她堅信能把江遂教育得禮貌優秀的家長人品一定也不差。</br> 宜佳禾沒想到她會有這么激烈的反應，狐疑地打量她。</br> 遲意緩了緩，陳述：“我在網上看過她的很多善舉。一個善良有教養的人即便在混亂著急的處境,也會有穩妥高效的處事方法。媽,你不就是這樣的人嗎？事情再急，你也不會亂?！?lt;/br> 宜佳禾被說笑了：“你這話讓我怎么接。”</br> 遲意自顧說：“所以我相信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誤會。”</br> 宜佳禾看著女兒眼中篤定而真誠的態度,突然覺得十分欣慰：“媽媽也相信?！彼D了下,又說，“但是這個世界比你想的要現實,沒有絕對的是與非、黑與白。我希望你可以永遠保持善良，永遠堅信有善良之人。我雖然給不了你理想的世界，但希望你即便遇到惡意與黑暗，也能不畏不懼，如果可以，可以少受傷害。”</br> 遲意眼底不自覺蓄著眼淚，鼓了鼓臉頰,輕聲說：“好。”</br> 和宜佳禾聊完，遲意趕忙給江潤如撥過電話去：“潤如，我剛剛聽說”</br> 江潤如似乎在和李恩宇吵架，聲音很雜。遲意等了好一會才聽到江潤如對自己說：“意寶，阿遂晚上沒一起看煙花是因為去了醫院，隋姐兒工作上出了點事，現在在醫院里。李恩宇這個狗，一早就知道，竟然瞞著我們。氣死我了，我剛剛和他大吵了一架。”她吐槽完，才問，“你剛要說什么。”</br> “我也是說這件事情?！边t意想問我們要不要去醫院看望，但意識到自己沒有任何立場，又想問自己能幫上什么忙，但想到自己只是個學生，除了等待還能做什么。</br> 江潤如：“那我先不和你說。我給阿遂打電話問問情況?！?lt;/br> 2014年1月中旬，江遂十八歲生日，這似乎是他過得最殘忍的一個生日。</br> 隋姐兒的言行引來無數網友的謾罵與指控，直接導致她的事業一落千丈。電視臺的領導建議隋姐兒趁著這個時間給自己放了個長假。</br> 但江叔叔一日沒有消息，她的狀態便一日得不到好轉。</br> 沒多久是期末考試，但江遂沒有參加。</br> 遲意站在自己考場前，注視著對面理科的考場，目光從走廊上等待入場的考生的臉上劃過，始終沒有找到江遂。</br> 中午吃飯時聽江潤如說，雖然江叔叔沒有音訊，但研究所在暫停項目半年后復工，并且下達處理結果。只是一紙蓋著紅章的通知，卻成了壓垮隋荷的最后一根稻草，所有人都安慰她，公道自在人心，江叔叔清清白白，但隋荷抿著嘴角，卻再也笑不出來。</br> 江遂看著床頭安眠藥和桌上的水果刀，繃著根神經，寸步不離地陪著她。</br> 遲意也聽江潤如提起跨年那晚的事故，問題確實不在隋姐兒，是那三四歲的小孩子過于胡鬧任性，手上沒輕重扯壞了耳麥線被誑倒，周圍人流大發生踩踏事件，而家長因為擔心孩子沒有搞清楚狀況，才造成了現在最差的一個結果。但領導們的建議也沒錯，隋姐兒目前的首要任務是調整狀態。</br> 她說起隋姐兒和江叔叔當年風雨同舟的愛情非常浪漫，又說江遂被他們培養得優秀卻不驕傲，冷靜睿智，遺傳了父母的文藝與浪漫。</br> 能看出江潤如也很擔心，所以一直在說他們的事情。遲意無時無刻不想多了解江遂一點，但現在聽人提起，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br> 除了心疼，便是不知所措的無奈。</br> 遲意甚至去問宜佳禾，你能幫上忙嗎？</br> 在遲意眼中萬能的女強人同樣束手無策。</br> 遲意不解地問：“你那些朋友、同事呢，也沒有能幫上忙的嗎？”</br> 宜佳禾說：“這個問題太大了，牽扯的整個國家，乃至國際上、國家間一些東西。下達通知的人沒有錯，調查的人也沒有錯，所有人都不愿看到這個結果，但所有人又都不能因為江叔叔一個人的失蹤暫停整個項目的進度，這樣的影響會更嚴重。所以這封文書的處理結果是必然存在的。”</br> 這話說得直白，卻讓人挑不出錯。</br> 遲意在屋子里呆得直發悶，吮了下鼻子，決定出去透透氣。</br> 院里的西府海棠樹枝光禿禿，上面壓了薄薄的一層碎雪。陳奶奶背著手正站在樹下，仰著頭也不知道是在看天，還是在看花枝。</br> 遲意喊了聲“陳奶奶”，問她在看什么。</br> 陳奶奶慈眉善目，說道：“我年輕的時候看到老人坐在街上曬太陽，一坐就是一整天，也常問這樣的問題。等到了這個年紀，才知道，我們啊看的是回憶?！?lt;/br> 遲意半知半解地看向陳奶奶。</br> 陳奶奶棕黃色的眼眸里映著她淺淺的身影，卻能輕易看出她不開心：“年輕時經歷什么都是財富，好的壞的，開心的不開心的。只有盡情享受了，才會品出日子里趣味?！?lt;/br> “我媽也常說這樣的話?！边t意說。</br> “她看問題通透?！标惸棠逃謫?，“你夏天是不是就要考大學了？”</br> 遲意點點頭。一提到這個，心口堵著的那口氣便開始不舒服。</br> 她倒不擔心自己，發揮好，或者發揮不好，她都可以接受。但是江遂怎么辦，那個平時寫心愿都藏著家國的少年，能放下自己軍旅情結嗎？</br> 遲意抿著唇，垂下眉眼，但眼底的哀傷怎么也藏不住。</br> 陳奶奶可能以為她是在為自己的高考擔心，笑吟吟道：“小意這么用功，夏天肯定能考個好大學。”</br> 陳奶奶從陳予光那聽說了遲意的學習成績，歡喜得不得了，有時見遲意晚上學習晚了，便會送碗宵夜提醒她早點休息。老人睡覺早，能這般待她，是拿她當親孫女了。</br> 遲意提了提嘴角，點頭：“嗯?！?lt;/br> 那天，遲意站在院子里陪陳奶奶看了會天空，心情似乎坦然了不少。</br> 但她心里清楚，問題并沒有解決。</br> 20日的時候，老師在班級群里公布了成績，遲意還是年級第一。</br> 遲意放下手機后，繼續看向電視。原本是隋荷主持的節目現在已經更換了主持人，主持效果暫且不論，只是有些擔心隋荷。</br> 宜佳禾收到老師發來的成績單，心情不錯地從臥室出來準備問她要什么獎勵，但抬眸瞥了遲意一眼，見她的狀態，癟癟嘴：“學霸就是不一樣，考個年級第一連嘴角都不揚一下。最近又遇到什么事了？快給我說說，我劇本正缺素材呢?！?lt;/br> 遲意適才反應自己這些天的狀態，終是被家長看出了端倪。她故作輕松地笑了下，解釋：“我只是在想怎么讓你同意今年一家人回南境過年。”</br> 宜佳禾沉默片刻，問：“不喜歡北央？”</br> “喜歡?！边t意說，“但想家了?！?lt;/br> 1月23日，遲意十八歲生日的前一晚。她登錄貼吧時，看到了自稱是三島雜志社編輯的留言，夸她文筆簡練，文風細膩，說很喜歡她的故事，問她有沒有出實體書的打算。</br> 遲意翻翻自己的貼吧內容，適才反應，自己在不知不覺間竟然記錄了這么多。</br> 故事開始于2012年10月的米粉店，已經是前年的事情了，遙遠卻又清晰。</br> 遲意斟酌后回復了她的私信：“抱歉，我是高三生，自身精力不允許兼顧?！?lt;/br> 隔天，宜佳禾帶她和姥姥回了南境。</br> 從機場出來，撲面而來的親切感勾起了遲意在這座城市生活十余年的記憶。</br> 因為要過年的緣故，小區附近的大型超市每天都在打折促銷，街道上張燈結彩，十分喜慶。她們進小區這一路，遇到不少認識的鄰居，每個人都說著同樣的話：“好久沒見你們了?！?lt;/br> 沒有暖氣的城市，一家人圍在暖桌旁邊聊天也很美好。遲意在這令人安心的熱鬧中，過完了自己的十八歲生日。</br> 可能是換了座城市，江遂的存在是一場夢，美好而令人流連的一場夢。</br> 等六月高考結束，遲意被各奔東西的人潮推搡著往前走，應該不會覺得和江遂的分別太難過吧。到那時候，這場名叫“江遂”的夢便徹底醒了。</br> 大年初一，宜佳禾帶她去趕廟會，許愿時說：“希望遲意個頭別長了，頭發少掉點，胸再發育發育。”</br> 遲意哭笑不得：“宜佳禾女士，佛祖不管這個?！?lt;/br> 宜佳禾瞪她一眼：“那讓佛祖給捎個話。”</br> 宜佳禾受不了這里的味道，把牌子掛好后，便揉著鼻子出去：“你寫完后出來找我，我去外面看燈?！?lt;/br> 遲意哦了聲，目送宜佳禾離開，取了紅木牌。</br> 她看著霧氣繚繞的香爐發了會呆，直到眼睛被熏得發酸，才終于移開視線，鄭重地把心愿寫好，掛到樹上。</br> “如果祝福有用，那我把全部機會都給你?？赡芩煲馐巧萃?，所以我只祝你萬事遂心。2014年1月31日?！?lt;/br> 作者有話要說：晚安！厭厭沒出息，要去哭一會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