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br> 遲意應允了江遂要電話的行為,卻一直沒等到他的電話。</br> 餐廳里,火鍋氤氳著熱騰騰的霧氣,四周擺的一碟碟配菜新鮮誘人。遲意挨著溫黛坐,一頓飯吃得心不在焉。</br> 溫黛故意問起她和江遂的事情,借此敲打李嵩,讓他早點撞南墻,死了這條心。</br> 遲意聽著她一次次的提到江遂的名字,忍不住不停地看手機。</br> 遲意是在第二天晚上等來了江遂的訊息:臨時有任務,晚點聯系。江遂。</br> 遲意猶豫著,回了句好,試探著問:“如果著急,我把鑰匙郵寄給你。”</br> 但對方沒再回。</br> 可能是被收了手機,也可能是其他什么原因。</br> 總之遲意頭一遭,竟因為江遂沒回復消息松了一口氣。</br> 之后的幾天,遲意隨身帶著那鑰匙,總想著說不準什么時候便見著他。</br> 只是不曾想……</br> 這天在棚里工作,手袋丟到柜子上被人不小心碰到,里面的東西掉出來,多虧笑笑注意到及時收回去。</br> 很不巧,鑰匙扣不知被誰踩了一腳,散掉了。</br> 鑰匙扣是個拼圖設計的圓球,因為遭受外力,拼圖散開。拼圖背面是數字,根據提示很輕易就能拼好。但笑笑蹲在柜子旁找了好一會,也沒找到最后一塊拼圖。</br> 遲意得知后,風輕云淡地說沒事,讓她將鑰匙扣的樣式拍下來去淘寶找同款,同時也發到工作群里問有誰知道哪里有賣這樣鑰匙扣的。</br> “這是南境博物館的文創產品。”笑笑轉達著從朋友那聽來的消息。</br> 被這么一提醒,遲意終于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覺得拼圖的圖案眼熟了。有幅西漢的帛畫繪的便是這個內容。</br> 遲意剛松了口氣,便被旗艦店客服告知:這款鑰匙扣只在線下售賣。</br> “笑笑,你……”遲意說到一半,及時收住。</br> 助理跟她久了,自然懂她的要求:“我趁午休的時候去一趟。”</br> “不用,我來解決。你去工作吧。”</br> 遲意抬手,鑰匙扣的圓環掛在食指上,殘次品和鑰匙挨在手心里。</br> 她還是想親自去一趟博物館。</br> 臨近七一,博物館有主題活動,但因為是工作日,流量還不算大。</br> 遲意孤零零地排在隊伍中間,被人流推搡著往前走。現場有帶著工牌的學生志愿者耐心地組織游客進場,維持秩序。遲意看著他們,不自覺想到了自己高中時的事情。</br> 她因為江遂報了名,但年年參與志愿者活動的江遂卻在那個假期第一次爽了約。</br> 是挺沒緣分的。</br> 而兩人身上的戲劇性并不止這一點。</br> 連續幾天沒半點音訊的人,偏在鑰匙扣壞掉的這天,聯系了遲意。</br> 遲意跟著隊伍慢吞吞往前移動著,接到了江遂的電話。</br> 是個陌生號碼。她喂了聲,聽到對方問:“沒打擾你工作吧?”</br> “江遂?”</br> “是我。”江遂問得直白,“沒存我手機號?”</br> 遲意因為他突然的聯絡只覺大腦一片空白,含糊地說了聲:“存了。”</br> “你今天休息嗎?我去拿車鑰匙。”</br> “我給你送過去吧。”她的回答太急切,令江遂沉默了片刻,遲意咬唇,試圖制止這一行為,“我是說,我正好有事要去一趟突擊隊,可以順路給你。”</br> 遲意正斟酌著自己說的話有什么不妥。</br> 江遂卻說:“我已經到市里了。”</br> 遲意從口袋里掏出江遂的車鑰匙,看了眼上面缺了一片拼圖的鑰匙扣,估算著可供自己支配的時間:“那我們下午兩點碰面合適嗎?”</br> 江遂直接問:“你現在在哪?”</br> 遲意:“……博物館。”</br> “我過去找你。”</br> “……”</br> 遲意怕等在隊伍里不好找,便撤出來站在街旁邊等。沒一會,一輛黑色的大g在臺階下停住,按兩下喇叭。遲意歪頭看了看,認出這是江遂的車,也看到副駕坐的是江遂。</br> 遲意沖這邊招手,看到駕駛側的車窗降下來,衛崢和她打招呼。</br> 遲意:“衛隊長,你也在。”</br> 衛崢:“任務剛結束,正要回隊里呢。”</br> 遲意一愣,沒來得及回什么,看到從車上下來的江遂。他穿一件薄夾克,深色長褲,腳上馬丁靴襯得腿型修長,款款走來。</br> 遲意意外又不意外地想到了很多年前,江遂去博物館找她的場景。</br> 雖然季節不同,卻也是類似的打扮。新舊兩道身影重疊,他這么多年好像沒怎么變,卻又好像變了很多。</br> 遲意下意識低頭打量自己的衣著是否得體,她直接從電視臺過來,穿得偏輕熟。一身豆綠色綢質西裝,內搭白色v領裙,頭發用一個淺金色的豎夾挽起,鬢角的碎發完美的修飾著臉型,氣質還算溫婉大方。</br> 站在他身邊,也算般配吧。</br> 江遂:“等久了吧。”</br> “沒有,我也剛過來。”</br> 江遂見遲意打量自己的車,自顧解釋道:“還有備用鑰匙。”</br> 遲意哦了聲,總覺得哪里怪怪的,卻沒多問,率先坦白了鑰匙扣的事。</br> “不好意思啊。”遲意擔心地問,“這個鑰匙扣對你有特殊意義嗎?我新買一個還你可以嗎?”</br> “特殊意義啊……”江遂不擅長說謊,撓撓眉尾,回答得有些糾結,“有吧。”</br> 遲意被他這模樣弄得心里沒底。</br> 誰知江遂卻只問:“你準備去哪里買?”</br> 遲意:“我和朋友打聽過了,這是博物館的文創周邊,只有線下售賣。我正準備去看看。”</br> 江遂點頭:“行。我陪你一起去。”</br> “要去哪?捎你倆過去?”一直看熱鬧的衛崢沒什么眼力勁地開口。</br> 江遂橫她一眼:“你不有事嗎?先去忙。”</br> 衛崢一臉疑惑地張張嘴,剛要反駁,靠著默契讀懂了江遂不留情面的眼色,演技尷尬地應著:“啊,是啊。我那個有事要忙。”他和遲意打招呼,“那我先走了。”</br> 也就才過了幾分鐘的功夫,博物館外的隊伍已經換了一撥人,倒是這次遲意沒再一個人排隊。</br> 江遂站在遲意后面,看著入口游客辦理進入的速度,掐算著還有多久才能到他們。</br> 江遂很快發現,太陽從他們正前方照過來,正曬著人臉。他看看被太陽曬得不住用手包擋太陽的遲意,出聲說:“咱倆換個位置。”</br> “怎么了?”</br> 遲意疑惑,卻還是乖乖照做。</br> 遲意站在他身后,聽見江遂問:“現在好點了嗎?”</br> 遲意后知后覺,意識到他說的是太陽。</br> 今天有七一主題展,遲意檢完票后朝入口處的大宣傳牌多看了幾眼。江遂注意到,說:“你趕時間嗎?先逛逛再去買東西?”</br> “可以。”</br> 遲意湊在人群后面蹭講解員的解說,今天人流大,遲意踮著腳尖聽了會,聽不太清楚不說,還險些撞到旁邊腳步蹣跚的耄耋老人。</br> 江遂從后面扶了她一把,然后和老人道歉。</br> 遲意也愧疚地道歉,把位置騰開讓給老人。</br> 遲意不好意思地沖江遂笑笑:“謝謝。”</br> 江遂撤了手,依舊是一副清風霽月的狀態,神色平靜:“你想了解哪個,我給你講。”</br> 遲意誒了聲,便聽到江遂接著方才解說員說到的典故繼續說下去。他聲音低沉動聽,不論正史還是野史,都會聊上幾句。</br> 遲意看著眼前這個只屬于她一人的講解員,不自覺想到了他未“赴約”的寒假。</br> 那個寒假他雖然沒有繼續在博物館當志愿者,但博物館里卻沒少他的傳說,博物館的工作人員在聊,以前和他搭檔過的志愿者也在聊。</br> 遲意生活在他存在的圈子里,卻見不到他。</br> 幸好她足夠幸運,當年錯過的、遺憾的,時光用另一種方式饋贈給她。</br> 遲意很滿足、并且感激這樣的形式。</br> 江遂說完,隨口問她:“還專業嗎?”</br> 遲意慢慢回神,抿了抿嘴,終于有機會說了一直以來好奇的問題:“我有些詫異你竟然也喜歡歷史。”</br> 江遂說:“在一個城市生活久了,便會盡可能多的了解這座城市。”</br> 兩人誰也沒特意提去文創區,就這樣慢悠悠地逛了會,隨緣走到了這。</br> 遲意在貨架上看到了江遂的同款鑰匙扣,過去:“是這個吧。”</br> 江遂嗯了聲,胳膊虛虛地在她背后一擋,幫她隔開路過的人。遲意正在看其他幾款鑰匙扣,并沒有注意到他這一動作,等抬頭看向江遂時,他已經撤回了手。</br> 遲意問:“還要看看其他的嗎?”</br> 江遂:“你喜歡哪個?”</br> “這個。”遲意拿起來其中一個青花款式的拼圖,說起這個設計靈感是一個瓷瓶上的花紋,又說,“這個顏色叫蘇麻離青,和我們胡同同名。”</br> 江遂盯著她的側臉,想到自己之前聽博物館的老師夸過她,說這姑娘看著溫吞,實則聰明機靈有主意。m.</br> 隨著介紹完,遲意抬手掖了下右耳散下的碎發,偏頭看他:“是不是很美好。”</br>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頭頂的燈光籠罩著她的頭頂鑲了層金邊,漆黑的眸子明亮而真摯,笑容干凈有感染力。</br> 江遂不自在地輕咳了聲,也不知是在回答什么:“是,很美好。”</br> 遲意還以為他是覺得自己話多,悻悻地站直,張望著別處環境尷尬。</br> 直到聽到江遂說“走了”,她才應聲跟上。</br> 到了收銀臺,遲意搶著結賬,卻注意到江遂把那個青花鑰匙扣也拿來了。</br> “這個也要嗎?”</br> 遲意片刻的失神,江遂已經把手機湊到掃碼機前,付了款。</br> 一個鑰匙扣21塊錢,單獨轉賬給他,顯得有些小家子氣,像是故意要把兩人的關系劃得很清似的。</br> “這個給你。”</br> 遲意看遞到自己眼前的鑰匙扣,詫異:“給我買的?”</br> “你剛說喜歡。”</br> 遲意覺得他一定是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br> 見江遂維持著遞東西的動作,甚至胳膊又往前伸了伸,遲意抿嘴,沒再矯情,說了句“謝謝”,接過來。</br> 和江遂那個同樣款式,一個畫的是古代的養生小人,一個繪的是雅致青花。</br> 他買的。</br> 送她的第一份禮物。</br> 不就21塊錢嘛。</br> 不接顯得矯情了。</br> 接了怎么就有點兩人關系不清不楚的意思……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