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宣了太醫的消息,很快就傳入了皇帝陛下耳里。
不只如此,就連太后娘娘先前遣退了宮婢,關在寢殿里和喬嬤嬤對話的內容,也被呈到了陛下的案上。
皇帝陛下看著暗衛稟報的,太后娘娘一日比一日暴躁的脾氣,還有說出口的話一日比一日離譜,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他淡淡地說道:“讓薛太醫走一趟罷。”
他跟前的大太監連忙退了出去,把陛下的意思交代下去。
不多時,太醫院便派出薛太醫前往壽康宮。
薛太醫到了壽康宮后,先替太后娘娘請了平安脈,又仔細替太后娘娘診治一番后,這才開口說道:“娘娘的鳳體無大礙,不過是近來天氣熱了,娘娘有些上火。”
太后娘娘聽他這么一說,總算放下心來,她疲憊地揮了揮手,便有小太監上前客氣地送走薛太醫,其他的宮婢則上前服侍太后娘娘躺下休息。
喬嬤嬤在一旁守著太后娘娘,待到太后娘娘睡了午覺起來后,喬嬤嬤一邊服侍著對方喝水,一邊輕聲問道:“娘娘,還需要請陳太醫過來么?”
“……暫時不用,哀家先休養幾天,若是沒有起色,再叫老陳過來。”太后娘娘頓了頓,淡淡地說道。
“是。”喬嬤嬤見太后娘娘心意已決,也不敢再多說。……
又過了幾日,就在太后娘娘覺得自己的身體好多了時,她突然無征兆的昏倒了。
而且是在一眾外命婦跟前昏倒。
這下子消息一下子就傳出宮外了,壓都壓不住。
流言說“太后娘娘鳳體欠安,恐日不久矣”傳得有鼻子有眼的,似乎太后娘娘沒幾日好活了。
宮里頭自然也有流言,只是不像宮外傳得那樣夸張罷了。
畢竟宮里頭規矩森嚴,宮婢、太監們要傳流言也得掂量著來,倘若被抓到了,那可不是鬧著玩的,為此賠上一條命都有可能。
只是那一日太后娘娘的昏倒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許多人都看見了,這可不是大伙兒杜撰出來的,所以就算沒有流言,宮里知道的人也不少。
大部分嬪妃們對于太后娘娘的倒下都沒有什么感覺,除了淑妃之外。
淑妃的靠山就是太后娘娘,如今太后娘娘倒下了,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會醒,這對淑妃來說簡直就是個天大的壞消息。
比先前陛下封了一個德妃、賢妃來和她分寵還嚴重。
淑妃還是分得出輕重好歹的,若是沒有了太后娘娘替她撐腰,她就是貴為貴妃都沒有用。
她這個淑妃的含金量有多少,她自個兒心下有數。
倘若沒有太后娘娘的幫助,讓她從一開始的侍寢就脫穎而出,她之后的晉封之路也不會如此順遂,更不用說前幾年順風順水的生活了。
這一切都是因為她出自呂家。
因此淑妃急得團團轉,可偏偏她又被罰禁足,無法前往壽康宮,親眼確認太后娘娘的狀況。
所以沒多久,她竟是給急病了。
她這一病,倒贏來了不少好名聲。
因為大家都知道,她肯定是為了太后娘娘的暈倒而急病了。
消息傳入御書房時,皇帝陛下卻是笑了笑,搖頭說道:“淑妃病了?恐怕不是因著擔心太后罷,朕看她是替自己著急了。”
候在一旁的大太監沒說話,只靜靜地站在一旁。
能夠在皇帝陛下身邊侍候的人,都是人精,眼力見自然是有的,也知道什么時候能開口,什么時候該當雕像。
這時候就不是他開口的時候,所以他乖乖的站在一旁當裝飾。
皇帝陛下果然也不用他開口,陛下不過是隨口念叨幾句罷了。
“行了,讓薛太醫走一趟罷。”陛下說道。
大太監的眼神閃了閃,應聲而去,心里卻忍不住想著,又是薛太醫,看來陛下的耐心已經告鑿了……也是,淑妃做下的事,本就犯了陛下的忌諱。
大太監也沒想到,淑妃竟會如此大膽,竟敢穢亂宮廷。……
淑妃確實是因為擔憂自己的前程所以才病倒了。
不過她聽說宮里宮外都在夸贊她純孝后,更是表現出一副很替太后娘娘憂心的模樣。
她的病倒本來不過是一時急火攻心,好好養著便是,但是薛太醫來過之后,淑妃卻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一日比一日衰弱。
她頓時急了,趕忙讓人去請太醫,來的卻又是薛太醫。
淑妃見是薛太醫,臉頓時就拉了下來,她不耐煩的說道:“再去請。”
宮婢卻沒有動作,淑妃皺眉又想開口時,才發現不知道何時,陛下竟然已經來了,就坐在不遠處,托腮望著她。
淑妃頓時一驚,連忙就想爬起來行禮請安。
“免禮,薛愛卿,你先替淑妃看看罷。”皇帝陛下擺擺手,淡淡地說道。
薛太醫恭敬應下。
淑妃見陛下都開口了,便只能讓薛太醫替她診治了。
薛太醫把完脈后,跪伏在陛下面前,恭敬地說道:“啟稟陛下,淑妃娘娘已病入膏肓,無藥可救,恕微臣無能為力。”
淑妃聞言也顧不得陛下還在場,頓時撐起身子破口大罵:“你這個庸醫!胡說八道什么?!我哪里就病重了?!你眼瞎了么?!”
誰知陛下卻是溫聲說道:“既然如此,薛愛卿便先退下罷,你辛苦了。”
薛太醫磕了個頭,便恭敬的退下了。
淑妃愣愣地望著薛太醫離開的背影,然后又呆呆地轉頭望向陛下。
看著陛下一如以往溫情的眸子,她的心里突然泛起一股寒冷。
她的身子僵在床上,動也不敢動,腦子里瘋狂的轉著念頭,陛下剛才那是什么意思?!陛下相信那個庸醫的說詞?!
還不等她想明白,就見陛下的貼身大太監捧著一個托盤進來。
托盤上放著一杯可疑的酒水。
淑妃一見到托盤瞳孔瞬間一縮,她不相信的連連搖頭。
只聽皇帝陛下說道:“淑妃病逝,好好侍候著。”語調和嗓音還是那么溫柔,說出口的話卻讓淑妃心膽俱烈。
還不等淑妃掙扎,兩旁的宮婢就上前,分別制住她的胳膊,大太監走到床榻前,用尖細的嗓音說道:“淑妃娘娘,奴婢奉旨送您一程。”
語畢,又有宮婢上前扳開淑妃的嘴,大太監端起酒杯一下子就將酒灌了進去。
淑妃被迫喝下了一整杯酒,等到酒杯空了,她體內的毒也發作了。
她很快的就睜著大眼睛再也說不出話來。
皇帝陛下坐在一旁,冷眼看著淑妃倒下,身體從微微抽搐到完全停止不動。
確認淑妃完全氣絕身亡后,皇帝陛下便離開了。
沒多久,便有一道貶斥淑妃的旨意,把淑妃從四妃之位直接貶為最末等的采女。
之后,淑妃病重身亡,尸體草草的被以采女的例下葬了。
消息傳到壽康宮時,本來正閉眼養神的太后娘娘頓時吐了一口血。
喬嬤嬤心下一驚,連忙使人去請太醫。
她上前攙扶起太后娘娘,替太后娘娘擦拭著唇邊的血跡,嘴里還不斷勸慰著:“娘娘,娘娘千萬保重身體啊。”
“淑妃……淑妃……”太后娘娘揪著喬嬤嬤的衣袖,吃力的說道。
“娘娘……您好好養著,您自個兒的身體最重要啊。”喬嬤嬤將太后娘娘扶著躺好,又喚人進來替太后娘娘更衣。
待到把太后娘娘的儀容打理好后,喬嬤嬤才低聲說道:“娘娘,您千萬別動怒,太醫說了,得好好養著。”
太后娘娘卻木愣愣地瞪著床頂。
喬嬤嬤勸了好一會兒,都沒聽見太后娘娘的動靜,便抬起眼一看,頓時被太后娘娘此時的情況給驚住了。
她還沒反應過來,薛太醫便來了。
薛太醫一進來便見到太后娘娘的情況,他的眼神閃了閃,上前拿出幾根銀針,手上快速的替太后娘娘施針。
施完針之后,薛太醫才嘆了一口氣說道:“我不是說過,娘娘需得靜養么?”
“薛太醫,娘娘方才聽說了淑妃娘娘……所以才會一時激動。”喬嬤嬤擦著眼淚說道。
“嬤嬤,我的醫術有限,娘娘如此不愛惜自個兒的鳳體,縱使我有千般能耐,也是治不好的。”薛太醫嘆息著說道。
喬嬤嬤聞言心下頓時一個咯噔,她連忙問道:“薛太醫,娘娘她的狀況到底怎么樣了?”
“不瞞你說,娘娘這一次……險啊……唉。”薛太醫搖搖頭,連連嘆息著。
喬嬤嬤簡直快急死了,她的心里七上八下的,緊攥著手里的繡帕,緊張地等著薛太醫的下文。
就聽薛太醫繼續說道:“原本娘娘好好養著,還有康復的機會,可方才那一口血……唉,娘娘日后能不能清醒都不好說了。”
“這么嚴重?!”喬嬤嬤腿一軟,差一點直接跪倒在地。
她的身形踉蹌了一下,最后勉強扶住一旁的桌子,才沒有當眾出糗。
“我剛才已經施針了,接下來就看娘娘恢復的情況了。”薛太醫語畢,便拎著藥箱子走了。
送走了薛太醫后,喬嬤嬤頓時坐倒在太后娘娘的床榻邊。
她看著太后娘娘略顯癡呆的眼神,心里只有一個念頭,一切都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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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姑娘讓人遞了帖子到別院后,便緊張地等著回帖。
遞帖子這檔事,她以前也看爹爹做過,自個兒親自下請帖倒是頭一回。
她出身景城的商賈之家,從小錦衣玉食的長大,因著是四房唯一的嫡女,所以父母疼愛得很,舍不得她吃苦。
直到快及笄了才匆忙請了個教養嬤嬤回來教導女兒規矩。
結果白姑娘沒學多久,便借著回外祖家賀壽的機會,躲掉了學規矩一事。
白四爺和四夫人并沒有攀附權貴的意思,便沒有逼著女兒一定要學規矩,往常對女兒的耍賴也多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所以白姑娘的規矩和禮儀可以說只學了個半吊子。
就像她知道要下請帖,卻不知道請帖也講究格式的。
再有,她一個未出嫁的姑娘家,直接把帖子下給蘇致遠,更是鬧了個大笑話。
白姑娘哪里懂這些,她把帖子送到別院后,便懸著心等待回音。
她的腦子不由自主地勾勒出前幾日驚鴻一瞥的那一道身影。
她從來沒見過生得那樣好看的男人,就是家里的哥哥們都比不上。
她羞紅著臉蛋,幻想著對方若是對她微笑,還不知道有多好看呢?
她捧著臉傻笑著坐在房里。
不多時,青衣便回來了。
青衣見到姑娘的樣子,心里便越發的肯定自己的猜測沒錯。
看來姑娘很期待對方的回帖,今天姑娘遞了請帖后,青衣總算知道姑娘在打什么主意了。
原來是看上了那個車隊的小少爺。
青衣今天跟著管事去送請帖時,正好見著了從別院出來的顧容琛。
盡管只有一個側臉,卻也夠讓人難忘了。
青衣的眼力夠,人又機靈,前后一連貫,便猜出了自家姑娘的心思。
她暗自點頭,就憑著那一個側臉,和周身的氣度,確實比景城里的各家少爺都好。
但是對方來歷不明,青衣擔心自家姑娘受騙上當,屆時回了白家,她們底下這些服侍的人可討不了好。
不過此時有了對方的行蹤,青衣也不敢不報上去,因此她湊到白姑娘耳朵旁嘀咕了幾句,就見白姑娘聽罷眼神頓時一亮。
“快,替我更衣。”白姑娘興奮的說道,迫不及待的想要出去“偶遇”那一日的少年郎了。……
顧容琛可不知道自己成了香餑餑。
他打完拳又用了膳之后,便打算上街買些東西。
這一路上,母后、姑姑和綰綰都只能困在車里,想來應當很無聊,他想上街找些逗趣解悶的玩意兒給她們。
因此早早的便帶了安順和幾個侍衛出門了。
誰知道那么巧,一出來就讓青衣瞧了個正著。
顧容琛幾人自然沒有注意到一旁的青衣和白府管事。
他帶著人在街上轉著,不多時便看到一間書坊。
想起第一次偶遇綰綰,可不就是在書坊么?因此他腳步一抬,便往著書坊走去。
另一邊,得到消息的白姑娘,一出客棧便直接朝著書坊直奔而來。
只是到了書坊前,卻被攔住了。
開玩笑,三皇子在書坊里挑書,閑雜人等豈是可以隨便進入的?
雖然要低調,但是該防備的還是要防備。
再有許多大戶人家都有奇怪的規矩,一個世家公子要包下一間書坊,也不是什么出格的事,沒準人家就有怪癖,挑書的時候不喜歡旁邊有人呢?
所以書坊老板也見怪不怪的,應允了對方暫時包下書坊的要求。
因此白姑娘到了書坊前,卻是只能站在外面跳腳。
里頭的顧容琛當然不知道,外頭一朵爛桃花已經找來了。
他還在認真的挑選著要送給蘇綰的書籍。
這時候,有一頂小轎子從街道的另一頭過來了。
小轎子直接停在了書坊門口,白姑娘和青衣站在一旁,冷眼看著一個打扮樸素,戴著一頂帷帽的姑娘,從小轎子里下來。
白姑娘看這姑娘的身形還沒長開,便轉開了視線。
這姑娘自然便是蘇綰了。
蘇綰是聽說了顧容琛出門了,便也想出門逛逛。
她很聰明的沒有找蘇致遠,而是直接找上了蘭陽郡主。
撒了一會兒嬌后,蘭陽郡主便大手一揮,痛快地應允了她的請求。
她趁著父親還在忙,便帶著司琴和弄箏溜了。
不過她還是很聽話的帶著父親早就替她準備好的帷帽,還坐了小轎子,才一路晃晃悠悠地朝著書坊而來。
她倒是沒有和顧容琛約好,只不過一說到上街,第一個便想到書坊。
這么多日沒有碰書籍了,蘇綰的心里有些想看書了。
因此便興致勃勃地來到了書坊。
誰知道了書坊門口,就看見安順守在外頭。
蘇綰的心里頓時一跳,她的臉頰悄悄染上了幾抹嫣紅,幸好戴著帷帽沒人看得見。
安順在這里,代表著顧容琛也在這里。
蘇綰小心翼翼的下了小轎子,因為即將見到顧容琛的緊張,讓她忽略了周遭的情況。
自然也沒看到站在一旁的白姑娘了。
白姑娘原本以為不過是個路過的姑娘,肯定會和自己一樣被擋在書坊外。
正想看對方出丑時,誰知道剛才還兇神惡煞不許自己進入的侍衛,見到了那個姑娘竟然和和氣氣的不說,還讓對方進去了。
白姑娘頓時不服氣了,幾步上前問道:“為什么她可以進去?”
侍衛瞥了她一眼,冷酷的轉開了視線繼續直視著前方。
白姑娘見對方不理她,氣得跺了跺腳,安順靠在一旁的門扉上,見狀嗤笑了一聲。
蘇姑娘為何能進去?這不是廢話么,蘇姑娘可是未來的主母啊,他們攔誰都不會攔著蘇姑娘。
再說了,每一回主子見了蘇姑娘之后,心情就會很好。
主子心情好了,他們手底下的人才好過。
所以于情于理,就算主子沒有事先吩咐,他們也絕對不敢攔著蘇姑娘的。
白姑娘可不知道這些,她只知道剛才那個戴著帷帽的姑娘,不費吹灰之力就進了書坊。
門口侍衛的差別待遇讓她氣得跳腳,可卻又拿對方沒奈何。
書坊里,進入書坊的蘇綰脫下了帷帽,把帷帽交給了司琴。
“你們候在這里罷。”蘇綰見連安順都留在樓下,便猜到顧容琛看書時不喜有人近身,因此便將司琴和弄箏都留了下來。
然后她自己悄悄地走上了二樓。
蘇綰也不知道為何,心里有一種感覺,顧容琛看見她時,不會趕她。
她小心翼翼地上了二樓,抬眼一掃,沒有見到顧容琛。
她也不在意,先從最靠近樓梯口的書架開始看起。
她本來就是來挑書的,遇到顧容琛是意外,所以沒有第一時間見到顧容琛,倒也不在意。
總歸都是在書坊里,難道對方還會跑了不成?
就在蘇綰沉浸在挑書的樂趣時,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慢慢朝她靠近著。
蘇綰本來劃著書背的手指一頓,偏頭望向腳步聲傳來的方向。
沒多久,果然就見到穿著一身常服的顧容琛。
此時窗外的陽光從書坊二樓的窗戶射進來,正好照在顧容琛身上,彷佛替他鍍了一層金色。
蘇綰眨眨眼睛,覺得顧容琛彷佛踏著金光朝她而來,簡直是帥氣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