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綰一行人的車隊進了城鎮,到了客棧時,先行來打點的護衛臉色有些不好看。
他走到蘇致遠身邊,低聲稟報著:“啟稟侯爺,屬下來晚了一步,客棧被人包下了。”
蘇致遠聞言皺了皺眉,淡淡地說道:“無妨,去租個院子罷。”
因著皇后娘娘隨行,所以一路上蘇致遠是能低調就低調,雖然吃的用的還是一樣精致奢華,但是外在卻都沒有顯露出來。
他聽聞客棧被包下了,也不在意,畢竟他們先前也包下過客棧,沒道理他們能包,其他人就不能包。
王府護衛領命而去,去打探附近有沒有閑置的院子。
因著暫時沒有落腳的地方,蘇致遠便打算帶著大家先到飯館用飯。
只是他們還來不及離開,就見到一個管家打扮的男子走了過來。
管家像是要走向蘇致遠,但是他身旁的小廝、護衛這么多,哪里會讓一個陌生人近身。
所以那個管家便被攔住了。
管家看這陣仗,心里也不斷打鼓,他隨著家里老爺外出許多次,眼力自然也練了出來,眼前這一行人雖然低調,可光是看穿著和氣質,以及行事風格,就不是普通人家會有的。
因此他的態度便又更加恭敬了。
他懇切地表示,他們便是包下客棧的白家,他們可以勻出幾間房來。
蘇致遠聽了小廝的傳話后,挑眉說道:“不用如此麻煩,讓他們安心住著罷。”
管家見對方二話不說便拒絕了,心里又是一跳,一來是因著沒有辦好姑娘的吩咐,二來是對方如此直白的拒絕。
對方敢直接拒絕,想來已經有了打算,管家也猜得到對方的打算,看來是要直接租一個別院了。
管家無法,只得退了回去向姑娘稟報。
待到他離開后,蘇致遠還疑惑得很,對方如何會無緣無故要勻出房間?既然能夠勻出房間,當初干嘛包下整個客棧?
這白家行事當真是讓人想不透。
等到他見到裊裊而來的白家姑娘時,還自以為了然的想著,哦,原來是白家姑娘出行,包下客棧大概是為了白姑娘罷。
既然如此,他們就更不能住進去了。
誰知白姑娘徑直朝著他們的車隊走來,照樣被護衛給攔住了,白姑娘跟前的丫鬟雖然有些怵,卻還是將手中的籃子往前遞了遞。
“這一路上多虧了你們在前頭開路,我家姑娘特意做了點小點心,想要表達謝意。”丫鬟便是青衣,她將籃子往前遞給護衛,嘴里說著漂亮話。
立刻便有人將這番話報到蘇致遠跟前。
蘇致遠聽罷挑了挑眉,頗為好笑的說道:“恰好同路罷了,又不是特意為他們開的路,讓她拿回去罷。”心里卻已經開始嘀咕了。
這白姑娘的行事也太沒章法了罷。
先不說一個大姑娘就這么大剌剌的跑出來,還帶著一籃子點心說是親手做的,要給他們這些大老爺們,這擱在京城簡直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再有,這白姑娘也真會自說自話,一路上可是白家的車隊千辛萬苦地跟著他們,原先以為不過是湊巧同路,現在看來,對方這是想和他們攀上關系?
蘇致遠從小在京城權貴圈子里長大,什么場面嘴臉沒見過?
白家小姑娘這一套在他的眼里,簡直是拙劣的可笑。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車隊是哪里露了餡,所以才被對方給賴上了,不過要打發這種攀附過來的人,蘇致遠跟前的人也是很有心得的。
因此壓根兒不用蘇致遠親自吩咐,蘇致遠跟前跑腿的小廝就已經去應付青衣主仆了。
因著青衣主仆攔在車隊前,蘇致遠也只能等到把人打發了,才能讓車隊離開,他索性上了蘭陽郡主的馬車,陪著蘭陽郡主膩歪去了。
誰知道不久后小廝又回來了,這一次他的臉色更加古怪了。
“侯爺,小的將人打發走了,但是……”小廝站在馬車外,隔著窗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有話就說。”蘇致遠坐直身子,瞪著窗外的小廝。
“那個丫鬟話里話外都在向小的打聽三皇子。”小廝一咬牙,壓低了音量說道。
“……你把經過說一遍。”蘇致遠聽罷皺眉說道。
小廝便簡單地把對話又重復了一遍。
原來他前去打發青衣主仆離開時,那一位白姑娘沒說什么,很快就領著其他人走了。
倒是那個叫做青衣的丫鬟留了下來,和他攀談起來。
蘇致遠的小廝小伍看起來年紀不大,但卻是從小就進侯府里頭侍候,要論機靈有眼色,絕對能排上前三,否則哪里輪得到他跟在蘇致遠的身邊。
所以青衣自以為拐彎抹角的套話,聽在小伍的耳里,簡直就是直晃晃的打聽三皇子了。
他心下一驚,卻沒有表現出來,反過來開始套青衣的話。
三兩下子,就把青衣的底細都掏光了,順帶的連白家此次出行的目的都套出來了。
盡管青衣并不知道自家姑娘的心思,但是小伍前后這么一聯想,很快就推敲出白家姑娘的心思。
得,竟是看上了三皇子。
也不知道三皇子是在哪里被她看到的,能讓她這么巴巴的追了上來。
小伍一套出白家主仆的真正心思,便趕忙把青衣打發了,然后趕緊報到侯爺面前。
蘇致遠一聽,臉色頓時一沉。
好哇,顧容琛那臭小子,有了綰綰不夠,竟然還在外面勾搭其他姑娘。
盡管蘇致遠知道顧容琛可能無辜得緊,但是誰讓他長了一張招蜂引蝶的臉蛋呢?
眼下都有姑娘追到跟前來了,日后還不知道會發生什么呢。
蘇致遠憋著一股氣,一屁股坐回蘭陽郡主身邊。
蘭陽郡主見他氣呼呼的,便揮手讓墨竹她們下車,墨竹幾個丫鬟無聲的下了馬車。
待到馬車里只剩下蘭陽郡主和蘇致遠兩人后,蘭陽郡主這才靠到蘇致遠身旁,柔聲問道:“侯爺這是在氣什么呢?”
“還不是顧容琛那小子!”蘇致遠冷哼一聲說道。
“容琛又怎么了?這一路上對我們噓寒問暖的,做得夠周到的了,你也別雞蛋里挑骨頭。”蘭陽郡主冷眼看著蘇致遠一路上刁難顧容琛,便說了句公道話。
“哼,可不是很周到么,也不知道他對別人是不是也這么周到,才會讓人家念念不忘的。”蘇致遠陰陽怪氣的說道。
蘭陽郡主聞言拍了他一下,皺眉說道:“打什么啞謎,有話就直接說。”
“你這未來的好女婿,也不知道怎么招惹人家姑娘的,人家姑娘跟了咱們一路不算,現在還上趕著來獻殷勤了。”
“什么姑娘?你可別冤枉了容琛。”蘭陽郡主聽罷頓時一愣。
蘇致遠便將小伍打聽到的事又說了一遍。
蘭陽郡主聽罷后,皺眉說道:“白家?京城里有白家么?再說了,容琛平日很少出宮,就算出宮也是到侯府來,去哪里招惹姑娘家呢?”
“誰知道,我就知道這小子一肚子壞水!”蘇致遠悻悻然的說道。
顧容琛還不知道自己無緣無故就被扣上個“招蜂引蝶”的大帽子。
他正跟著護衛去打點住的小院。
他們租下的小院是個三進的院子,最里面自然是留給皇后娘娘等女眷,二進便是蘇致遠和顧容琛,最外頭則是給護衛和下人們。
開玩笑,要住進來的可是他的母后和未來的小媳婦兒,他當然要把一切安排得妥妥當當的才行。
等到他忙里忙外的,盯著人把院子都收拾好了之后,蘇致遠也帶著其他人過來了。
皇后娘娘自然住了最大的一間廂房,左右兩邊分別是蘭陽郡主和蘇綰。
蘇致遠和顧容琛住在前院。
顧容琛回到自己的房間后,意外的發現桌案上已經擺好了飯菜。
他叫來安順,開口問道:“你準備的?”
“回主子的話,是蘇姑娘特地為您準備的。”安順笑著說道。
顧容琛聞言一愣,眼中閃過一絲柔情,他坐下來仔細一看,整桌都是自己愛吃的菜,心里別說有多熨貼了。
知道他口味的人,不用說一定是母后,不管是母后主動告訴綰綰,還是綰綰去問的,能夠準備這一桌菜就已經看得出心意了。
倘若是綰綰不在意的人,她也不會如此費心了。
想罷,顧容琛拿起筷子,近乎虔誠的享用著這一頓遲來的晚膳。……
眾人休息一晚后,隔日沒有急著出發,蘇致遠本來就打算在這個城鎮停留一下,一來是做點補給,二來也是讓蘭陽郡主等人松松筋骨。
因此第二日一早,蘇綰懶洋洋的賴在床上,享受難得的休閑時光。
前幾日一睜開眼便在趕路,她的骨架子都快散了。
同時心里也覺得韞辰不容易,想到前些時候韞辰便是這樣一來一回的奔波于書院和侯府之間,蘇綰就更心疼對方了。
蘭陽郡主自然和她想到一塊兒去了。
因此這一日早上,見到來陪她用早膳的蘇致遠時,臉上沒有什么好臉色。
蘇致遠摸不著頭緒,好端端的怎么又生氣了?
昨天晚上他體諒蘭陽趕路辛苦,所以沒有動她,而是讓她好好的睡了一覺,怎么沒有把精神養好,反而更煩燥了呢?
等到聽蘭陽郡主一臉心疼的念叨著蘇韞辰時,蘇致遠總算知道對方為何發脾氣了。
他無奈的把對方攬進懷里,認命地聽著蘭陽郡主數落他。
他的心里對韞辰也是疼愛得很,當初可是他親自送韞辰到青山書院的,這一段路也是他陪韞辰走的,他當然知道有多辛苦了。
可是“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蘇韞辰身為侯府下一代唯一的男丁,必須肩負起整個侯府,所以他只能狠下心來磨練對方。
寧陽侯府有沒有未來,都端看蘇韞辰能不能成才了。
蘇韞辰自己也知道父親對他的期望,所以早早的就成熟起來,努力學習做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對于蘇綰和蘇韞辰這一對寶貝兒女,蘇致遠可是驕傲得很,女兒聽話乖巧就不必說了,兒子也如此用功聽話。
總算沒白費他和蘭陽的苦心。
蘭陽郡主念叨歸念叨,可心里也知道,玉不琢不成器,蘇韞辰若是一直養在富貴中,生活太優渥安逸,便會受不了挫折和打擊。
小時候吃苦好過長大吃苦。
雖然他身為侯府未來的世子爺,著實沒有吃苦的機會。
但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蘭陽郡主不敢賭渺茫的未來,更不敢拿兒子的未來去賭。
眼下是皇兄坐在那個位置上,侯府看起來風光,可是十年、二十年后呢?
誰能保證最后上位的,就是自己支持的那一個皇子呢?
所以多做幾手準備,總是有利無害的。……
蘇致遠安撫了一會兒后,蘭陽郡主的心情自然就好了許多。
這時候,墨竹進來了,對著蘇致遠說道:“侯爺,小伍在外面求見。”
“讓他進來。”蘇致遠擺擺手說道,蘭陽郡主理了理衣袖端坐在椅子上。
小伍進來后,先向蘇致遠和蘭陽郡主行禮后,這才開口說道:“稟侯爺,白家遞了帖子。”
“白家?”蘭陽郡主起先還有些疑惑,沒多久就想起蘇致遠跟自己說過的白家了。
“帖子呢?”蘇致遠問道,小伍便恭敬的將帖子遞了上來。
蘇致遠接過帖子打開一看,隨即冷哼一聲,“真是不知所謂。”隨后將帖子遞給蘭陽。
蘭陽接過來一看,整張帖子從格式到內容都可笑得很。
“這白家到底什么來頭啊?”蘭陽郡主這下子是真的好奇了。
“回郡主的話,似乎是景城的一個商賈人家。”小伍說道。
早在昨天白家主仆靠過來,明里暗里打探三皇子時,蘇致遠就派人去把對方的底細摸清楚了。
雖然還不知道對方是如何見到顧容琛的,但是蘇致遠一看白家的背景,就知道這一回算是他錯怪顧容琛了。
顧容琛堂堂一個三皇子,哪里有時間或機會跑到景城去結識一個商賈人家的姑娘。
但是白家姑娘之所以糾纏上來,還不是因為顧容琛那一張臉?
所以蘇致遠想,也不算全部錯怪顧容琛,顧容琛沒有十分的錯,總有個三分錯罷?
正在院子里打拳的顧容琛打了幾個噴嚏,揉了揉鼻子先是疑惑,再是驚喜的說道:“是誰在背后念叨我?難道是綰綰?”
安順在一旁看著自家主子的臉色變化,心里不禁搖了搖頭,往日成熟穩重的三皇子,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眼前這個一臉傻笑的家伙是誰啊?!絕對不是他英明神武的主子!
******
皇后娘娘離宮之后,宮務便落在三妃頭上。
往日淑妃仗著有陛下和太后撐腰,手里又分了些宮務,一直都很囂張跋扈。
誰知道這一回,陛下親自提拔了德妃和賢妃,還將宮務分了出去,一下子“淑妃失寵”的流言便在宮里悄悄地流傳開來了。
淑妃聽了自然是氣得不行,她本來想要證明自己還是受寵的,便端著一盅補湯浩浩蕩蕩地前往御書房。
誰知道不僅被攔在外頭,還被陛下罰了禁足。
淑妃這下子淪為宮里的笑柄。
壽康宮里。
太后娘娘聽聞淑妃被罰禁足之后,眉頭狠狠地皺了一下。
“哀家先前就說了,讓她不要理會那些閑言閑語,看來她壓根兒沒聽進去!”太后娘娘恨恨的說道。
喬嬤嬤正侍候在太后娘娘身邊,見狀趕忙替太后娘娘拍背順氣,嘴里一邊勸著:“娘娘息怒,娘娘可得放寬了心,淑妃娘娘年紀輕,性子難免有些左性,待到跌了幾次跟頭后,自然就知道該聽話了。”
“哀家哪里有時間等她開竅?你瞧瞧皇帝這些日子以來,在前朝動作頻頻,哀家再等下去,怕是只能等到呂家被滅門了!”太后娘娘氣得一拍扶手。
喬嬤嬤心里一跳,對著周圍的宮婢使了個眼色,宮婢們便無聲的退了下去。
“娘娘,承恩公夫人前些時候進宮就說過了,舅老爺讓您可得忍著啊。”喬嬤嬤低聲勸道。
“哥哥一輩子沒出息,任何時候都只會讓哀家忍,哀家還要忍到什么時候?忍了一輩子還不夠么?!”太后娘娘激動的說道,語畢竟還有些哽咽,眼圈都紅了。
喬嬤嬤見太后娘娘這番作派,心里也是發酸得很,可嘴里還是要勸著:“娘娘,都已經走了九十九步,也不差這一步了。”
“等到哪一日哀家走了,哀家看誰能繼續走下去!”太后娘娘厭煩的說道。
話里的意思卻讓喬嬤嬤頓時嚇出了一身冷汗,她囁嚅地說道:“娘娘……您……您可別……”
“呵呵,你以為哀家想做什么?”太后娘娘睨了喬嬤嬤一眼,冷哼一聲問道。
“……”喬嬤嬤哪里敢回答,總不能說她以為太后要自盡罷,這樣大逆不道的話她可不敢說。
“你放心,哀家可是惜命得很,就只怕哀家想活,皇帝不讓哀家活了。”太后娘娘陰沉著臉,語出驚人的說道。
喬嬤嬤的心里又是一跳,近來太后娘娘的脾氣真是越來越暴躁了,許多要命的話也不斷地往外蹦,讓她心力交瘁簡直是操碎了心。
現在又說這些話,真是讓喬嬤嬤膽戰心驚,深怕隔墻有耳,傳到了陛下耳朵里。
太后娘娘沒事,她們這些侍候的奴婢可就吃不完兜著走了。
發配到浣衣局都是輕的,就怕直接幾棍子打死了事。
歷來聽了主子陰私的奴婢,下場哪有好的。
思及此,喬嬤嬤又打了一個冷顫,心累的同時,也不免有些埋怨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往日里說話還算有顧忌,可近來越發的口無遮攔了,簡直是坑死人不償命。
偏偏對方是太后娘娘,喬嬤嬤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太后娘娘發了一通脾氣之后,冷靜下來也冒了一身冷汗。
她在宮里生活了這么多年,當然知道謹慎低調的重要性,若是她從一開始就如此張揚無顧忌,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因此她皺眉說道:“哀家身體不適,宣太醫罷。”
喬嬤嬤聞言,頓時精神一振,趕忙讓人去請太醫。
其實前些時候,她就想勸太后娘娘宣太醫來看看,因為她覺得娘娘的狀態實在不太對勁,太過焦躁了,一點兒也不像娘娘平日的性子。
可她找不到適當的機會開口。
幸好娘娘自己發覺了,還愿意宣太醫,希望太醫能夠治好娘娘的躁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