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鄒林給劉唐打電話說得很溫柔，什么王秘書想要見見你，什么想要請你吃個飯之類。

劉唐嘴上說：“好好好，我一定準時參加?！钡睦飬s冒起了冷氣，特別是鄒林說“讓孫總和你的司機也來吧！”時，劉唐更是感到渾身冷得仿佛掉進了冰窟窿里。年輕時，他去過東北，有一次掉進去過。那種絕望刺骨冰冷的記憶，永遠存在了劉唐腦海深處。

現在這種記憶猛地浮現出之后，劉唐不住地渾身哆嗦。

站在旁邊的孫亞輝也感受到了那種冰冷。他問劉唐：“王秘書要在哪兒請你??？”

劉唐說：“不知道。鄒林只是給我發(fā)個地址?！彼蜷_手機，讓孫亞輝看。

孫亞輝知道那個地址，他說：“唐哥，今晚會不會把我們抓起來？”

劉唐沒有回答。

威脅鄒林，劉唐開始沒這個打算。他沒有鄒林那種視頻，要威脅的話，就只能去間接地威脅鄒林的父親。

孫亞輝說：“這是在玩火呀。”

劉唐說：“不玩火，火也要燒到我們了?！?/p>

孫亞輝說：“什么意思？”

劉唐說了關浩然給他打電話的事兒。

見鄒林前，劉唐接到了關浩然的電話。關浩然電話里沒說什么，只是把省廳針對那起案子的電話會議告訴了劉唐。

電話會議是很正式的那種。省廳包括徐永年在內的廳領導通過大屏幕向益州市局傳達精神，益州市局的李良、關浩然等領導則坐在桌子前拿筆做著記錄。

關浩然告訴劉唐的只有徐永年說的一段話。

徐永年說：“這起省廳督辦的涉槍嚴重暴力案件，你們一定要高度重視，對全部線索必須認真調查，無論涉及誰，堅決一查到底！如果遇到你們查不了的線索，你們要及時上報，公安廳將以最堅決的措施繼續(xù)深挖余罪，力爭全面徹底地將全部犯罪分子繩之以法！”

徐永年話里的意思，內部人都明白。如果劉唐涉案，也照查不誤。

這讓關浩然不免緊張起來。如果劉唐被查，他也得夠嗆。

關浩然知道劉唐到了北京，他告訴劉唐這些話，目的是讓劉唐抓緊活動。

但關浩然的這些話，反倒讓劉唐更感到了絕望。

劉唐對孫亞輝說：“鄒林一定認為我在威脅他……其實，沒有！我只是想讓他幫幫我……我……就是想把劉元救出來……”

孫亞輝沒明白劉唐的意思：“現在看來，救劉元已經不可能了?！?/p>

劉唐這才說出了心里話：“如果不能把劉元救出來，你我也會完蛋的！劉元的案子影響這么大，公安局決不會僅僅調查這一個案子，如果劉元過去的那些事兒都查清楚了，孫總，我們的末日也就不遠了?！?/p>

孫亞輝看著劉唐不知說什么好。

劉唐說：“知道我為什么……要和鄒林說那些話了吧。現在只有他才能救我們，可他不僅不救我們，還要把我們抓起來?！?/p>

孫亞輝說：“既然這樣，那咱們馬上離開這兒吧！”

孫亞輝說的離開，是想跑。他們都有國外的綠卡，隨時都可以跑出國。

劉唐想了好一會兒，最終，搖了搖頭：“如果他們真的打算抓我們，我們現在肯定已經被監(jiān)控了?！?/p>

【18】

張雨每天晚上即便洗完澡準備上床休息了，她也得先把妝畫好。因為劉唐會經常突然打電話，讓她跟著去吃飯。

跟著劉唐去吃飯決非簡單地吃吃喝喝，她去是要陪客人的。那些客人多數是官太太，如果素面朝天會顯得不禮貌。那樣劉唐會不高興的。

為了讓劉唐高興，張雨總是時刻做好準備，總是時刻聽從著劉唐的召喚。

劉唐這次到北京帶張雨來，也確實是為了能和鄒林把關系弄得更密切些。鄒林帶著夫人，他也帶著夫人，那在一起吃飯多么其樂融融??！

可是……

【19】

桌子上是各種點心。

不遠處，擺放著一個那種很老式的電唱機。

唱片在旋轉著。

喇叭里播放著慢四步舞曲。

整個大廳空空蕩蕩，只有劉唐和張雨在跳舞。

張雨依偎在劉唐的懷里幸福無比。她問劉唐：“今晚你這要干嗎呀？”

劉唐說：“不干嗎呀！”

張雨說：“不干嗎怎么要和我跳舞呀？”

劉唐說：“我想和你浪漫浪漫。”

很多年前，社會上流行的是到舞廳里摟著女孩跳舞。劉唐始終認為，那才叫浪漫。黑暗中的舞曲慢極了，男男女女摟在一起，黑燈瞎火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張雨比劉唐小很多，她就不覺得那叫浪漫。她認為，那是耍流氓。

但張雨這點兒好，不浪漫她也會假裝浪漫。

張雨說：“親愛的，時間可真快，我認識你的時候，我才17。”

每當張雨這樣說，總能引起劉唐身體的反應。于是，劉唐把張雨更緊地摟在懷里，繼續(xù)回憶著往昔：

“你那時干嗎老躲著我？”

“我媽我爸說你是壞人！”

“那你認為我是壞人嗎？”

“你是?！?/p>

“我都怎么壞了？”

“你自己知道?！?/p>

……

劉唐準備脫張雨的衣服時，張雨嘴上說：“你要干嗎……這是在茶樓……”但她的身體已經癱軟在劉唐的懷里。

劉唐的女人太多，即便到張雨這兒來過夜，那也只是真的過夜。

像這種包下整個茶樓來干這種事兒，在張雨的記憶里還是頭一次。

【20】

張雨和劉唐在大廳里干著那種事，孫亞輝和郭子強只能坐在大廳外的桌子前等著。

擱過去，孫亞輝能調侃幾句，但這個夜晚，他一句沒用的話也沒說。

郭子強感到很奇怪，他忍不住問：“今晚是什么日子??？劉總干嗎把整個茶樓都包了下來？”

孫亞輝不能騙郭子強，他說：“劉總是在和張雨告別?！?/p>

郭子強說：“告別？”

孫亞輝說：“是的?！彼荒軐嵲拰嵳f了，“子強啊，你要做好準備，今天晚上，我們有可能是有去無回?！?/p>

【21】

夜已經很深，北京街道上的車輛依然很多。

一輛掛著特殊號段車牌的奧迪轎車在車流中向西緩慢地行駛。

這輛車載著劉唐、孫亞輝、郭子強去一個很幽靜的地方。

那個地方劉唐知道，但由于進門很麻煩，鄒林就派了一輛自己的車。

劉唐沒見過這個司機，這個司機自始至終都在沒有表情地開著車。

這個沒有表情的司機把劉唐他們拉到了一個沒有表情的院子里。

院子里有一個幽靜的小樓。

暗淡的燈光下，能看到樓門前站著兩個同樣沒有表情的中年人。

劉唐、孫亞輝、郭子強就在這沒有表情的注視下，走進了那所幽靜的小樓里。

小樓有一條很長的走廊，又是一個沒有表情的中年人領著他們來到了電梯前。

電梯的門打開了。

劉唐走了進去，孫亞輝、郭子強要跟進去時，被中年人攔住了。

中年人說：“對不起，只能劉總一個人上去?！?/p>

郭子強說：“那不行，我要跟著劉總一塊上去！”

說著，郭子強要走進電梯里。

中年人用閃電般的速度把郭子強拉出，并按在了墻壁前。

郭子強剛要反抗，劉唐急忙說：“子強，不要亂來?！?/p>

郭子強舉起了手，中年人放開郭子強，繼續(xù)沒有表情地站在電梯口。

劉唐一個人乘著電梯上去了。

電梯在五樓停下，劉唐走出來，面前是一片黑暗。

黑暗中出現了兩個黑影。

還是沒有表情的中年人。

劉唐嚇得腿有些發(fā)軟。

這兩個中年人一前一后把劉唐夾在中間，向走廊深處走去。

劉唐感覺這個走廊很漫長，仿佛人生一般。

他們來到了一個門前，停下了。

劉唐正觀察時，身后的中年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把手舉起來。”

劉唐嚇得好玄暈過去，他急忙舉起了手。

中年人熟練地將劉唐上上下下搜查了一番后說：“好了！”但劉唐仍舉著手。

直到面前的那個中年人說：“你把手放下吧！”

劉唐這才放下了手。

【22】

劉唐是一個人走進了房間里。

屋子里的燈很刺眼，劉唐好一會兒才適應過來。

這之前的恐懼已經讓劉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當看到鄒林和王秘書時，竟然說不出話來。

面前有一張桌子，桌子上是山珍海味、名酒美釀。

鄒林笑容可掬，他對劉唐介紹說：“這是王秘書?！?/p>

王秘書走到跟前把手伸過來了，劉唐才說：“你好，王秘書。”

王秘書除了笑容可掬還滿面春風。他雖然是秘書，但級別已經高高在上。

王秘書親自為劉唐倒了一杯酒，氣定神閑地說道：“劉總，這杯酒兩層含義，一是歡迎，二是感謝。歡迎你到北京來，感謝你這些年，對小林的體貼和照顧！”

劉唐后來回憶，王秘書的開場白，說了決不止這兩句，但他卻只記住了這兩句。撲面而來的幸福，已經把劉唐弄得暈頭轉向。

【23】

劉唐從下車一直到自己的房間，都是由孫亞輝和郭子強扶著。

孫亞輝說：“劉總，剛才你沒少喝吧？”

劉唐說：“那一瓶全讓我喝了?！?/p>

郭子強說：“那你喝的是什么酒??？”

劉唐說：“就是那種普通的茅臺，跟你說，這種酒平時我根本不喝，太難喝了，但今晚我喝得這個美呀，今生今世，我好像都沒喝過這么好的酒?！?/p>

劉唐的情緒把孫亞輝感染了，他說：“劉總，那咱們再接著喝兩瓶這種普通的茅臺吧！”

劉唐說：“好啊！”

郭子強說：“可劉總，咱們車里沒有這種茅臺啊！”

孫亞輝說：“酒店里應該有?！?/p>

郭子強到大堂到餐廳最后到了值班經理的房間里，才終于買到了兩瓶這種普通的茅臺。

三個人在劉唐的總統(tǒng)套房里，把這兩瓶茅臺一股腦兒都喝了。

喝到興奮時，孫亞輝問劉唐：“這么說，他們打算要幫咱們了？”

劉唐說：“酒桌上沒提這個茬兒，但王秘書那話里的意思已經非常地明確了。他說，省里某些人對我有某些偏見，是不正常的，這明顯是在打壓民營企業(yè)……”

孫亞輝不關心這些：“那王秘書說沒說什么時候能把劉元救出來？”

劉唐說：“王秘書那個級別的干部怎么能說這種話？”他學著王秘書的口吻：“‘劉總啊，既然你弟弟與那個案子無關，那么呢，我們要相信法律，你放心，公安局一定會依法辦案?！?/p>

【24】

王秘書起初真想把劉唐控制起來交給相關部門。但冷靜下來，他覺得不妥。

一是，劉唐用來威脅鄒林的那份材料，雖然不具備什么殺傷力，但也足以讓首長難堪。

二是，劉唐是否還有其他材料？敢威脅鄒林，他應該是做好了充分的準備！

三是，這幾年，鄒林和劉唐合作不止這一個項目，其他項目也都有首長的批示，如果全抖落出來，后果無法預料。

四是……

五是……

六是……

王秘書最后勸鄒林：“劉唐是流氓出身，這種人不講理不講情不講規(guī)矩不講法律，我們最好不要和他一般見識?！?/p>

鄒林也覺得王秘書說的有道理。與劉唐一起合作的這幾年，劉唐謙遜卑微、彬彬有禮，可為了救劉元翻起臉來比翻書還快。

王秘書說：“所以現在不能抓劉唐。”

鄒林說：“如果現在不能抓劉唐，那就得幫劉唐了?！?/p>

王秘書說：“幫幫也無所謂?！?/p>

鄒林說：“怎么能無所謂呢，這個案子這么大……”

王秘書說：“案子雖然大，但據我了解，這個案子的確是劉唐的弟弟劉元所為，與劉唐本人無關！這個時候幫幫劉唐，我認為是可行的?！?/p>

鄒林說：“如果你認為可行，那就可行吧！”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權勢擁有者最不想干的就是魚死網破。

【25】

劉唐乘機回到益州時，妹妹把賓利直接開到了停機坪上。

劉唐下飛機直接上了賓利。

后面的旅客很是羨慕：“車停在了飛機的下面才叫接機呢！真他媽的牛逼！”

在車里，劉唐對妹妹說：“今后不要再裝牛逼了！”

妹妹說：“怎么了？”

劉唐說：“劉元不就是因為裝牛逼才去殺人嘛，今后把車停在飛機下面這種事兒，一律不準再干了！”他甚至命令妹妹把會所停了。

妹妹說：“會所很掙錢?！?/p>

劉唐說：“出了事兒，同樣也會很費錢！”

盡管鄒林、王秘書答應幫自己了，但劉唐卻變得格外小心了。

冰窟窿里那種刺骨的寒氣，不時由心底升起，讓他時不時地就渾身哆嗦一下。

【26】

隨劉唐一起回來的還有不少律師，其中的湯夫是孫亞輝花了大價錢雇來的。

劉唐說：“用不著雇這么好的律師吧，這個案子，我們靠的不是法律，靠的是關系！”

孫亞輝說：“靠關系不假，但我們必然讓別人看出，我們靠的是法律才行！”

劉唐馬上明白孫亞輝的意思了。他很快和律師們處得像兄弟一般，甚至和湯夫開起了玩笑：

“湯律師，你叫湯夫，那你弟弟不會叫湯元吧！”

湯夫說：“我弟弟真叫湯元。”

劉唐說：“很巧啊，我弟弟叫劉元，湯律師，希望你能把我弟弟當作你弟弟！”

湯夫說：“我不能把你弟弟當我弟弟！”

劉唐說：“為什么？”

湯夫說：“因為你弟弟是我的當事人！”

劉唐說：“我在和你開玩笑！”

湯夫說：“我是律師，劉先生，今后，你不要和我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