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青露的嗓門很大,她這么一喊,讓店里經過的修士紛紛扭過頭來。住在須彌城的修士都注重涵養,做事時動作輕柔,說話也輕聲細語,姚青露這嗓門一聽就知道是外邊的修士。</br> 果不其然,坐在二樓茶廳正在喝茶的祝降鶴也看了過來,好在這時候容真已經眼疾手快躲到了姚青露身后。</br> 但還是有某一樣東西暴露了她,容真懷里抱著阿玄的尾巴太長了,從姚青露的身后露出一截黑色尾巴來。</br> 祝降鶴不得不承認,他對這只黑貓的印象比對容真的印象要深刻得多,畢竟一見面就撓他一下的靈獸真是太少見了。</br> 看到容真抱著阿玄,與姚青露一道走到某一處隔斷屏風后,祝降鶴把杯中茶飲盡。</br> “祝道友,要去哪里?”坐在他對面的一位白衣修士問道,這位白衣修士正是昨晚在蓮華派里等待素月心歸來的蓮華派長老荀懷。</br> “我去送還一件東西。”祝降鶴對荀懷微笑說道。</br> “好。”荀懷慢悠悠給自己倒了杯茶,應了一聲。</br> 這邊容真剛坐下來沒多久,一旁的侍從便將一份亮著法術光芒的菜單遞給了她,就連這酒樓里的小二也是金丹期的修為,這讓容真受寵若驚,接過菜單時的動作都小心翼翼。</br> 這聚仙樓里的食物,與容真自己煮的當然大有不同,它們由專門的食修制作,烹制時使用的材料都是上品,蘊滿靈氣,吃一口都能增進修為。不過,月之域內有條件制作這樣菜肴的酒樓寥寥無幾,其中以須彌城這家最有名。</br> 容真的手指在菜單上點了點,頓時,光點暈開,形成各色食物的形狀,極為逼真,容真感覺自己都能聞到食物的香氣了,在每一道菜肴的旁邊,都標注了這道菜能夠給修士帶來何種屬性的靈氣與靈氣的多少。</br> 她不需要五行靈氣修行,所以她把菜單推給了姚青露:“姚姑娘,你點吧。”</br> “你用什么靈氣修行?”姚青露的手指在菜單上輕點,很快選中了幾道適合自己的菜,她抬眸問容真道。</br> “我沒辦法用五行靈氣修行。”容真老實回答,畢竟她的雜靈根大家都知道。</br> “那我隨便點了。”姚青露點點頭。</br> 聚仙樓是點菜之后,他們后廚的食修現場制作,姚青露第一次來這里吃,不知道規矩,只感覺自己等了很久,等得不耐煩了,她站起身來,對容真說道:“我去問問掌柜的,為何菜上得這么慢。”</br> “好。”容真低頭擺弄懷里阿玄的爪子,應了一聲。</br> 她還在想著自己進來時在二樓茶廳看到的熟悉修士,在姚青露出聲的時候,她感覺自己躲得挺好的,也不知道她有沒有被發現。</br> 阿玄被容真緊緊抱在懷里,他注意到容真此時的緊張情緒,當然,他本人并不在乎。</br> 不就是撓了祝降鶴一下么……他連他師父都撓,也不差帝吾徒弟這一下。</br> 就在容真緊張的時候,一道敲擊屏風木質邊框的聲音傳來,容真捏阿玄爪子的手抖了一下。</br> 她抬眸,果然對上了一雙如星般清澈的眼眸。</br> 幾乎是下意識的,容真把阿玄往自己身后一塞,不甘被她丟到身后的阿玄從容真的肩膀處探出頭來。</br> 祝降鶴見她躲閃的樣子,猜出她還在因為兩年前她家靈獸隨手的那么一撓感到心虛,他連忙溫聲安慰道:“不過是小靈獸隨手一抓,并無什么大事。”</br> “哦哦,那就好……”容真松了一口氣。</br> 被她塞到身后的阿玄聽到“小靈獸”三個字,直接炸毛了,他才不是什么小靈獸。</br> 這邊容真開始感到疑惑,既然這個修士不想追究她家阿玄撓了他一下這種事,那他過來做什么呢?</br> “道友有一件東西遺失在我這兒了。”祝降鶴見容真疑惑模樣,出言提醒道。</br> “東西……什么東西?”容真早就忘了她還買過一個桂花模樣的發簪。</br> “是這個。”祝降鶴把一個木匣放到桌上,對容真說道。</br> 隨著他把木匣放下的動作,這蓋子自動彈開,內里躺著一枚綴著金桂水晶的發簪,還散發著隱隱的芬芳。</br> 這一回,容真算是想起來了,蜀橋鎮的夜里,小巷里她驚慌失措時從懷里掉落的東西……</br> “是我的。”容真趕緊把木匣收了起來,真心實意地道了一聲謝,“道友,謝謝你。”</br> “那一次水月閣的修士追你,是因為轉魂丹,是嗎?”祝降鶴忽然出聲問道。</br> 容真擺弄著金桂發簪上的流蘇,呆呆應了一聲:“是啊……”</br> 她剛說完,才發現自己好像說漏嘴了,畢竟她修為低,被人發現她身懷轉魂丹的配方,會引來很多麻煩。</br> 但祝降鶴這個人問話,就仿佛有一種特殊的魔力,讓人忍不住信任他,并且告訴他真相。</br> “沒事。”祝降鶴安慰她,“我也是后來調查水月閣高價售賣轉魂丹一事,才通過推測得知的。”</br> 語畢,他愣了一瞬,因為他也說漏嘴了,暴露了他是帝玄殿中人的身份,此時他的腦海里冒出了和容真幾乎一樣的念頭,為何在她面前就忍不住會說出一些下意識想要掩藏的秘密?</br> “你……”容真回過神來,她抬頭仔細打量著祝降鶴,猜測著他的身份,能說出這話來,一定是帝玄殿中人無疑了,莫非帝玄殿忽然調查水月閣一事與他有關。</br> 祝降鶴輕咳一聲,掩飾尷尬,他注意到姚青露已經端著兩杯茶回來了,便對容真告辭:“既然道友的失物歸還,我便先離開了。”</br> 容真看著他眨了眨眼,應了一聲:“好。”</br> 祝降鶴離開的時候,姚青露正巧回來,她將一杯茶遞給容真,好奇問道:“剛剛怎么有個修士過來了?”</br> “他是……”容真正打算隨便解釋一下,姚青露的目光就落在了她放在桌上的那枚金桂發簪。</br> “這發簪真好看,我記得只有蜀橋鎮才有賣。”姚青露羨慕說道,“上次我去的時候,光顧著休息了,都沒空去逛街。”</br> “等離開須彌城之后,你可以去看看。”容真把木匣合上,對姚青露說道。</br> “哼,我可不會那么快離開。”姚青露自信說道。</br> “菜呢?”容真發現等到姚青露去催之后,這邊還沒上菜。</br> “他們說要等后廚的食修當場制作。”姚青露搖搖頭,“為何不用法術,反而要完全按照凡人做菜的步驟?真是搞不懂他們。”</br> “只有這樣才能好吃吧。”容真其實也能用法術制作食物,但她總覺得法術快速制作出的食物寡淡無味。</br> 這個時候,她注意到了懷里的阿玄已經安靜很久了,一般她如果抱他抱得太久,他一定會想辦法掙脫出她的懷里。</br> 阿玄現在如此安分,不對勁。</br> 容真如此想道,便低頭去看阿玄,正巧就看到阿玄伸出了爪子,正試圖把桌上的木匣給推到地上去。</br> “壞貓貓,你在做什么!”容真趕緊把木匣收到自己的空間錦囊里,抱起阿玄質問道,“人家幫我保存了兩年,還記得還回來,你居然想著把它給丟到地上去!”</br> 阿玄被容真抱著,金色的眼眸里是一片淡漠與無所謂,他甚至還悠閑地甩了一下尾巴,仿佛他什么都沒做過一般。</br> “一般這個時候就該懲罰他一下,讓他整天毛手毛腳。”姚青露看不慣容真寵愛自家靈獸的樣子,出言嘲諷道。</br> “那倒也不用……懲罰吧?”容真趕緊把阿玄給放到自己的肩膀上,“你難道也懲罰你的青——”</br> 她順嘴差點提及姚青露的那只青鸞,卻不愿提起這個敏感的話題,這句話戛然而止。</br> 姚青露略仰著頭,她盯著容真,一言不發。</br> 此時,上菜的侍從打破此時的尷尬,一道道美味的菜肴上桌,容真與姚青露默契地低頭吃了起來。</br> 聚仙樓里,靈獸可以上桌進食,容真夾了一些菜放到小盤子里,放到阿玄面前。</br> 阿玄:“……”為什么出來吃飯還要記得我?</br> 由于方才容真的失言,此時桌上只傳來了碗筷碰撞聲與細細的咀嚼聲。</br> 最終,感到疑惑的容真還是夾了一塊蝦仁送入口中,順帶裝作不經意地問道:“所以,為什么要將它丟了。”</br> “想丟就丟了。”姚青露低著頭,拿筷子撥弄著碗里的東西,“這是我的選擇。”</br> “你應該很喜歡它。”容真輕聲說道。</br> “喜歡有什么用呢?不——我根本不喜歡它。”姚青露的眼界微顫,“它就是個累贅,一點用也沒有。”</br> “所以后來為何又要尋它回來?”容真又問了一個問題。</br> “這是我的事,與你無關。”姚青露高傲地挑了挑眉。</br> “因你尋青鸞之事,我的內府險些因此而毀。”容真一字一頓地說出當年發生的事情。</br> “我擔心它死了,又怕它活著。”姚青露抬起頭來,直視著容真,她認真說道,“這是我最后一次道歉,對于當年之事,我感到很抱歉。”</br> 容真拿著筷子的手微微顫了顫,此時,蹲在她右手邊慢悠悠進食的阿玄尾巴甩了一下。</br> 這漂亮的黑貓抬起頭來,他瞥了一眼姚青露。</br> “容真,你有沒有,遇到過必須選擇的時候,比如,你這個選擇會影響此后發生的事情。”姚青露喝了口茶,潤了潤干澀的唇,她忽然問道。</br> “我們做出的每一個選擇,做過的每一件事,說出的每一句話都會影響未來。”容真看著姚青露帶著些許驚慌的眼眸,認真說道。</br> 姚青露的眼睫微垂,她眼眸里的光黯了下來。</br> “當然,我也遇到過。”容真想到了在多年之前,薛景嵐要出發捉拿惡鬼,在離開前,薛景嵐問她的那個問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