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聾頭告訴我，他心頭只有懊悔。</br> 帶著尕青逃命的時候，他就應該憋住那口氣，到了沙城才休息。</br> 可事情已經發生，縱然悔不當初，也沒了再來一次的可能。</br> 蔣盤用白布畫符，將他兒子的尸體包裹起來，并且鎮尸。</br> 剛好在干涸的運河旁邊有一口井。</br> 其實當時那口井也是沙鎮的人挖的，是為了途經的人能夠喝上一口地下的涼水。</br> 蔣盤說那口井是個上好的金井。</br> 黃金登水墓登砂，金井可以葬尸養尸，免得他兒子太受苦。</br> 之后蔣盤就將他兒子尕青掛在了那口井里頭。</br> 接著才讓老聾頭帶著他繼續上路，要等他們返程的時候，才會帶上尕青回沙城。</br> 話語至此的時候，老聾頭又停頓了一下。</br> 他不知道從哪兒摸索出來了一根皺巴巴的煙點了，接著他又趴在水潭旁邊，喝了一口里頭的雨水。</br> 月光照射在他身上，顯得分外的孤寂。</br> “其實，當時我兒子被鎮尸，我能把他搬出來的時候，我就已經決定說什么都不進沙鎮了，我將蔣盤就帶到了這個地方，接著我趁他休息，連夜離開，回到了交劍格，我要帶著尕青走！誰愿意回那個充滿詛咒和瘟疫的鬼地方？”</br> “可當我把尕青的尸體拉出來，背在背上要走的時候，它竟然扼住了我的脖子，要將我掐死！”</br> “我當時再度絕望了，曉得蔣盤那老小子留了一手，在這里算著我呢！本來我以為我死定了，可沒想到，快被掐死的時候，尕青的手又松開，等我稍微意識恢復清醒一些，就又看見了蔣盤。”</br> “我本以為蔣盤會憤怒，質問我，不過沒想到他很鎮定，只是平靜地告訴我，我帶不走尕青，如果他達不成目的，也不可能帶走尕青。”</br> “因為尕青死在了陰龍水里，它是金神七殺風水局拘禁的兇尸，必須要破了那局，才會離開，否則即便是鎮尸一時，也不會有用。”</br> 從老聾頭口中聽到金神七殺這幾個字，我心頭便是一凝。</br> 忽然我曉得，為啥老聾頭會來當這個向導了。</br> “之后呢？你還是跟他進了沙鎮，對吧？”我開口說了話。</br> 老聾頭嗯了一聲，說道：“沒得選，就只能去，其實那會兒我已經感激蔣盤，如果不是他，我會被兒子掐死，這樣一來，我死不瞑目，尕青得一直承受那種折磨和痛苦，我能感覺到，他是想要入土為安的。”</br> “之后我跟著蔣盤進了沙鎮，那里已經荒無人煙，一片死寂。之后他就沒讓我帶路，而是看著那個東西，好像就能分辨路。”說話間，老聾頭又指了指我腰間的定羅盤。</br> 我沒有答話，等著老聾頭往下說。</br> 這會兒他語氣明顯已經低落了不少，啞聲繼續說道：“蔣盤橫穿了沙鎮，走了一條我都不知道的路，那條路很詭異，接著就到了一個我從沒見過的地方，那里有好多山！山上竟然還有樹木，那本應該是沙漠中的綠洲，可那些樹偏偏又是黑色的……那是死寂的顏色。”</br> “等到了那里之后，蔣盤就不讓我跟著了，他自行走了進去，臨他進去之前，就告訴我，讓我在這里等他十天，如果十天了他都沒能出來，就不要再等，好好回沙城，也不要嘗試帶尕青走。”</br> “并且還要去擴散一條消息，有很多陰陽先生，風水先生，都死在了這地方，其中包括天元相術的傳人，甚至還有別的陰陽術流落于此。蔣盤讓我還要想辦法去找一個叫做李陰陽的人，就算見不到，也要寄一封信，告訴李陰陽他的死訊……”</br> “如果命中有定數的話，必定會有人破了這金神七殺之地，我才能帶著尕青走。”</br> “我等了他十五天，他還是沒出來，我才離開。”</br> “李陰陽我沒找到，當我擴散了這個消息出去之后，那幾年有很多人絡繹不絕的找我，都要進這里。這些年我帶了很多人來，都沒人能出來。”</br> “大約在四十年前，有一個年輕的風水師出來了，他背著蔣盤的尸體。”</br> “可他卻并沒有破掉金神七殺的風水地，只是給了我一樣東西，說我帶著就能碰尕青的尸體。然后他就帶著蔣盤的尸身走了，從此再沒回來過。自那以后，我就能和兒子說說話了。”</br> 說到這里，老聾頭怔怔地看著我，忽然說道：“我有感覺，你們是我要帶的最后一批人。”</br> “你和蔣盤很像，甚至我覺得，你怎么比他更神秘？這么多年了，你是我見過最神秘的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能看穿我偽裝的。”</br> “裝聾作啞，是蔣盤臨和你分開的時候教你的吧？”我開口說道。</br> 老聾頭停頓了一下，點點頭，他眼中的復雜更多。</br> “能少說話，就少說話，能少聽事，就少聽事，會減少很多麻煩。”老聾頭回答。</br> 我沒有立刻開口說話，而是沉默思忖。</br> 這一甲子左右的時間，只有四十年前有人帶著蔣盤的尸體出來了，其余人全部都喪命。</br> 那人所求，應該是天元相術？</br> 還是說，他和蔣盤有什么關系？</br> 只不過，蔣盤的尸體還是留在了別處，被戚家開采的礦山之中。</br> 并且蔣盤身上的東西也沒有被那人得去。</br> 這個中的曲折，就是我無法了解到的了。</br> 可以見得的，就是金神七殺地的兇險。</br> 即便是我，也說不出來自己有幾分把握能出來。</br> 思忖了半晌之后，我直接朝著回返的方向走去，我并沒有回答老聾頭最后問我的話。</br> 老聾頭明顯有所猜測，不過他也沒問那么直接。</br> 狼獒走在我身側，老聾頭則是跟在我的身后。</br> 臨了，等快回到營地的時候，我停下腳步，轉頭對他說道：“你當年跟隨蔣盤，也算是替他做事，裝聾作啞了這么多年，是他的要求，就繼續裝下去吧。我們同行之中，有一人不足以信任，我只會把你的秘密告訴那位道長，他會保密”</br> “我不會再將這個事情告訴別人。好好帶我們走正確的路，盡快到地方。”</br> 老聾頭整個人都怔住了，在原地停頓了好久。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