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聾頭沉默了許久,才低啞地說道:“本來是我和尕青兩個一起逃出來的。”</br> 他的話語中明顯透著一股子蒼涼和悲愴,整個身形也變得更加傴僂。</br> 逃?</br> 我若有所思,不過還是沒有打斷老聾頭,并且定定地看著他面相上的變化,以及他眼中的神態,但凡有計算,或者是狡黠,都絕對逃不過我的注意。</br> 老聾頭逐漸變得悲傷起來,他頹然地盤腿坐下,怔怔地看著水潭。</br> 又停頓了一會兒,他才繼續說道:“那時候,尕青才八歲,我跑到那里的時候,實在是跑不動了,他口渴,想要去水邊喝水,我累得靠在山腳休息,他一直沒回來。等我跑過去的時候,他已經淹死在僅剩一點兒的河水里頭……”</br> “沙鎮受到了詛咒,瘟疫橫行,運河干涸,即將被沙漠吞并,所有人都出不去。”</br> 我能分辨得出來,老聾頭沒撒謊,他是真的悲愴。</br> 他所說的詛咒,實際上并不是什么詛咒,只是他們不曉得風水的作用,以及金神七殺的兇厲而已。</br> 聽完老聾頭的一番陳述,我才曉得當年事情的始末。</br> 大約在一甲子之前,沙鎮繁榮興旺,熱鬧非凡,這不光是因為鎮上走動的商賈多,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傳聞中這里有一個墓葬,不少探險的隊伍,都會慕名而來。</br> 只不過那地方很詭異,進去了的人,沒有一個能出來的,可還是有人絡繹不絕的要去。</br> 因為商賈和這些探險的人不斷涌入,沙鎮的商貿越來越發達,這里的人賺了越來越多的錢,于是就有了改建的準備。</br> 怪事就是在改建的時候發生的,最初并不是因為運河干涸,而是因為工人在選址的地方,挖出來了一些東西,之后他們開始患病。</br> 這病癥很怪異,開始會讓人失去意識,接著就會喪失行動力,然后在睡夢中喪命。</br> 剛動工的時候,這問題雖然不小,但是沒攔住沙鎮的人,他們又選擇招來了不少工人。</br> 可之后死人更多,并且運河也開始干枯了,他們才曉得出大事了,是他們動工,觸怒了沙漠,招來了懲罰!</br> 只是,收手明顯已經來不及,運河在很快的時間內就徹底干枯,鎮上的人都在想各種各樣的辦法,祭祀,供奉,都沒有作用。</br> 本來最開始只有工人染病,可之后那病卻通過照顧了工人的大夫蔓延到鎮上,當時那些商賈嚇得紛紛遠離,再也不來沙鎮。</br> 沙鎮中的人最開始堅守在鎮上,之后也呆不下去了,開始逐漸往外逃散。</br> 可這詛咒就像是附骨之疽一般,根本甩不掉,那段時間頻繁的出現沙暴,但凡是人敢走出去,都會被掩埋在黃沙內。</br> 恐懼和絕望也蔓延了整個沙鎮,老聾頭那時候還年紀輕輕,他雖然參加了一部分工地挖掘,但僥幸沒有染病,之后看著鎮上一天不如一天,就帶著金銀細軟,老婆孩子,也選擇了逃命。</br> 在參加工地挖掘之前,他還做過兩三年的向導,很熟悉沙鎮和沙城之間的路,只不過離開沙鎮并不安穩,他選的時間雖然沒問題,路線也很正確,可還是發生了意外。</br> 他老婆在剛離開鎮子不遠的地方,他就發現其染病了。</br> 他沒有選擇,在半夜的時候給了老婆一悶棍,將她甩在了沙漠里頭,等他孩子尕青醒了,只帶著孩子逃命。</br> 等到了交劍格那位置的時候,他曉得距離沙城只有不到半天的路程,而且沒什么大的風沙,才打了個盹兒,卻沒想到,尕青會淹死在已經快干涸的河道里。</br> 他本來想帶著尕青的尸體一起離開,卻發現,那尸體身上生了黑毛,還直接沉入了水底……</br> 當時他別無選擇,只能繼續逃命。</br> 等他逃出沙漠,進了沙城,整個人都像是個鬼一樣。</br> 此時沙城所發生的事情,已經被之前的商賈傳得兇險無比,壓根沒有人敢靠近他,瞅見他了,都是躲得遠遠的。</br> 他覺得老婆沒了,孩子也沒了,萬念俱灰,恨不得尋死。</br> 可每天晚上他都會做噩夢,夢到老婆在他身邊哭,說她自己出不去,死了也就死了,尕青死得冤枉,總不能一直在水里頭,他身上沒病,得入了土才安寧。</br> 老聾頭這才有了一點點活下去的欲望,他不再消極度日,而是用帶出來的錢養駱駝,等著看沙鎮還有沒有人逃出來,時刻準備著回去那地方,把尕青的尸體帶出來。</br> 其實當老聾頭說到這里的時候,我略有疑惑。</br> 就是關于他對交劍格的稱呼。</br> 按道理來說,老聾頭不應該曉得那個詞匯。</br> 不過我還是沒打斷老聾頭,仔細分析著這些事情,等老聾頭繼續說。</br> 老聾頭稍微停頓了一下,才接著講述:</br> 當他千辛萬苦,養出來一隊駱駝之后,就伺機進沙漠。</br> 這會兒,沙城剛好來了一個人找到了他,想要他帶路進沙鎮。</br> 老聾頭說這話的時候,忽然指了指我腰間的定羅盤,補充說那人也有和我一樣的東西,他的名字叫做蔣盤。</br> 聽到蔣盤這兩個字,我目光便是驟然一凝。</br> 老聾頭沒有停下,繼續說道,他當時不想帶路。</br> 因為他曉得,進入沙鎮的人都肯定會死,他也不是想回沙鎮,只是想要將兒子的尸體帶出來。</br> 并且他沒有瞞著蔣盤,將這件事情如實告訴了他。</br> 蔣盤說他兒子化煞了,而且還死在水里頭,必須撈尸人才能弄出來,否則的話,他去了也做不了什么。</br> 當時老聾頭聽完,更加絕望,但蔣盤說,他可以試試幫一下老聾頭,作為交換,老聾頭得帶他進沙鎮,老聾頭才不得不同意。</br> 等到了他兒子淹死的地方,那運河已經徹底干涸了,他兒子尸體半截埋在泥沙里頭,</br> 之前生的黑毛,竟然都變成了紅色絨毛。</br> 蔣盤不讓他動尸體,而是說他兒子成了血煞,還是陰龍水醞成的血煞,這會兒他們不能帶上路,只能夠先鎮尸。</br> 并且也是蔣盤告訴他,這地方的風水局就叫做交劍格,專門克死孩童少年!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