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我的臉色直接就變了,脊梁骨也在竄起來寒意。</br> 死死地盯著老頭的臉,他卻神色木然地順著夜色,轉身走入了旁側的漆黑之中。</br> 月光蒙著霧,在這里路燈都不好使了。</br> 我一直看著他消失,心里頭那股發憷的感覺都沒消散。</br> 回想起陳瞎子曾叮囑我的時候,說過的那句“死人問道頭看后,賣命錢財攔路人。”</br> 可他站在陳瞎子門頭前面半條街,再加上他說陳瞎子的事情,直接就讓我沒了防備,喝了他的酒……</br> 他肯定也不是人,我的直覺很準。</br> 腳下的速度更快了。</br> 不到兩分鐘,我就走到了陳瞎子鋪子的門外。</br> 門口的兩根柱子上,又掛上了兩個燈籠。</br> 不過再不是之前的白燈籠,而是換成了紅彤彤的燈籠。</br> 在這紙坊街,倒是成了難見的色彩。</br> 即便是這里有紅,也是那種給死人用的紅,帶著一種粉白。</br> 我敲了敲門,壓著聲音喊了一下陳叔。</br> 片刻后,房門吱呀一聲開了。</br> 不過門只是開了一條縫,沒有繼續打開,更沒有人的聲音……</br> 從門縫里頭,露出來黃色的瓦斯燈光,帶著幾分晦暗。</br> 我又喊了一聲陳叔,卻還是沒有人回答。</br> 偏偏在這時,門還又往外推了推。</br> 我心里頭咯噔一下,升起一絲不好的感覺,可隨著門縫被推開,出現在我視線中的,卻是狼獒那碩大的腦袋。</br> 黑色的毛發在瓦斯燈光下,顯得更為漆黑,仿佛將燈光都吞沒了似的。</br> 我眼皮狂跳,屋子里頭可沒人,驚詫地和狼獒對視。</br> “你給我開的門?”我沙啞地問道。</br> 狼獒回到了他的角落里趴下,頭扭到了另一側,并不搭理我。</br> 我走進了門檻,狼獒看的是進內院的那個門,它通人性,我大概認為,它是告訴我陳瞎子就在里面。</br> 深吸了一口氣,我直接走進了內院。</br> 一道小門后頭,兩側弧形的院墻,從小變大。</br> 幽冷的溫度,仿佛過了那道門,就到了陰間似的,這里比我上一次來的時候更詭異了。</br> 地上竹子鋪成的路,仿佛浸水了似的,踩上去就是冷冰冰的感覺,好似鞋底都要濕了。</br> 那幾棵芭蕉的樹葉帶著暗綠,老榕樹也滴滴答答的,氣根和樹葉枝頭上在滴落水滴。</br> 這是陰霧太濃,霧凝成水的跡象,在風水上來說,陰葫宅招回鬼祟,就會變成這樣!</br> 自一地之小陰,逐漸成納魂之大陰!</br> 耳邊忽然傳來輕微的晃動聲,還帶著一點點風聲,就像是有人在我身后,緊跟著又退遠了似的。</br> 我頭皮都發麻了起來,猛地回過頭!</br> 院子角落,有一棵老桃樹!年份著實不短了,盤根錯節,歪歪扭扭!</br> 桃樹的枝丫上,竟然吊著一個秋千!</br> 更令我汗毛炸起的是,秋千上頭坐著一個小孩,暗青色的皮膚,在若隱若現的霧月之下,透著一絲絲冷沁的質感。</br> 他閉著雙眼,身上卻穿著一件喜慶的大紅襖子,胸口還繡了一個富字。</br> 秋千在晃動,一上一下的,發出輕微的風聲。</br> 我差點兒沒把舌頭咬下來,真的是要被嚇哭了啊。</br> 這分明就是陳瞎子女兒生下來的陰胎。</br> 陰胎化玉,成了真身,再加上水中二十二年,早就成了嬰靈,換句話說,這可是個兇到沒邊兒了的鬼娃娃!</br> 我給他女兒接陰的時候,都要好言相勸地求!求他女兒鎮住這娃子!不然我接不了陰。</br> 現在陳叔不供養它,反倒是就放出來,還放在老桃樹下面……</br> 雖說桃木劍,或者桃木釘克鬼,但是年份越長,還活著的老桃樹,反倒是招陰。</br> 萬一這陰胎心情一個不好,這整條紙坊街的人都完蛋……</br> 肩膀上,忽然被人拍了一下。</br> 這冷不丁的一下,讓我大吼一聲,頭皮都乍了起來!</br> 身后卻傳來陳瞎子的說話聲。</br> “十六,一驚一乍的,大半夜的,怎么了?”我猛地回過頭,額頭上大顆大顆全都是冷汗。</br> 果然在我身后的,就是陳瞎子!</br> 他也換了一副裝束,灰色的長衫,頭發也收拾得很整齊,除了那雙著實嚇人的瞎眼,真像是個正常人。</br> 可心里面一點兒都不覺得他正常,欲哭無淚地說道:“陳叔,一驚一乍的不是我啊!你怎么能讓陰胎出來?大半夜的……你一點兒聲音不發拍我下……得虧這段時間我膽子練出來了,不然就剛才那下,你就得掐我人中,換個人怕是就沒了……”</br> 陳瞎子卻笑了笑:“這里是陰葫宅,葫口納陰,內府養鬼,陰人之路,活人莫入,十六,這不是你說過的么?”“內府空了那么多年,如今清兒和小遠,回家,自然不能委屈他們。”</br> 陳瞎子指了指老桃樹下的陰胎,繼續道:“我給孫兒取名陳遠歸,小名就叫小遠,不錯吧?”</br> 我:“……”</br> 可陳瞎子說的,還真沒錯……</br> 對于我來說恐怖,對于活人來說難以承受,不過對于陳瞎子來說,這卻是他的家,這陰胎更是他孫子……自己呆在家里,想怎么樣就怎么樣,誰能說閑話?</br> 并且,陳瞎子臉上的笑容更隨和了,那種陰翳的感覺反倒是減少了更多。</br> “名字是挺好的,陳叔,我想借狼獒。”</br> 陳瞎子正準備領我往里走,然后他的眉頭微微鎖緊了一下。</br> “要做什么?”陳瞎子忽然問道。</br> “還是顧家的事情,上次顧家不是把我和文三叔趕出來,也把若琳趕出來了么?若琳一直跟著我身邊,現在顧家出事了,找我們回去,我打算去幫忙。”</br> 我剛說完,陳瞎子就往外走去。</br> 兩步路就出了內院。</br> 臨跨出去的時候,我還感覺到身后有一陣陣陰冷的視線,也不知道是那陰胎陳遠歸的,還是陳瞎子女兒,清兒的。</br> 陳瞎子坐在了四四方方的那張木桌旁,點了一根卷葉子煙。</br> 隨著煙霧繚繞,他似乎是在思考似的。</br> 我這時候才發現,墻上掛著遺照的前面,香爐里頭的香已經在正常燃燒,裊裊白煙一絲一縷地進了內院。</br> “十六,陳叔不能借狼獒給你。”陳瞎子忽然地回答,讓我心里頭咯噔一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