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青山的怔然，并不是因為柳三元的油盡燈枯。</br> 柳三元本身就是必死，臨他這最后一招使用之前，楊青山就已經透出了那悲傷的情緒。</br> 此時楊青山的情緒波動，恐怕是因為他親手斬了柳塋元的頭……</br> 更是因為柳塋元所說那句話；羌族和柳家本是平等，相互依存！</br> 堂堂柳家道士，豈能做他人的奴役！</br> 同樣，此刻我才明白，為什么柳塋元會如此對待我們。</br> 為什么他守在這里，可心底卻溢滿了對丘處道的怨恨。</br> 如今的羌族，如今的柳家，的確已然不是當年的羌族和當年的柳家了。</br> 就包括我現在的認知，那都是柳家是羌族的護衛者。</br> 這不只是柳三元給我傳輸的信息，更是因為我在丘處道觀星宅之中看到的壁畫。</br> 柳家道士，就是在保護羌族。</br> 可之前柳塋元所說，兩者是平等的……</br> 那就更像是唇亡齒寒的相互依存。</br> 并不是羌族為主，柳家為輔……</br> 但這應該也不是柳塋元怨恨的全部根源，柳塋元最恨的，應該是他們被留在這里，丘處道再無歸期……</br> 以至于他死不咽氣，以至于他承受了這么多年的痛苦孤寂！</br> 在柳塋元的層面上，他是沒錯的。</br> 甚至可以有那樣一個反問。</br> 走錯路的，真的是柳塋元嗎？</br> 我想到這一層之后，才覺得柳塋元太可悲，柳三元太可憐。</br> 而楊青山作為這一切的承受者……更不只是可憐和可悲能形容。</br> 并且我都能想到，楊青山更是不可能想不到。</br> 我抬起頭與楊青山的目光對視，正準備開口。</br> 楊青山卻忽然低下頭，目光看向柳塋元的頭顱。</br> “十六，我別無選擇。”他語氣透著沙啞。</br> 我頓了頓，心緒也是分外雜亂。</br> 這就是所謂的你死，我活……</br> 柳塋元若是不被滅，那魂飛魄散的就是我和楊青山。</br> 即便是楊青山不動手，我肯定也不會留情。</br> “丘處道，錯了。”楊青山又搖了搖頭，他閉上了眼繼續道：“替我做一件事。”</br> “青山前輩，您說。”我恭敬地微微躬身。</br> “帶柳塋元的尸身離開，將其送返羌族，告訴如今的大長老柳昱咒，以及先師沈髻，羌族和柳家應該的關系。”</br> 楊青山狹長的雙目慢慢睜開，眼神之中更為復雜，他稍微停頓了一下，繼續道：“沈髻算是我的晚輩，你告訴她，血脈之上，我們錯了，柳塋元要落葬在羌族之中，羌族要定期供奉，這是替丘處道贖罪。”</br> 接著楊青山示意我將登山服脫下。</br> 我照做之后，他用登山服將柳塋元的尸身包裹了起來，能方便被我帶走。</br> 我向楊青山保證，我肯定會將這件事情辦妥當。</br> 當我的目光掃過周圍時，才發現剛剛那些攻擊我的羌族人，幾乎都被楊青山的針和劍除掉了。</br> 至于去對付柳三元的那一批，雖說它們的身上沒有傷口，但是已然失去了行動力，全部癱軟在地。</br> 這恐怕是因為柳三元那一招外溢的正氣，驅散了那些羌族人的煞氣，達到了化煞的效果。</br> 前一刻還兇險異常，危機四伏的戰局，轉瞬之間已然是硝煙散盡，雖是殘尸遍地，但四周已然沒有了任何危險……</br> 楊青山走至柳三元的尸身之前，輕嘆一聲，隨后告訴我：</br> 他師尊這輩子，都是寧折不彎，即便是要死，他都要燃盡自己最后一絲氣力。</br> 這龍樓寶殿的風水地，山頂任何一個位置，風水都是極好，甚至讓柳三元不葬都可以羽化。</br> 我們不能碰他師尊的尸體，就讓他保持這樣子，在這里安息。</br> 若非楊青山這樣說，我剛才都想要去將柳三元放平在地上……</br> 此刻便快速地打消掉了這個念頭。</br> 楊青山的目光，看向了另一側。</br> 那一側便是山頂中央，太極暈風水的水潭所在！</br> 柳塋元阻擋在這里，便是不讓我們經過，更不想讓楊青山進入這太極暈之中的山丘。</br> 我視線也投了過去，此時月色清幽，星光璀璨。</br> 水潭之中似有圓暈環繞，這圓暈很均衡，共兩層。</br> 一層在水潭邊緣，一層在中部，而最中間的位置，便是一座矮矮的山丘。</br> 楊青山踏步，朝著前方走去。</br> 我深吸了一口氣，緊隨其后。</br> 臉上黏膩難耐，我抹了一把，手掌上竟全是鮮血。</br> 腦袋傳來的眩暈感愈發的強烈。</br> 隨著不斷靠近水潭，太極暈風水的生氣繚繞，眩暈之間，我又感受到一陣陣清明。</br> 這恐怕便是因為生機太過濃郁，便是正常人站在這里，也有所受益。</br> 只是我實在是太累了，即便是這里生機濃郁，我也無法像是尸一樣去吸收，只能說意識清醒，強行支撐著身體而已。</br> 不多時，我們就走到了路面盡頭。</br> 水潭的邊緣滿是翠綠的草皮，星星點點的露珠，凝結在草葉之上。</br> 楊青山走至水潭邊緣便停下了腳步，他的神色不再怔然，悲傷的情緒似乎也已經消失不見，整個人都透著一種特別的情緒……</br> 那情緒像是解脫，又像是沉重，兩者混合在一起……令人難以用語言形容。</br> “子午佛道丑未鬼，寅申人道卯酉畜。”</br> “辰戌修羅乙亥仙，日支化道不虛傳。”</br> 楊青山輕聲呢喃，話語形成了回音，在山頂回蕩不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