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雞的身體抖動不止。</br> 脖子斷了之后,雞眼睛幾乎都要凸出來,被雞冠血浸透之后,就更顯得猙獰。</br> “徐……徐娘……”我奶奶顫聲喊道。</br> 我怔怔地看著我媽,然后往外走去。</br> 砰!雄雞被丟在了地上,它還是掙扎了兩下,身體彈起來,翅膀還撲棱起不少燒過的冥紙灰燼。</br> 我走到了我媽的跟前。她側身看向了我。</br> 臟亂膨起的頭發下,是一張白得過分的臉。</br> 我媽此刻的模樣還是很年輕,歲月早在她的身上止步。</br> 即便是發絲臟亂,衣服破舊,也絲毫沒有遮住她的柔美。</br> 精致的鵝蛋臉,挺翹的鼻梁,眉淡不散,眼窩略有陷下,反倒是顯得眼睛很大。</br> 她眼眸之中泛著的除了死寂,還有深深的執意。</br> 只有在正面,正對著,才能看見她的模樣,否則的話便只能夠看到那一頭亂發。</br> “媽。”我低啞著喊了一聲,然后便重重地朝著地上跪去!</br> 只不過,這一次我并沒有跪下去!</br> 她伸出雙手,剛好在我屈身的時候扶住了我的肩頭。</br> 冰冷的手指令我身體又是一顫。</br> “十六,你成才了,媽,很高興。”幽幽的話語從我媽口中傳出,就像是無根的浮萍,飄忽不定。</br> 我眼淚滾落了下來,哭得泣不成聲。</br> “媽,你一直在受苦,我卻高興不起來。”我哽咽無比地說道。</br> “看著你,媽不苦。”我媽伸手觸碰我的臉,似是擦去我臉上的淚水。</br> 我伸手想去握住她的手,可她卻收回手來,我抓了一個空。</br> 鬼使神差的,我看了一眼那口紅棺。</br> 我心里頭的萬般話語,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開口。</br> 既是想勸我媽走,又有這二十二年的別離之苦要訴說。</br> 甚至多過一秒鐘,我媽多給我說一句話,我心里頭就有了私心和不舍,想著她只要不走,就能一直陪著我。</br> 那股心念一起來,就開始瘋狂滋生。可我卻很清楚,這是錯的!</br> 我的自私或許符合了我媽的心念,可是以后呢?</br> 莫過于哪一天我也與世長辭,錯過了讓她去投胎的機會,那她才是真的要承受無窮無盡的孤寂。</br> 甚至說,如果我遇到的危險,大過了她能承受的極限,她再死一次,那就是魂飛魄散了,下輩子都沒了!</br> 我深吸了一口氣,拋開雜念,就想勸我媽進紅棺!</br> 可回過神的瞬間,才發現我媽竟然走到了我爸的棺材旁邊。</br> 她定定地看了許久,院子里頭又彌漫起來了一股悲意,甚至讓我覺得臉上一直在起雞皮疙瘩,心里頭壓抑無比。</br> 片刻之后,她又跪在了旁邊我爺爺的棺材前面,磕了三個頭。</br> 她再站起來的時候,便不再停頓,徑直地朝著堂屋走去。</br> 我面色驟變,喊了一聲媽,你停下!</br> 她沒有絲毫停頓,依舊往前,院內忽然又起了風,她的聲音變得死寂了起來。</br> “十六,有人想要分開我們母子,他,便該死!”在死寂之余,這聲音又帶著一絲尖細的顫音。</br> 我心頭更是大驚。</br> 陳瞎子剛才所說,也讓我最擔心的一幕果然發生了!</br> 我媽,想要殺人!想要殺陳瞎子!</br> 盡管她對我柔和,甚至會因為我,救了陳瞎子兩次。</br> 可她對陳瞎子并沒有情分可言!</br> 此刻陳瞎子便觸怒了她!剛才那些教訓,竟然還是不夠!</br> 想到當年殺豬匠一家的死,我便猛地朝著她追去。</br> 腳下卻忽然一滑,我竟然踩到了那只雄雞的尸體,一個趔趄就朝著前面撞去。</br> 與此同時,我爸的棺材忽然動了一下,朝著旁邊傾倒,這一下剛好就撞到了紅棺。</br> 紅棺并不是直接擺在地上的,而是用幾根長凳架起來,懸空擺著。</br> 這頃刻間,紅棺滾落至地,剛好棺材口正對著我。</br> 我直接就朝著棺材里頭撞去!我心中更驚!她不想我阻攔她!所以直接攔我!</br> 猛地調轉身體,我堪堪停在了棺材之前。</br> 這會兒狼獒卻直接從堂屋里撲了出來,朝著我媽撞去!</br> 只聽狼獒也是一聲悲鳴,碰到我媽的瞬間,她手肘一撞,狼獒就摔進了院子里頭。</br> 它掙扎地要站起來,卻撲騰一下沒站穩,又摔倒在了地上。</br> 我眼瞅著它前腿的位置高高腫起,也不知道是不是腿被打斷。</br> “徐娘,你不能殺他!”</br> 我奶奶先擋在了陳瞎子跟前。</br> 此刻我的腳下也像是生根了似的,怎么都動不了了。</br> 呼哧的破空聲響,堂屋的房梁上,忽而一個人猛地落了下來!</br> 我心頭震驚。</br> 這落下的人赫然就是劉文三!</br> 我開始還以為,他依舊在房間睡覺,一直沒醒來,可沒想到,他早就在房梁上待著了!</br> 落下的同時,劉文三的鍘鬼刀,穩穩當當地比劃在了我媽的脖子上。</br> “文三叔!不要!”我更慌地喊了一聲。</br> 好在,劉文三這一刀并沒有鍘下去。</br> “老瞎子送不走你,我讓十六去找他,失策了。”</br> “他與十六亦師亦友,我是十六干爹,你沒必要殺了我們,傷十六的心!就像是我剛才能鍘掉你的頭,也沒有下刀一樣!”</br> 劉文三眼珠子瞪得滾圓,他滿面通紅,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壯膽,正對著我媽,也沒有后退半步。</br> 我媽也沒有往前,似乎一切都陷入了僵局。</br> 我心跳得都快從嗓子眼里頭蹦出來了。</br> 也就在這時,徐詩雨忽然又驚懼地指著我的背后,大喊了一聲小心!</br> 她這一嗓子來得太突然,讓我毫無預兆。</br> 我根本沒有反應過來,也沒聽到過任何的聲響。</br> 只是身后那種壓迫力,明顯讓我感覺到,有個人站在我后邊!</br> 我媽瞬間回過頭,她的神色變得兇厲無比。</br> 劉文三也是面色驟變,他大吼了一句:“十六!快側頭!”</br> 與此同時,一股呼嘯聲臨近耳畔,我渾身汗毛炸起,朝著旁邊猛地一側頭!</br> 肩膀的位置,傳來了一陣鉆心的劇痛,我覺得自己半個身體都要被砸碎了。</br> 疼得眼前發黑的同時,朝著前面撲去。</br> 也只是這一擊,便是急促的腳步聲在跑遠,砸我那人已經逃了!</br> 我砰地一下摔倒在地上,墜地的同時扭過頭,只是看見我媽掠過我的身上,追出了院子……</br> 劉文三和徐詩雨也驚慌失措地朝著我沖過來。</br> “十六,你沒事吧!你千萬得撐住!”劉文三沖著我大聲喊,他滿身的酒氣。</br> “救……救護車……村口路斷了,車進不來,得帶他快出去,這傷勢,得去醫院……”也不知道徐詩雨是被嚇得,還是關心我,她是真的眼淚在眼眶打轉。</br> 他們的話語已經很焦急,可對我來說,偏偏讓我覺得像是起了回音似的,在我耳邊嗡嗡作響。</br> 我勉強擰了一下頭,瞅見了自己肩膀上,砸進去了一根纏著白綾的哭喪棒。</br> 血已經浸透了整個肩膀,甚至彌漫到了地上,浸透了我的眼睛里頭。</br> 我眼睛紅了,心頭更是大驚!</br> 甚至我覺得自己都聽不到聲音了。</br> 只剩下一個本能,艱難地喊出來:“追……追我媽回來……”</br> “他……來了……”</br> 這話一落,我便失去了意識,一頭栽倒了下去。</br> 【作者有話說】</br> 感謝大家的催更符,鮮花,金幣,第四更來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