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顆大顆的汗珠,順著我的額頭流下來。</br> 有的滲進了眼角里頭,眼睛格外難受,更令我壓抑的是徐白皮的質問。</br> 我感覺他那語氣,就像是把我當成了死人,在和死人說話一樣!</br> 從心底里滲出來的寒意,讓我迫不得已后退了兩步。</br> 而徐白皮剛好又往前走了兩步。</br> 他的目光已經徹底死寂了下來,低聲說了句:“老黃喜歡吊人死,那你就做個吊死鬼吧。”</br> 不知道為什么,我定定地看著他的目光,分明還是有那么遠的距離,卻像是被鎖死了似的,想要躲開視線都做不到。</br> 他的話語也有一股詭異的滲透力,一直在我的腦海中靡靡作響,甚至于我都聽不到其他的聲音了……</br> 這種感覺,偏偏還有幾分熟悉,就好似經歷過不止一次似的。</br> 我艱難地抬起腿,朝著徐白皮走了過去。</br> 每一步,都落得我心顫!</br> 我意識很清醒,可越清醒,就越恐懼。</br> 因為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br> 我這才想起來這種感覺來源于什么地方!</br> 當時面對那老白貍子的時候,我和劉文三可不就是這樣嗎?</br> 動也不能動,那老白貍子活的年頭太長,詭異地都成精了!</br> 徐白皮跟黃皮子過一輩子,這陰森的本事,也不像是個人啊!</br> 很快,就走了五六米出去,劉文三在我耳邊大吼著讓我停下,我聽得見,卻停不下來。</br> 雙眼被憋得通紅,卻往前卻越感覺心中那股空洞。</br> 這就是人之將死的那種冥冥感應!</br> 恍惚間走得更近了,我才看清楚。</br> 徐白皮身上披著的皮毛衣服,可不就也是黃皮子的皮嗎?</br> 同樣是年份長的皮毛發白,他身上皮衣大小起碼有十幾條皮。</br> 袖口,雙腿,脖頸,都是從腦袋位置開的孔,圍著脖子的領口,左右也搭著兩處頭皮,雙眼的位置空空洞洞。</br> 那天在他家里頭,我注意力都在徐詩雨和周圍的危機感上,愣是沒注意仔細看徐白皮這身衣服。</br> 要是早就看出來的話,我算計他的時候肯定會再掂量掂量……</br> 現在后悔卻來不及了……</br> 徐白皮慢悠悠地抽著旱煙,從他身上鉆下來幾只黃皮子,更詭異的是它們嘴巴里頭竟然銜著一條長長麻繩。</br> 路旁邊就有一棵老樹,它們爬上去之后,很快就將麻繩給吊了起來,懸掛在半空中,更是令人惡寒。</br> 緊跟著,它們又推來了一張案幾到那麻繩下頭,就是讓我踩上去上吊的!</br> “操!真想要十六的命!老子和你拼了!”劉文三已經放棄了喊醒我。</br> 他雙目猩紅,猛地揮著鍘鬼刀,朝著徐白皮砍去!</br> “鍘了你的腦袋!我看你還有什么鬼本事!”</br> 一聲爆喝貫徹夜空,呼哧一聲勁風。</br> 劉文三沖至徐白皮跟前,卻砍了一個落空!</br> 我意識依舊是清醒的,只是控制不住身體,能看得清楚,剛才劉文三砍下去的時候,徐白皮身手也格外靈活,完全不像是一個老人應該有的模樣,直接就閃避開來。</br> 此刻更是繞到了劉文三的身后。</br> 他雙手舉起了旱煙筒,狠狠地朝著劉文三腦袋上砸了下去!</br> 我心頭大驚,卻無法喊出聲來提醒。</br> 好在劉文三的反應也很快,他猛地往前一撲,腿也狠狠往后一蹬!</br> 這一腳就穩打穩扎地踹中了徐白皮的腹部,徐白皮身體猛地一陣蜷縮,也被劉文三踹出去了兩三米,在地上打了個翻滾。</br> 劉文三猛地回過頭來,他眼睛紅得嚇人,臉上竟也有幾分興奮。</br> “果然,你再鬼精的不像是個人!也最多迷人眼睛,老都成這樣子了,你還擋得住我?!”劉文三一抽刀,轉身又要去劈徐白皮的腦袋。</br> 可這一次,徐白皮竟然沒有閃躲了。</br> 他竟直接朝著劉文三正面迎了上去。</br> 與此同時,剛才綁繩子的那幾只黃皮子,則是忽而跳下樹,全部順著爬上了劉文三的身體,有的一口咬中了劉文三的胳膊,有的咬中手腕!</br> 甚至有一只爬到了他的脖子上,狠狠一口咬了下去!</br> 這一幕也是轉瞬之間發生,劉文三的注意力都在徐白皮的身上,哪兒防備了那些畜生!?</br> 一聲慘叫,劉文三手中的鍘鬼刀就狠狠地杵在了地上。</br> 徐白皮也回沖到了劉文三的面前。</br> “老子和你拼了!”</br> 劉文三瞪大了眼睛一聲厲吼,他一手明顯去摸腰間,卻摸了一個空!</br> 接著他又狠狠地仰起頭,朝著徐白皮的腦袋上撞去!</br> 不知道為啥,我忽然就想到,劉文三摸腰間的時候,是要去摸卜刀?</br> 常年的意識,讓他已經養成了本能。</br> 真要是讓他摸到了,他肯定還有反手之力。</br> 可是卜刀在陽江邊上的時候,水尸鬼上岸送尸,他就已經丟進陽江里頭了!</br> 他也就只剩下這拼死一撞!</br> 要是劉文三腦袋撞到徐白皮,蠻力之下,徐白皮絕對落不到半點兒好處。</br> 可徐白皮又怎么會被撞到?</br> 他腦袋擰了一下,又是閃避到一邊。</br> 接著他嘴巴里頭卻吐出來一口濃郁到發黃的煙。</br> 這煙氣繚繞到劉文三的頭上。</br> 劉文三一下便失去了行動力,身體直挺挺地栽倒在了地上。</br> 徐白皮又是忒了一口痰液到劉文三的頭上,這才揉了揉腰腹之間被劉文三踹中的位置。</br> 這一切發生的極快,只不過是我走到徐白皮面前這一小段時間和距離。</br> 心里面的壓抑幾乎要炸裂開,可我還是控制不了身體。</br> 從徐白皮身邊擦身而過,他瞥了我一眼,忽然吸了一口旱煙筒里頭的煙,朝著我腦袋上也吐了一口氣。</br> 這氣味入鼻,我本來清晰的意識瞬間也變得迷蒙下來。</br> 身體木然地走上了案幾,眼瞅著那根麻繩在眼前晃動。</br> 忽然,面前的位置又垂落下來了一根麻繩。</br> 一只嘴巴還沾血的小黃皮子,忽而一下子鉆進了那根麻繩圈子里頭,脖子一下子吊了進去。</br> 在我面前隨風晃動!</br> 它赫然先吊死了,要和我換命!</br> 小時候我就聽老人說過,黃皮子睚眥必報。</br> 惹急了眼,拼了自己的命也是要和仇家換命的!</br> 一般這種換命,死一個換一個,幾乎不會出現意外!</br> 徐白皮的手段狠啊!</br> 分明已經能輕易地弄死我了,還是要用這種方式,再搭上一條黃皮子的命,也要以絕后患!</br> 我的頭鉆進了麻繩。</br> 忽然雙腿像是被推了一下。</br> 只聽見咣當的一聲輕響,我腳下的案幾就被徐白皮給踹開了。</br> 身體猛地一下失重,脖子掛在了繩套里頭。</br> 窒息的感覺從胸腔傳來,肺部的空氣被擠壓干凈。</br> 那種生死之間的大恐懼再一次油然而生,我的身體也才在這個時候恢復控制力。</br> 我拼命了地掙扎,雙手想去抓住繩套,緩解窒息。</br> 結果雙腿卻被東西吊住,一晃一晃地讓我脖子都快被拉斷了。</br> 勉強低頭看了一眼,那幾只黃皮子正咬著我的褲子,用力地拽我。</br> 就想要我快點兒吊死!</br> 徐白皮坐在旁邊抽旱煙,月光落在他的身上,隱隱地我才覺得,他這腦袋都快和黃皮子一個樣子了。</br> “我見過一個人,雖然他和你長得不像,但是你們的氣場很像。”</br> “當年他和人說,誰能做掉我,就給誰算一卦。”</br> “愣是逼得我東躲西藏,想要安安生生地吃個雞,偷個娃子都不行。”</br> 徐白皮扭頭看著我。</br> 他眼中的空洞,似是有了情緒一樣,帶著幾分悵然。</br> “那天晚上你在我家里頭,我就知道,你身上帶著那個人的算盤。“</br> ”你看我相,又看大閩的相,嚇得不敢管我們的事,我又以為你和詩雨這妮子過一起了,索性就沒搭理你。”</br> “可之后我這心里就覺得慌神啊,不自在,老黃也不安寧,我得做掉你,心里頭才舒坦。”</br> “沒想到,讓老黃來吊死你,它就沒能回來。”</br> “你運氣好啊,讓血煞把老黃的命給偷了,不過你運氣也不好,何必進我徐白皮的家門?”</br> “死吧,你死了,那人就斷了傳承,我心里頭也就舒坦了。”</br> “記得死的時候要閉眼,我看詩雨那妮子對你有意思,不要死得太難看,回頭我找她來給你收尸。”</br> 徐白皮的這番話,令我心神更加的震驚!</br> 他早就打算殺我?</br> 結果又剛好碰到了孟欣書殺那老黃皮子!</br> 這豈止是陰差陽錯和巧合?</br> 我也分明記得清楚,當初陳瞎子的確說了,是鐵口金算發的話!</br> 才逼的徐白皮銷聲匿跡!</br> 沒想到他眼睛這么尖,這都能看出來和我張九卦的關系!</br> 雖然徐白皮將這些話都說了,讓我知曉了事情的前因后果。</br> 可是我也快撐到極限了。</br> 雙手幾乎沒了力氣,肺里的空氣也徹底地消耗一空。</br> 眼前都開始發黑的時候。</br> 忽而耳邊啪嗒一聲脆響,繩子一下子繃斷!</br> 我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br> 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差點兒脖子給摔斷了。</br> 呼吸猛然入肺,我心頭卻大喜。</br> 背上壓著一個東西,并不重,卻冷得驚人。</br> 勉強回過頭來,我看到的卻是一張皺巴巴的小臉。</br> 它眼睛還是閉著,可腦袋上卻頂著一塊發白的頭皮。</br> 那頭皮上頭的兩個眼珠子,就像是還活著似的,正直溜溜地看著徐白皮呢。</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