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不會鎮尸,也聽不懂我的話,我不會跟你們上一條船。”陳瞎子回到了門檻上坐下,吧嗒了一口卷葉子煙,破風箱一樣的嗓子,咴兒咴兒的咳嗽。</br> 劉文三急了,說道:“陳瞎子,你這是啥意思,陽江里頭,可沒有老子鎮不住的尸!為難十六,不就是不想答應……”</br> “文三叔,你先讓我看看。”</br> 本來陳瞎子的話也讓我很不自在,他說的,我的確第一時間半懂不懂。</br> 首先鎮尸我肯定不會,奶奶都不會!</br> 可她曾說過,我爺爺會的。她接陰的本事也是跟我爺爺學的!</br> 這陳瞎子肯定是認識我爺爺,否則也說不出,以前的接陰婆可不是劉陰婆的話。</br> 我的視線落在他身后的屋子上,然后我往后退了幾步。</br> 這一下子,就能將整個屋子的布局都落入眼中了。</br> 劉文三明顯有幾分不明所以,疑惑地看著我。</br> 我定定地看著屋子,從左往右,從上到下,忽然,我腦子里面冒出來幾分似曾相識的感覺!</br> 這屋子門前有兩根枯死的樹干,上面掛著白燈籠,看似是一個破爛的木門,可這門就像是葫口似的,前面小,往后的墻略有弧度!</br> 我下意識的,順著旁邊往后走去。</br> 劉文三想跟上我,我抬了抬手,完全是下意識的動作,讓他不用跟上!</br> 果然,在一段距離之后,后面還有一堵墻,墻面體積更大!并且弧度是往外的,就像是整個屋子,修得就像是個葫蘆似的。</br> 扭過頭,我再看這條紙坊街,由頭寬,到內窄,本來十來米寬闊的街道,到這地方只剩下兩三米了,也有一絲弧度的感覺。</br> “葫口納陰,內府藏鬼,陰人指路,活人莫入。”</br> 我回到了屋門前,分別指了指那兩根干枯的柱子,還有其上的燈籠。</br> 聲音喃喃地繼續說道:“這紙坊街,有風水之中藏陰納魂的地勢,你修的是陰葫宅,掛著點陰燈,是在招魂!”</br> “你家里有人死了,很久都沒回來,你想要她能回家,對嗎?”</br> 這番話說完,我自己都驚住了。</br> 心,砰砰地跳動,我捂著胸口的位置。</br> 我捂著的,不是劇烈跳動的心,而是那里的兩本書!</br> 其實對著所謂的風水,我是一竅不通,可宅經的第一頁,那駁雜深奧的內容,其中有一處,赫然就和紙坊街的布局相似!尤其是這陰葫宅,就是利用這紙坊街風水的陰宅之一!</br> 宅經的內容,不止是講風水,還有這風水有關的作用,事無巨細,全部都說得明白。</br> 啪嗒一聲輕響。</br> 陳瞎子嘴巴上叼著的卷葉子煙,一下子就落到了地上。</br> 劉文三也驚詫地看著我:“十六……你還懂風水宅?這劉陰婆沒說過啊!”</br> 我撓了撓頭,沒有說我是看宅經,才學的。</br> 我怕說了,陳瞎子就不跟著我們去了,我媽投胎的事情,又沒著落。</br> “懂一點點。”我極力讓自己平靜,說道。</br> 陳瞎子卻怔怔地看著我,喃喃地說了句:“你看得懂陰葫宅,知道我在點陰燈,那你會修朝陽宅嗎?”</br> “要是你會,我就上劉文三這條賊船,不管你媽多兇,我也肯定送她去上路!”</br> 能看出來陳瞎子這陰葫宅,完全是這修建的形式,對得上宅經的內容。</br> 朝陽宅,我就完全聽不懂了。</br> 可我心想,宅經上有陰葫宅,那絕對也有朝陽宅!陳瞎子愿意度我媽!我就當再學一遍高數,也要把宅經磕完!</br> 深吸了一口氣,我說道:“我要一些時間。”</br> 我沒有把話說得太死,太直接,我也怕萬一露餡兒,陳瞎子直接翻臉不認人。</br> 畢竟他現在神情那么鄭重。</br> “幫了你媽超度之后,就幫我的忙,然后我要一間朝陽宅的布局!”陳瞎子一字一句地說道。</br> 我干脆果斷地點了點頭:“可以!”</br> 陳瞎子忽然站起身,將另外半扇沒開的門打開了。</br> 明明這會兒是白天,門都完全開了,他屋子里還是陰氣森森的,怎么都亮堂不起來。</br> 中間停著一輛破舊的拉貨三輪車,邊上都生了鐵銹,最后頭放著一張木頭板子,黑漆漆的,給人一種幽冷無比的感覺。</br> 在南墻上頭掛著一幅照片,是個容貌娟秀的女孩兒,不過照片是黑白的。</br> 前頭一張小方長桌,桌上是香燭供果,還有一個香爐,里頭插了幾根香,香頭是被點燃的,不過卻沒冒出來白煙,顯得很奇怪。</br> “她沒回家,點了香沒人吃,這香,我點了二十二年了,還是這樣。”</br> 陳瞎子忽然說了句話,顯得格外地傷感。</br> 我心頭狂跳。</br> 點了二十二年的香,都沒燒完?這也太詭異了吧?</br> “放心吧陳瞎子,既然我答應了,就肯定能辦到,有十六幫忙,這事兒穩妥。過段日子,你就不孤單了。”</br> 劉文三的話,讓我似懂非懂。</br> 我定定地看著那張照片,看了好一會兒,也找到了那女孩兒和陳瞎子的相似之處。</br> 恐怕,這女孩兒是陳瞎子的女兒。</br> 這會兒,陳瞎子卻扶著三輪車推出屋子,放在了路上,他回頭又關上了屋子門。</br> 下一刻,陳瞎子竟然騎上車,往紙坊街外騎去。</br> 這三輪車和他的身體一樣,晃晃悠悠的,我都怕隨時會散架。</br> 可我一時也沒明白,不是說得好好的嗎?怎么陳瞎子突然走了?</br> 他又要改變主意?</br> 也就在這時,劉文三忽然深吸了一口氣,一字一句道:“十六,今天你可真的是驚住你文三叔了,我還以為陳瞎子故意刁難你,不想跟咱們干,沒想到你竟然還會風水!劉陰婆藏了一手啊,這件事兒都沒和我說!”</br> “可文三叔,陳瞎子不是走了嗎?他這又是什么意思?你趕緊把他叫下來,我都答應他了啊!”我有點兒心急了,說道。</br> 其實我心里頭還緊張,是陳瞎子看出來啥破綻了?</br> 劉文三卻搖了搖頭,微瞇著眼睛說道:“他這是在催我趕緊辦事兒。現在,他已經朝著陽江那邊過去了,這三輪車速度慢,等他到陽江邊上,那會兒我們早就到了。”</br> 我這才松了口氣。</br> 劉文三沉默了一下說道:“當年我們是合作過一段時間的,我撈尸,他開路,賺了不少,只不過他命太硬了,以至于子女災禍不斷,他女兒女婿都在陽江出事了,從此之后,他就再也不去陽江。”</br> 我心頭突突一跳,問道:“那文三叔,你剛才答應他的,就是我們要在陽江,撈她的女兒?”</br> “你說讓我幫忙,該不會,她女兒出事的時候,也懷孕了吧?”</br> 說到這里的時候,我瞳孔緊縮了一下,眼皮也狂跳了起來。</br> ”你不是說,十月之后,母子尸就是陳尸……撈不起來了嗎?“</br> 劉文三卻咧嘴笑了笑,道:“撈不起來也得試試,不然的話這陳瞎子不出這趟門,也不跟你回小柳村。”</br> ”你媽這事兇得很,她只是對你和善,弄不好陳瞎子要賠命,他要拼命給你幫忙,那咱們也得一報還一報地幫他。“</br> 我心里咯噔一下,轉念一想劉文三說的也沒錯!</br> 這二十多年,我媽都沒離開我!我就是她的命!要分開我們,就等同于再讓她死一次,她可不得和陳瞎子拼命嗎?</br> 那我去拼命幫陳瞎子,也就是理所當然了!</br> 他帶著我走出紙坊街,也打了一個電話,簡單地說了兩句掛斷。</br> 約莫半小時后,一輛低調無比的大眾車,停在了紙羅街外!</br> 有句話說得好,不怕奔馳和路虎,就怕大眾帶字母!</br> 車窗搖下來,開車的是一個三四十歲,大腹便便的胖子,他一臉緊張和驚喜地看著劉文三。</br> “劉先生,你總算答應幫我了!你不知道,自從我聽說謝家和王家你都幫忙了之后,那心里頭急的啊!天天都想上柳河村去了!”</br> 接著,這胖子疑惑地看了我一眼,不自然道:“可這接陰婆,怎么是個男的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