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廠長嘀咕了一句:“有那么夸張嗎?不是說,只要人能被撈上船,就不會出啥大問題?”</br> 劉文三解釋了一句:“尸能上船,要么是尸不鬧,要么就是被我給鎮(zhèn)住,強行撈上來,接陰這個不全看母尸,還得看肚子里的陰胎?!蔽乙颤c了點頭,說道:“雖然說只要給陰胎名諱,供奉,它們一般都不生事!但就怕萬一。大夫也不能閉著眼睛接生,我更不可能閉上眼睛接陰了。”</br> 關于這件事,我咬得比較死,就怕自己再捅出來什么簍子。</br> 劉文三又拍了拍周廠長的肩膀,說道:“接陰婆就和婦產(chǎn)科男大夫似的,不用太介意。”</br> 周廠長訕笑了一下,也沒繼續(xù)這個話題了。</br> 很快,河鮮的女檔主就一盤盤地上菜,白斬雞,土豆燉排骨,鹵鴨,拌白肉……還有一瓶老白干。好一桌子豐盛的吃食,卻沒有一條魚。</br> 周廠長主動給我和劉文三倒酒,砸吧了一下嘴,笑呵呵地說了句:“劉先生,撈尸人不吃魚?還是有點兒啥禁忌?”明顯,他是在緩和剛才尷尬的的氛圍。</br> 劉文三滋了一口酒,搖了搖頭說道:“不是撈尸人不吃魚,是不吃陽江里頭的魚,養(yǎng)殖的還是吃的?!?lt;/br> 周廠長端起來杯子,和我也碰了一下,又說道:“河魚多鮮?。∫吧?,吃著健康,口感也不錯,有營養(yǎng)。”</br> 劉文三瞇著眼睛說了句:“陽江里頭,年年歲歲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有的尸體陳地久了,免不了被什么魚蝦吃了,河魚是鮮,尤其吃過尸體的魚,更是鮮美無比??沙远嗔诉@種魚,是不能在河邊多走路,也不能下水的?!?lt;/br> “指不定哪個水鬼就看上了你,覺得你是同類,把你拽進去了?!?lt;/br> 周廠長身體一下子就僵住了,他用力喝了一大口酒,眼皮狂跳。</br> 劉文三給我夾了一塊紅燒肉,又和周廠長碰了碰杯,說道:“還是說說你老婆的事兒吧?!?lt;/br> 這一句話,又讓周廠長的神色落寞了下來。他連著給自己倒了三四杯酒,一口一個,直接整下肚小半斤白酒了,一顆花生米都沒吃。</br> 他瞇著眼睛,臉頰也泛上了一層紅暈,沙啞道:“我老婆是個好女人,她給我生了一個女兒,我們又打算要個二胎,她就又懷孕了。”</br> “她平時又喜歡吃魚,特別愛吃酸菜魚,又酸又辣的,幾乎頓頓都得吃。不是說酸兒辣女嗎?這兩樣都占全了,我就花點錢去醫(yī)院檢查了下,知道她懷的是一對龍鳳胎!”</br> “我們兩口子都高興壞了啊!這二胎有兒子,能繼承家業(yè),又多了一個女兒,我周家也算是開枝散葉了!”</br> “然后那天,陽江上搞一個活動,是什么一年一度的捕魚節(jié),我就帶著她去參加了?!敝軓S長說著說著,眼睛就紅了。</br> 最開始我還以為是喝酒喝的,結果他眼淚一下子就涌了出來!聲音都哽咽了不少……</br> “都怪我?guī)齻兩洗?!要不是我,就不會出這樣的事!”</br> “啪!”周廠長猛地一下抬起來手,狠狠地朝著臉上扇了一巴掌!一個通紅的巴掌印,刺目無比。</br> 我本來想去攔著他,劉文三微微搖了搖頭,我這才坐了下來。</br> 周廠長怔怔地停頓了好半晌,就像是成了個傻子一樣。</br> 許久后,他聲音沙啞地繼續(xù)道:“我們在船上呆了半天,她看人捕魚,心情也特別好,我們還帶上了大女兒萌萌?!?lt;/br> “一家人本來是其樂融融的,傍晚也還剩下最后一網(wǎng)魚,打完了就能上岸,吃最新鮮的河魚了?!?lt;/br> “結果突然就起風了,一下子還打雷閃電,烏云蔽日的,一瞬間就天黑得嚇人!”</br> “而且那風也大得嚇人,江里頭浪又大又猛!直接把拉最后一網(wǎng)魚的那幾個漁民都給卷了下去!就好像水里頭還有什么東西一樣!”</br> “我當時也被嚇傻了,就拉著我老婆和萌萌要去船艙里面躲著。萌萌被嚇得一直哭,就一直說船要沉,船要沉了,我們都要被淹死了!”</br> ”那一下之后,浪就更猛了!船都差點兒直接被打翻!”</br> “船上的漁民,甚至是船長,都像是要殺人一樣把我們圍住!還直接把萌萌給抓過去了!”</br> “船長說,本來只是刮個風下個雨,陽江上頭這都太常見了!沒啥事兒!可萌萌竟然說船要沉了,那陽江下頭的河神水鬼,就都在等著人下去!”</br> “大家都是在陽江上討飯吃,家里頭拖家?guī)Э诘?,要是回不去,妻兒老小都得餓死。”</br> “必須要把說這話的萌萌丟下去!河神才會息怒!江里頭的鬼東西才會安寧下來……”</br> “我老婆都急瘋了,我也瘋了,想去搶萌萌過來!可我們哪兒搶得過這些漁民啊!”</br> “他們直接就把萌萌給丟陽江里頭了!”</br> “結果下一刻,江水竟然就平息了……暴雨還在下,也還在刮風,可江水卻安靜了!漁民都高興地歡呼,我恨不得殺了他們?。 ?lt;/br> “我抓著船長,求他救萌萌上來!船長卻說不能救!她說了不該說的話!河神爺已經(jīng)把她收了!”</br> “我都給他跪下了,可他還是無動于衷,那些漁民也很冷漠!下水去救之前被浪卷下去的人,就是不救萌萌!”</br> “我老婆會游泳,她一下子就跳江里去了!要去救人!可她都懷孕七個月了!”</br> 周廠長死死地握著白酒杯子,指關節(jié)發(fā)白,牙齒緊緊地咬在一起,牙齦都在滲血。</br> “那些漁民很冷漠,說我老婆是想要去搶河神爺要的人,他們也不能去救!我眼睜睜地看著她嗆了水,然后沉進了陽江?!?lt;/br> “她們母女倆就那么活生生地溺死在我面前!”</br> “我恨啊!如果不是我?guī)齻兩洗衷趺磿l(fā)生這樣的事情?”“之后我告了那艘船的船長,還有所有的漁民,丟我女兒下去的是主犯!故意殺人,被判了無期,船長判了六年,其他一些人,有的起哄的只是教育了一下,大部分一年半載?!?lt;/br> “可這又有什么用?萌萌的命沒了,我老婆更是一尸三命!”</br> “我恨不得死的那個人是我!要是我先跳下去,說不定我老婆就不會跳了!”</br> 周廠長說完,又要灌酒,神色悲慘之極。</br> 劉文三擋住了他的手。</br> 我聽完了,心里頭也特別不是滋味。</br> 就因為人說了一句船要沉了,就真的會沉船?這是哪門子民俗規(guī)矩,也太惡劣了一些。</br> 一尸三命,還加上一個小女孩兒的命!那些漁民和船長,又該有多愚昧!又該多狠心!無期,又怎么夠?</br> 周廠長慘然地笑了笑,沙啞地呢喃:“撈尸隊打撈不上來我老婆和女兒,不過他們卻說,看到她們在什么地方了,她們死得太冤枉,普通的撈尸隊是撈不上來的?!?lt;/br> “這種枉死在陽江的尸,必須要找專業(yè)的撈尸人,然后我才找到了劉先生?!?lt;/br> 周廠長又苦笑道:“結果劉先生說,母子尸他也撈不起來,必須得找接陰婆接陰?!?lt;/br> “小柳村的劉陰婆,卻怎么都不愿意答應,說她年紀大了下不了水。我也才知道,有很多枉死在水里的母子尸,都沒被撈起來,很多家族都在求劉先生?!?lt;/br> “我本來以為這輩子都沒機會,聽到王家和謝家的事情,劉先生又找到了我,告訴我能下陽江了。”</br> “所以,我直接寫好了遺書!如果我老婆女兒怨我,恨我,那么我就該和她們死在一起!”“如果她們愿意跟我回家,我往后余生,要用一輩子的時間陪著她們!一家人再也不分開!”</br> 我心突突地跳得很快,也忽然想到,這樣的死法,也算是意外嗎?</br> 會不會觸碰到陰生九術的禁忌?</br> 直覺告訴我,這母子尸,絕對和任何一具都不一樣!她還是龍鳳胎,還有一個女兒死在了里頭!</br> 我其實已經(jīng)有點兒打退堂鼓了……</br> 可周廠長又太可憐,加上劉文三又答應,我只能硬著頭皮點點頭。</br> “周廠長,你也放心,人肯定是要活著才行,就算是強行撈她們上來,也需要你以后來供奉,你肯定不能尋死?!?lt;/br> 剛說完,我忽然就看見,陽江碼頭那邊,忽然站著一個人,他背對著我們,定定地看著陽江上!</br> 我一個激靈,那人的背影,怎么有點兒像是唐小天的?</br> 下一刻,他忽然猛地往前沖去!直接跳下了陽江!</br> 也就是這么一瞬間,唐小天就不見了……</br> 這一幕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劉文三沒看見,周廠長也沒什么反應,還是在抹眼淚。</br> 我猛地從桌上站起來,拔腿就朝著碼頭那邊沖去!</br> 很快,我就跑到了碼頭上。</br> 江面的風,大得驚人。??吭诖a頭兩側(cè)的船,都搖搖晃晃。</br> 而江水之中,卻看不見半個人影子了……</br> 我茫然無比,剛才是我眼花了嗎?</br> 還是說唐小天真的來這里了,直接跳了江?</br> 這世上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先是顧家的顧開山跳江了,唐小天也來跳江自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