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復雜的思緒,完全是在我腦中忽然升起的。</br> 此前我從來沒有這么想過,因為之前我的認知,陰陽先生身兼福佑天下人之重任,即便是有苦難,那都是老天爺苦其筋骨,餓其體膚的磨礪。</br> 可現在蔣盤女兒,卻讓我有了這壓抑的感觸。</br> 我如今接觸到的陰陽先生,有李陰陽,袁化邵,蔣盤,何雉,李遁空。</br> 其中前三人,陰陽術都可以說已經大成,后兩者我尚且對他們還沒有多少了解,可他們母子二人也絕非陰陽術中的等閑之輩。</br> 李陰陽死得很悲涼,羽化求惡而死,如今還在受折磨。</br> 袁化邵被我們分尸而亡,死后被滅其魂。</br> 何雉,李遁空,前者是被袁化邵直接害死,后者則是被人偷壽之后,做成了人點燭……</br> 李陰陽有私心,破壞了祖師爺的訓導,何雉和李遁空的陰陽術來路不正,才導致他們不得善終,全家皆落得個凄慘的下場;袁化邵則是惡事做盡,天地不容,終是自嘗惡果,死無全尸,魂飛魄散。</br> 如果說這些都是冥冥之中命數的報應,可他們的福緣呢?</br> 李陰陽雜記之中,他也是個普度眾生,悲天憫人之人。</br> 我相信何雉和李遁空也絕不是陰險惡毒之人。</br> 他們的福緣,沒有讓他們有一絲福報?</br> 更重要的是蔣盤,在我所獲得的訊息之中,蔣盤始終是在運用自己的陰陽之術,造福一方百姓,受眾人敬仰。</br> 這望縣之中,至今仍有不少曾經受過他救助的人還活著,從鄉鄰們對他敬仰尊崇的態度,就可以充分體現這一點。</br> 但凡他做過惡事,歷史和時間的沉淀,都會形成一個個傳聞,并不會隨著時間的消逝而泯滅,反倒是會在世人的口耳相傳中不斷發酵。</br> 在那個年代,他既要與軍閥周旋,又要為民謀利造福百姓,最后卻落得如此悲哀的下場……</br> 超過半個多世紀,一個甲子都已經過去,他才將將回到故土,算是落葉歸根,可他的女兒還要在水中受苦,父女倆永世不得團聚。</br> 他的福緣又在什么地方?!</br> 我知曉的每一個陰陽先生,都沒有得到過一分一毫的好報……</br> 反倒是個個不得善終?</br> 這是我第一次,對陰陽先生的下場產生了質疑。</br> “十六?你表情怎么……”劉文三不自然的聲音傳入我耳中,將我喚醒,我猛然間回過神來,竟覺得自己的臉上有些冰涼,眼睛更是酸澀難忍。</br> 抬手一摸,我臉上竟然有水?</br> 不!這不是水……而是淚?</br> 我忽然卻分不清,我這是因為蔣盤父女凄涼下場而流的淚,還是因為陰陽先生這窺得天機,救扶世人,卻不得善終的悲哀結果而落的淚。</br> 沈髻的目光也一直停留在我的身上,她的黛眉微蹙,雙唇緊抿。一貫清冷的氣場中透著幾分嚴肅,鳳眸中流露出復雜的神情,不過卻沒有了剛才的慍怒和銳利。</br> 她忽然開口說道:“送她下水,我沒意見,這么多命,的確不能換一具尸體。只不過,我們能出去嗎?這些水尸鬼,本就不是攔她的。”</br> 說話之間,沈髻的視線掃過四周水面。</br> 我心頭一滯,沈髻說的話,其實也有道理。</br> 而就在這時,劉文三忽然開口說道:“機會渺茫,不過還要等等,剛才老鬼下去了。這么大的一個族群,必定有個王,它剛才去救十六,十六你出來了,它沒出來,應該是和那東西斗起來了吧?我剛才看到了那雙“手”,老鬼也是在那之后爬出來的。如果我猜得沒錯,那應該不是尸體,也不是鬼祟,而是一個水尸鬼王。”</br> 劉文三語出驚人!</br> 我還以為沒有其它人發現,沒想到他僅僅憑借看到的一雙“手”,就分辨了出來水尸鬼王?</br> 還沒等我點頭,劉文三就繼續道:“水尸鬼成群,數量達到一個極限的時候,必定會有個鬼王,如果能除掉它,我們還是能上岸的,雖然說機會比較渺茫。”</br> 說話間,劉文三忽然開始整理自己肩頭的繩索,他拔掉了氧氣面罩,以及氧氣瓶。</br> 我心頭微驚,因為他這架勢,好像是要下水?</br> “文三叔,你要干什么?”想到這里的瞬間,我抬手直接按住了劉文三的肩頭。</br> 劉文三聳了聳肩,神色反倒是比較輕松,道:“這會兒上面沒啥事兒,我下去看看,老鬼這么久沒上來,我還真的有點兒怕它被做掉了。”</br> “十六你忘了我和你說的?擒賊先擒王,要是干掉了那水尸鬼王,這群水尸鬼群龍無首,失了凝聚力,我們棄掉女尸,拼一拼還是能上去的。”</br> “你說怕,老子確實有點兒怕,這大場面,只是聽我爹說我爺爺遇到過,那幾年,才是上九流,下九流盛行的年頭,現在我覺著,可能紅河這里的不比那幾年差,撇去了怕被干掉的心思,我更想和老鬼一塊兒做掉那老水尸鬼王!”</br> 話語至最后,劉文三忽然咧嘴笑了起來。</br> “不拼命,就要一起折這兒了,沒死在水里,被在水面逼死,太丟人,十六,你說對吧?”劉文三的眼神忽然間變得異常狠厲!那是獨屬于撈尸人敢于在水中拼斗一切尸鬼的兇狠和決然!</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