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瞧著段譽(yù)道:“皇尊不必過謙。我剛才之所以沒稱呼你為皇帝,而稱呼你為‘大理至尊’,原因便在于此。雖然你暫時(shí)不在皇位上,但老朽有一言相告,皇尊可以相信,也可以一笑而過。”
    段譽(yù)道:“老人家請說!”
    老者道:“今日遇見真主,我也不講虛言。老朽雖身居荒野,但我乃末代贊普朗達(dá)瑪?shù)暮笕耍?dāng)今吐蕃十六部族的雄主格薩爾的親叔叔。眼下大理雖是高氏當(dāng)政,然后期皇權(quán)必重歸段氏,屆時(shí)皇尊只怕還要登九五之位的!”
    聽了老者身世,三人內(nèi)心吃驚。吐蕃原在盛唐之時(shí),國力強(qiáng)盛,軍隊(duì)善戰(zhàn),自唐后卻因內(nèi)亂而聲勢漸微,然而現(xiàn)今的吐蕃,據(jù)聞卻出了一位曠世英雄,名為格薩爾,征服了吐蕃各部族。這老者既是格薩爾的親叔叔,自然也非等閑之輩。
    聽老者的意思,段譽(yù)還可能重登皇位,喬峰與虛竹都喜形于色。段譽(yù)卻擺手道:“不要,不要!做皇帝有什么好?事事受束縛,沒一天自由。明明是個(gè)苦差事!”
    其余三人便笑。老者也不再多言,只是請各位品茶。
    喬峰道:“據(jù)聞當(dāng)今吐蕃的格薩爾王不但能征善戰(zhàn),而且深諳佛法,年輕時(shí)常降妖除魔。晚輩出身少林,我這二弟、三弟也都與佛法大有淵源。對格薩爾王的佛法大能便向往得緊呢!”
    老者道:“久聞中原佛法中甚為推崇觀音大士,是否如此?”
    喬峰點(diǎn)頭道:“正是如此,觀音大士在中原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老者道:“在我們吐蕃,人人向佛,家家信奉蓮花生大士。吐蕃各族人傳說,格薩爾便是蓮花生大士的化身,前來解救吐蕃各族民眾的戰(zhàn)亂之苦。因此各部族間爭斗了幾百年,如今卻都真心歸于格薩爾王的治下。”
    “格薩爾原本只是我亞隴部族的首領(lǐng),那時(shí)我們吐蕃大大小小的部族有一百五十多個(gè),大的部族就有十六個(gè),其中最大的是拉薩部族。在其他部族紛紛歸附格薩爾的時(shí)候,拉薩部族不但不順從,還揚(yáng)言要與格薩爾開戰(zhàn)。正在此時(shí),他們部族內(nèi)卻出了一件大事!”
    喬峰等三人素知格薩爾王英雄了得,也甚為景仰,便都關(guān)切道:“甚么大事?”
    老者道:“拉薩部族的王后被蛇妖附體,每天深夜要在宮中吃一個(gè)宮女,弄得宮中人心惶惶,卻不知道是什么惡魔作怪。不止是宮中慌亂,就連部族中的王公大臣都生離叛之心,說這是天降異兆,要重新?lián)襁x新王。拉薩王頓時(shí)根基不穩(wěn),王位風(fēng)雨飄搖。”
    “便在這個(gè)時(shí)候,美麗的嘉義公主挺身而出,想要解除部族的危難。她親自去找格薩爾王前來降妖。在嘉義公主請求下,格薩爾王來到了拉薩王宮,施展他的佛法大能,除掉了附在王后身上的蛇妖。嘉義公主對格薩爾產(chǎn)生了感情,又有報(bào)恩的念頭,便嫁給了格薩爾。從此我吐蕃的十六大部族,全部心甘情愿臣服于格薩爾治下,吐蕃國也結(jié)束了多年內(nèi)戰(zhàn)。”
    喬峰等人聽到這里,都雙手合十稱善。世上邪惡自是頗多,然而佛法無邊,有格薩爾這樣的曠世英雄成為吐蕃十六部的首領(lǐng),吐蕃的老百姓便可少受內(nèi)亂之苦。
    老者笑道:“我在此苦守不離,先有六世烈祖之遺囑,后有格薩爾王之托付。因此雖形同坐牢一般,但一切吃喝用度,格薩爾王都會定時(shí)派部下送來。因此,不但有好茶,還有好酒。各位要不要品嘗一下?”說到好酒,他的臉上頓時(shí)熠熠生輝。
    喬峰笑道:“晚輩歷來也是貪杯之人,那便有勞老人家了。”聞聽有好酒,他自然也心癢難耐,但他立時(shí)想起慕容恪之言,便在心中警告自己要多多小心。
    酒果然是好酒!老者剛把壇口打開,一股醇厚的幽香溢出,暖人心房。尤其是在這寒氣逼人的大雪山腰處,虛竹和段譽(yù)雖不怕冷,卻也被深深吸引,都不由得站起身來,長吸了那一股濃香。那老者的孫兒,原本一直坐在一旁玩一把短劍,此刻也伸長了脖子往這邊看。
    喬峰笑道:“品茶我不在行,對酒我卻深溺其中。”
    老者道:“好!那你說說這酒的由來。”
    喬峰道:“那我就獻(xiàn)丑了。若說得不對,請老人家指正。這酒出自中原衡州……”
    老者先贊了聲道:“有見地!”
    喬峰接著道:“唐武周年間,女皇則天的侄子武三思大擺酒陣,匯集了天下五十五種名酒,請女皇和百官來品評,最后一致推舉這‘衡州美人顏’為天下第一!”
    老者不由叫了聲,道:“過癮!沒想到我愛了幾十年的酒,臨了才碰到個(gè)酒中知己。在這茫茫雪山中,我就是靠這‘衡州美人顏’才度過這一天天的孤寂日子。就連我這九歲的孫兒,都會陪我喝上這么幾杯!”
    老人到廚間忙乎了一陣子,早已急不可耐,匆忙端上幾碟小菜,取過五只酒碗,擺在桌子上。
    段譽(yù)奇道:“老人家,為何取五只酒碗?”
    老者笑道:“我這小孫子久陪我小酌,早已離不開美酒啦!”那小孩便嘻嘻笑著,毫無怯意,兩只大眼珠子卻直盯著那壇酒。
    眾人坐下歡飲,老人喝到高興處,神采飛揚(yáng),卻是越喝越精神。他見喬峰杯杯不辭,甚是爽快,心下愈加欣喜,對喬峰道:“幾位大老遠(yuǎn)地趕來吐蕃,又到此荒僻之地,定是有所為而來。你且說說看看,是為何而來。諸位有恩于我,我定當(dāng)全力相助!”
    喬峰見他眼神依然清亮,并未有醉意,便道:“不敢相瞞老人家,我兄弟三人來此,是為尋找金翅神鳥。”
    老者一愣,沉吟片刻,并不言語。
    喬峰道:“老人家久居此地,是否對金翅神鳥了解一二?”
    老人不置可否,卻道:“此事明日再說。今晚我們便痛快喝酒罷!”說完舉碗又敬了一周。那孩子畢竟年少,喝了一碗酒早已上床睡去了,桌上只剩他們四人。老者這一碗酒敬完,虛竹與段譽(yù)已昏昏沉沉,雙眼迷離。段譽(yù)雖會六脈神劍逼酒法,畢竟在此不便施展,按真實(shí)酒量早已過度,只是強(qiáng)打精神在此相陪。然而這一碗酒進(jìn)肚,再也支撐不住,和虛竹先后趴在桌子上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