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壓著甄嬛的內監首領王振沒想到幾句話的功夫,皇后就把毒藥倒進了甄嬛的嘴里。眼看著手底下的女人漸漸沒了呼吸,松軟在地,他也慌了手腳,看向皇后,“咱們接下來該怎么處置?”
“你們守好了她。甄嬛趁本宮不注意,意圖投毒弒君,本宮見后立即命你們捉拿,但被她搶先一步,自己服了毒藥,猝死在這兒。”皇后一邊說一邊掃了眼在場人的臉,“甄氏謀逆,罪無可恕。等到皇上醒了,必要一查到底。”
“嗻。”聽見這話,在場的幾人心也算放在了肚子里。原本他們也非一心跟著皇后,可如今走到這一步,也只能一條路走到黑,皇后說什么是什么了。到底是一個妃嬪小主,一口氣死了總要有個說法。
皇后壓住了這些太監們,回了神,終于得空去茶室里看煎好的湯藥。依舊是藥罐子里黑漆漆的一捧,聞著苦澀,看著也渾濁,里頭就是真攙上點什么,也看不出來。
一盞茶之后,跪在皇上床邊,一臉心疼的華妃聽見頌芝說皇后娘娘來了,心里既憂憤又厭惡,半點好臉色都沒有,一張臉硬邦邦地轉了過去,上下打量進來的皇后一眼,連禮都沒行。
“放肆。”皇后還沒說話,跟在身邊的宮女慕夏便訓斥出聲,冷然喝道,“皇后娘娘駕到,還不請安。”
“呵。皇后不是病了么?怎么還有功夫來這兒?也不怕過了病氣給皇上,增些罪孽。”華妃半點都不把皇后身邊的小宮女放在眼里,如今掌管宮務的是她,要不是為了給太后些許面子,她立時就找個借口撕了這宮女的嘴,將她打到慎刑司去,狠狠明白明白什么是和她華妃說話的規矩。
“就是因為皇上生病了,本宮才來侍疾。畢竟本宮和皇上才是夫妻,就算本宮身子再不舒服,也放心不下,要守著才是。聽說皇上迷迷糊糊的,一早上都沒睜開眼睛,也不知你平日是如何伺候的,竟這般不小心。”皇后雖剛與華妃心照不宣地聯手給安陵容設了個套,但見到這個老對手,還是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不疾不徐地刺她的心。
“皇后還是回去歇著吧。皇上這里本就是我伺候慣了,您平日來的也少,什么都不知道,在這兒也是添亂。頌芝,去把湯藥接過來,太醫早吩咐了的,要趁熱喝才是。”華妃無意與皇后拌嘴,外頭都是穿著黃馬褂的侍衛,里頭有不少年家的舊交,皇后不過是占個名頭,若真氣急了,就別怪她一聲令下,把皇后“軟禁”回去。
“皇后娘娘還沒發話呢?你急什么?”慕夏見頌芝走來,立時擋在她前頭,生怕她上手來搶。
“賢嬪娘娘到。”蘇培盛在一旁看了許久,本不準備說話,但見小夏子在門口探頭探腦,不由以目示意,叫他開口。小夏子也不負眾望,一開口就叫這屋子里劍拔弩張的氣氛為之一松。
“她來干什么?她毒害端妃,皇上沒來得及下旨處置她,她就該躲起來,還到處招人現眼,恨不得沒人罰她不是。”華妃對安陵容得寵早已心生妒恨,不過見她早早投靠,不好下手罷了。如今皇后下手設伏,她也有心幫著添一把土,只是沒想到這個時候,她竟然敢來。
“華妃娘娘說的是,依嬪妾如今的情勢,本不該來此的。不過嬪妾擔心有人故意謀害皇上,就算是冒死,也要來見一見您。”安陵容披了件鵝黃的外衫,頭發松松地用一根沉香木釵琯在頭上。剛才小夏子忌諱著她得皇上的心,沒敢下狠話叫人攔她,沒半刻的功夫便被她闖了進來。
安陵容一進來就聞到了濃郁的藥味。她看了眼皇后身邊的侍女,見她手里提著藥罐子,心里立時咯噔了一下,看著皇后的眼神也多了幾分凌厲。
“皇后娘娘,這藥,不知是不是準備給皇上的?”安陵容手指尖冰冷的厲害。在這宮里她一無所有,除了圣寵。要是皇上山陵崩,華妃背靠年羹堯,未必會有事。皇后成了太后,更加尊貴自在。只有她孤苦無依,經不得皇上有事。
“放肆。一個小小嬪位,也敢對皇后娘娘無禮。”慕夏再次呵斥出聲,不過這一次面對安陵容,她的底氣可要足多了。
“皇后娘娘,”安陵容聞言立時雙膝跪地,仰頭看著皇后,“為了皇上安康,這藥入口之前還是要有人檢驗一番才是,免得有人做鬼,想要毒害皇上。
“大膽,你這話是什么意思?皇后娘娘親自派人盯著熬得藥,難道你是想說,里頭會有毒不成?”慕夏滿臉憤慨,剛才一直看著藥爐的人就有她一個,若說皇后有謀逆之心,那自己其不是首當其沖。
“嬪妾是怕娘娘受人蒙騙,做了追悔莫及之事。”安陵容一雙眼睛依舊只盯著皇后。得罪了皇后她還能想法子復寵,要是皇上被害死了,她就真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了。
“這么說,你是認定本宮了。”皇后看著面前的安陵容,無比慶幸剛才在甄嬛蠱惑下心馳神往的一刻及時殺了她,忍住了心底蠢蠢而動的欲望。看見甄嬛下毒的一刻,她是無比的恐懼與氣憤,但聽見甄嬛說“再進一步”的時候,她也是真真實實地心動了。只能說是天命不絕,叫她迷途知返,也叫安陵容自尋死路。
“嬪妾不敢妄議娘娘,嬪妾只想親身為皇上試毒罷了。”安陵容太了解皇后了,她不說話的時候,安陵容還不知她是心虛還是胸有成竹,她一開口,安陵容就從她虛偽的面皮下頭,察覺出埋伏的陰暗沼澤。原來這湯藥里,并沒與下毒。但安陵容此時卻后退不得,只能硬著頭皮,以身試毒,來搏一條后路了。
“你這話還不是意指本宮?這般苦苦相逼,難道你有了什么證據不成?”皇后氣定神閑地看著安陵容,眼神卻落在對面的華妃身上。至今華妃若有所思,顯然也被安陵容此舉勾起了疑心,看著自己的眼神都不對了。
“皇后娘娘怕什么。賢嬪不過是獻媚心切,想在這兒表現一番罷了。咱們做姐姐的,就給她這個機會,又有何不可呢?”華妃此時也疑了心,雖不愿落人口實,但一字一句,都是向著安陵容。
“若此藥無毒,”皇后勾起嘴角,看向安陵容,“賢嬪又待如何?”
“安陵容現在就自請撤去封號,貶為官女子。只求皇上龍體萬無一失。”安陵容看了眼華妃的身后,蘇培盛正站在床頭,沉沉的帳幔擋住了皇上的臉,整個屋子都彌漫著一股沉沉的郁濁之氣,仿佛下一刻就要龍馭賓天。
“好。”皇后聞言一抬手,“給安官女子倒藥吧。”
帳幔之后,皇上的眼角慢慢劃出一滴眼淚來,順著臉頰,流到耳邊的軟枕上,很快就淹沒不見。
皇上從沒想過,自己的夢會這么沉。他的夢里一直有一個女子,明艷動人,多才多藝,一舉一動都叫他心馳神往,駐足流連,根本舍不得離去。在她的四周,四季變換,花雪紛飛,恍如神宮仙子,翩然下凡。
他被眼前這景象吸引地留戀往返,一步步走到那女子的身邊,直到摸上她的臉,看見她的樣子。是純元?皇上的嘴角剛裂開了一半,便見那臉上的神情變幻,一雙眼驟然充滿了恨意,眉目都開始變化……變化成了甄嬛。皇上被這景象驚得連連后退,面前原本可人的臉漸漸被撕扯成了一張鬼臉,恐怖扭曲,一雙柔夷頃刻就變成了利爪,一把拽住了他的脖子,不知從何處變化了一碗惡臭的血,硬生生地往他的嗓子眼里灌。
“咳咳”皇上猛地咳了出來,終于睜開眼睛,看清了眼前的一切,“蘇培盛。”
“皇上。”蘇培盛剛應了一身,坐在他身后互不相讓的華妃與皇后就站了起來,齊齊涌到了此處。
“你們都辛苦了。先回去吧,朕想一個人靜一靜。”未等兩人說話,皇上便閉上了眼,似乎又陷入了睡意。華妃一臉欲言又止,回頭正撞上皇后的面臉失落,心里微微生了些許快意,也好過了不少。
“那臣妾就在外頭等著。”見皇上醒了,兩人也松了口氣,一出門,看見外頭等了許久的宮嬪,臉上也多了些笑意,“皇上醒了,但現在不想見人,都散了吧。”
“是。”外頭的妃嬪聲音壓得再低,里頭皇上還是聽見了聲音。他無聲地靠在身后的床邊,緩了許久,想起自己睡夢中恍惚聽見安陵容與皇后等人的爭執,也不知真事還是夢境,“賢嬪呢?”
“回皇上話,安官女子為親身替皇上試毒,沖撞皇后,現在已經回宮待罪了。”蘇培盛再不愿意相信,也知道皇上這回是真陷進去了。
“賢嬪乃朕親封,其余不過是一時虛言罷了,不必再提。”皇上滿腦子都是安陵容與純元的身影,只要一閉上眼,兩個人與自己相處的過往就會慢慢浮現在眼前。只是純元的臉有時候會模糊,會像另一個人,就好像是甄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