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井上崇生回頭的那刻，看到了一個白凈的臉龐，對方笑著沖他揮手，仿佛久別重逢的故友。
    “冰消雪釋，和風(fēng)復(fù)暄。”
    崇生腦海里禁不住浮現(xiàn)出這幾個詞。他很久沒在蛇窟看到如此干凈的少年了。
    舉止間令人安心，依賴，不由自主地卸下防備......
    好像大蛇丸大人賦予他咒印時候啊。溫暖的唇角后是冰冷的尖牙，絲絲毒液摧毀了一切，又重塑一具嶄新的軀殼。然后在他被蠱惑的時候，悄然在他脖頸掛上一個繩子。從此，他就不得不供那位大人驅(qū)使了。
    可惜，那樣的人物，竟也死得悄無聲息。而可恨的是，他就算是死了，也不肯解開螻蟻的束縛。是啊，他離開了，牽繩子的人又換了一個，換成了道貌岸然的洪山康晨。而他，永遠掙不開也逃不掉。
    他恨大蛇丸，恨不得生其肉啖其骨。大蛇丸把他拉出了混沌，又讓他清醒地墮入罪惡，然后，在他好不容易適應(yīng)的時候，又這樣輕易的把他拋棄掉了。
    繩索還在，繩索的主人卻死了。
    井上崇生經(jīng)不住后仰，朝天空望去，仿佛化作一只斷線的風(fēng)箏。縈繞在脖間的繩索也隨之?dāng)嗔选＿@樣，多么自由啊！
    他眼前的少年被縷縷晨曦替代，漸漸看不清容貌。再然后，連晨曦也被赤色吞沒，仿佛朝日化作一團流火，燙得他腦袋昏昏沉沉的。Ｍ.ＸζéwéＮ.℃ōΜ
    那不是流火！
    井上崇生呆呆地看著他無頭的軀殼，還被束縛在大地上，怔愣地固守著蛇窟的入口。少年的太刀上淌下一絲殷紅的血。
    剛剛正是那把刀溫柔地斬過他的脖頸。
    咚！
    井上崇生從半空中墜落，伏在少年的腳邊。曼妙的自由一瞬間退去，只余下無限的冰涼。
    “小八~幻術(shù)又精進了啊。”
    熟悉的蠱惑之聲響起，那個男人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少年身邊。井上崇生的頭顱死死睜大眼睛，看著掌控他大半輩子的男人視若無睹地從他的軀體上踏過，然后，連腳印也沒留下。
    少年恭敬地跟隨在大蛇丸身后，太刀被收回刀鞘中。櫻想起了那具尸體脖頸上的咒印，心臟猛烈抽縮了一下，但面上平靜如常。
    櫻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突兀的觸感提醒著他，無論他看上去有多么恣肆，也不過是咒印的俘虜。大蛇丸如今怎么對待駐守蛇窟基地的青年，未來就會怎么對待他。
    那是怎樣無所謂的、拂落塵埃的態(tài)度啊！
    即使他為大蛇丸赴死，又能如何，大蛇丸還缺愿意替他擋刀的工具嗎？
    駐守的青年是被他行刑的囚徒，而他自己亦身處于牢中。他斬斷了青年的咒印，青年便解脫了。而束縛了他的卻不僅僅是咒印那么簡單。
    大蛇丸，玩弄著生死卻也敬重著死生。而他渴求將亡者從地府中拉回，渴望彌補犯下的過錯......那是他此生無法掙開的枷鎖。
    “我真是個混蛋啊。”櫻想，“我只是在打著別人的旗號為自己尋找茍延殘喘的理由。”
    我不是真的想救妹妹吧。
    我也不是真的想救大蛇丸吧。
    我只是急于在這茫茫人海中建立羈絆，好填補內(nèi)心的空白。誰施舍了我片刻的慰藉，我便化作貪婪的飛蛾。
    “怎么了，小八？”大蛇丸竟在此時回過頭，冰冷的手不經(jīng)意地擦過少年的脖頸，搭在對方的肩膀上。
    “你一定不能出事。”少年破碎的眼神漸漸變得堅定，“如果沒有后路，我會為你殺出一條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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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山康晨怎么也想不到，大蛇丸是這樣明目張膽地回來的。
    他想過自己安排的人手失利，也想過大蛇丸從仇家手里逃脫，在遙遠的未來可能會報復(fù)自己。但他從沒想過，這個男人竟然這么快就恢復(fù)了，甚至他還來不及把大蛇丸已死的概念灌輸給所有大蛇丸的跟隨者。
    在人們正處于半信半疑時，在他的權(quán)利還未穩(wěn)固時，大蛇丸“復(fù)活”了。
    人群中出現(xiàn)了一股騷動，被關(guān)押的反抗者喉嚨間發(fā)出壓抑的吼聲。敬畏的，恐懼的，激動的，麻木的，滿是殺意的......各式各樣的情緒掩藏在人們的軀殼里。
    大蛇丸踩在洶涌的暗流上，波瀾不驚。
    洪山康晨大腿一直在發(fā)抖，但他依然強行挺直了后背，掙扎著看向來人。“大蛇丸只是強弩之末了，他五感皆失，查克拉也用不出，我沒必要怕他。”洪山康晨心里想道，松了口氣。
    是啊，大蛇丸根本就看不到他，他眼睛里.....
    不對，他正在看著我？
    二人的目光對上，金色的豎瞳一如既往的冰冷，而洪山康晨已經(jīng)冷汗涔涔。
    洪山康晨僵硬在原地，就像被蛇盯上的肥兔，無措到不曉得反抗。他眼睜睜地看著大蛇丸結(jié)印，濃霧中顯露出八岐大蛇的姿態(tài)來。大蛇丸背手立于蛇頭上，俯視著一眾螻蟻。
    隨著八岐大蛇的游走，人群四散開，自發(fā)讓開了一個寬闊的場地。不知不覺中，騷動聲停止了。所有人都在等待他們的主人發(fā)布最后的審判。
    有人想說，洪山康晨這些日子一直以新主自居。
    有人想說，大蛇丸已死，這位可能是假冒的。
    但一切的抗辯，在看到大蛇丸的那刻起就被生生吞回了肚子。
    生殺予奪，詭譎無行。
    這便是蛇窟之主。他出現(xiàn)的那刻，便意味著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了。
    洪山康晨指尖攥的發(fā)白，他看著匍匐在地的人群，強行鎮(zhèn)定下來。
    “不對！”洪山康晨自認(rèn)為自己的連環(huán)殺招非常縝密，說是天時地利人和都不為過，那樣半死不活的狀態(tài)下，大蛇丸怎么可能恢復(fù)如常？
    一定有哪里被忽視了......
    洪山康晨感覺碩大的蛇頭可能下一刻就會把自己吞掉，而他那些趨炎附勢的下屬絕對不會來救他，越發(fā)緊張。
    對了，通靈獸！
    大蛇丸為什么沒有召喚萬蛇大人，而是換了一頭通靈獸？
    洪山康晨身為大蛇丸的左膀右臂，對大蛇丸了解頗多。面對如此多的“叛徒”，大蛇丸應(yīng)該會毫不猶豫召萬蛇出來享用盛宴才對......比起萬蛇，這頭八岐大蛇簡直過于好脾氣了，到現(xiàn)在也沒有大開殺戒。
    “大蛇丸”是不想召萬蛇吞人，還是召不出萬蛇？
    洪山康晨早就看透了大蛇丸視人命如草芥的秉性，覺得前者可能性更大。
    “一向殺伐果斷的大蛇丸大人，忽然換了個態(tài)度，反倒有些不真了。”洪山康晨想通了，膽子也打起來，一副勝券在握地口吻挑釁道，“不過是個D級的變身術(shù)罷了。小子，你以為變成大蛇丸的樣子，我們就會被你蒙騙了嗎？”
    “大家聽我說，大蛇丸大人早就重傷身亡了，我親自掩埋的他。這小子是北基地逃出來的實驗體，已經(jīng)失蹤半月有余的A-028！”
    洪山康晨，很擅長煽動人心。
    就像往沸水里撒油，人群一下子炸開了！膽大的叛亂者紛紛結(jié)印，刀光劍影一下子裹挾而來——這些基地的管理層，向來把實驗體視作垃圾，怎么能容忍對方踩在自己頭上？
    八岐大蛇動了。
    只見巨蛇猛一擺尾，甩飛十多位忍者，鱗片堅硬得像鋼鐵一般。八只蛇頭無死角地進攻各個方向，毫不留情地咬死挑釁的叛徒。
    這種殺傷力，怎么可能是D級忍術(shù)？
    眾人意識到自己被洪山康晨騙了，但他們已經(jīng)出手了，就沒有回旋的余地。
    不管“大蛇丸”身份作何，他只能是被人假冒的了。
    場面一下子陷入混亂，洪山康晨趁勢逃走。他深知大蛇丸的可怕，自己手下這群烏合之眾根本不是對手。任由下去，自己被大蛇丸追上報復(fù)只是時間問題。
    于是，洪山康晨做了一個連他下屬都沒預(yù)料到的決定——他釋放了實驗體！
    是的，身為北之基地日常運行的管理者，洪山康晨掌握著絕大部分實驗體監(jiān)獄的鑰匙。至于那些由大蛇丸親手封印的S級的實驗體，他倒是不敢碰的。但九成狂躁的、滿是憎恨的“野獸”，已經(jīng)夠大蛇丸喝一壺的了。
    洪山康晨化成另一幅樣子，跑到實驗體面前說，“大蛇丸身受重傷，只要殺了他，你們就自由了！”
    眼下，是三方混戰(zhàn)的局面。
    實驗體恨大蛇丸嗎？
    自然是深惡痛絕。但與之相比，他們更想報復(fù)每天打罵、奴役、侮辱自己的人。比起遠在天邊，難得一見的傳說中的仇人，這些底層的管理者，藉由實驗摧殘他們的敗類更為可恨。
    于是，這群可悲的“野獸”，離開了囹圄后，無差別地像“人類”發(fā)起了攻擊。其中頭腦清醒，實力強橫的，則一同加入到了圍攻大蛇丸的陣營中。因為他們深知，只要大蛇丸不死，他們這些叛逃的實驗體終歸是在劫難逃。
    “我，我傷了大蛇丸！”人群中，一個忍者驚喜地叫道。話音未落，他的胸口便被巨蛇的獠牙穿透了。
    但是，巨蛇上的人也隨之化作一團白煙。
    比起那些底層的反叛者和自我麻痹的洪山康晨，最吃驚的反而是大蛇丸忠心的擁躉們——他們太了解大蛇丸了，因此也堅信那個活著回來的男人就是他們的主子......起碼一開始向他們走過來的人是本人。而眼下的局面......只能是在召喚通靈獸的時候，大蛇丸離開了。
    S級忍者剿滅這些叛徒本應(yīng)是輕而易舉，眼下的局面，只能說明大蛇丸真的受了重傷。
    “你們看，八岐大蛇還在！”一個忍者喊道。
    人都離開了，為什么通靈獸還在戰(zhàn)場上？只能說，大蛇丸并未走遠，還隱藏在他們之間。
    這下，無論是叛徒還是實驗體，都像驚弓之鳥一樣，彼此拉開了距離。比起巨大的通靈獸，暗地里埋伏的大蛇丸更為可怕。縱使以這群烏合之眾的實力殺不死八岐大蛇，但只要揪出重傷的大蛇丸，通靈術(shù)自然而然也就消失了。
    “秋田你，似乎有些奇怪？”
    名為秋田的男人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一道雷遁刺中心臟。在焦黑的尸體倒下之后，說話的男人毫無歉意地嘆了口氣，“不好意思，弄錯人了。”
    無差別地攻擊就這樣開始了。
    借機發(fā)泄不滿的，驚恐保命的，被迫反擊的......總之，在殺紅了眼的氛圍下，最初的理由似乎不那么重要了。
    八岐大蛇的鱗甲被染成紅色，它的血和忍者們的血糾纏在一起，最終融為同樣的罪惡。
    蛇頭看著人間慘劇，發(fā)出一陣哀鳴，這頭龐然大物轟然倒下！
    螞蟻們高呼道，它力竭盡了，大蛇丸查克拉供給不足了！
    悠長的悲鳴中，螞蟻間的殺戮狂歡仍在繼續(xù)。
    人群的中央陡然出現(xiàn)一大片空地，誰也不曾想到，八岐大蛇化為一個少年。他的一只胳膊已經(jīng)斷開，另一只手勉強握住太刀，奮力格擋著。
    他無法再結(jié)印，也無需再結(jié)印了。
    “八岐之術(shù)！大蛇丸竟然把這個忍術(shù)教給了一個孩子？”人群中出現(xiàn)抽氣聲。換句話說，從剛才上演的一出空城計，到后來的揚威的巨蛇，都是這個少年搞的鬼？
    大蛇丸的影分身配上一個傳聞中的禁術(shù)，怪不得能在眾目睽睽之下隱瞞如此長的時間。
    八岐之術(shù)，除了是大蛇丸壓箱底的招數(shù)外，還是被木葉刪去的禁術(shù)。一瞬間抽去人身上所有查克拉，化為蛇形，輕者丟失神志，重者直接被忍術(shù)抽干。除了影級忍者，誰敢這么干
    眼前的少年明顯不具備影級的實力，撐死也不過比中忍強上些許罷了。他只是依賴精準(zhǔn)的查克拉操控力和非同一般的精神強度，拼了性命，強行激發(fā)咒印來施展禁術(shù)。
    但是普通忍者并不知道。
    他們可以對已知實力的同伴拿起屠刀，但面對莫測的敵人，卻爭相避讓，好令別人去當(dāng)出頭鳥。
    櫻隨意擦去眼角的血痕，覺得視線清晰了不少。趁其他人猶豫的時候，他勉強從人墻里沖破了一個口子，用盡全力逃跑。“時間差不多了，大蛇丸此時應(yīng)該已經(jīng)抵達基地實驗室，拿到核心資料了吧。”櫻心里想道。
    沒錯，剿滅叛徒或者收回掌控權(quán)根本不是他們此行的目的。
    按大蛇丸的原話說，一切權(quán)利和地位都是為了幫助他更好的做實驗研究，他不在乎北之基地變故如何，他只需要把水?dāng)噥y，方便他去各大實驗室拿資料就夠了。至于人，在戰(zhàn)爭年代，要多少有多少。
    要多少有多少。
    櫻重復(fù)了一遍大蛇丸的話，自嘲地笑了。
    他哪怕用盡全力奔跑，也沒逃出這片峽谷。而約定的時間，已經(jīng)到了。
    肉眼可見的紅霧幾息之間裹挾了基地表層！山巖間隱隱中傳來可怖的摩擦聲，足以推測出有龐然大物在急速靠近。
    本來追殺瀕死少年的人也頓住了，他們伸手往空氣中輕拍，卻發(fā)現(xiàn)自己被困在了一個巨大的結(jié)界中。所有人都被關(guān)在這一方天地內(nèi)，哪怕是最開始直接從監(jiān)獄逃向外面的人，也沒有成功逃離北之基地。
    結(jié)界，忍者，巨蟒。
    這些巨蟒沒有櫻的猶豫，也沒有人類的躊躇。
    它們仿佛憑空浮現(xiàn)在紅霧中，又像是山崖間的石壁地封印中鉆出來的，涎液滴落便腐蝕出一個個深坑。
    在這種驚天巨變下，被捕獵者往往失去逃竄的本能。直到蛇毒劃開骨骼，將半個身體融化為黑水，忍者們才從嘴中擠出來一聲短促的尖叫。
    大蛇丸此時正安靜地坐在密室里，百無聊賴地翻看著實驗體的名單。他側(cè)耳聽著外面的動靜，然后想起來這里的結(jié)界早已避開外界的聲響。
    忽然，他手指頓住。
    一個名為A-028的實驗體的照片出現(xiàn)在那頁紙上。少年的眼睛里沒有畏懼，也沒有期待，仿佛生死于他不過一句玩笑。
    時間，似乎已經(jīng)過去了許久。
    大蛇丸合上書，靠在密室墻壁上小憩。眼眶有些發(fā)酸，卻干澀得流不出淚來。
    我可能有點累了。
    大蛇丸想，等查克拉恢復(fù)后，他要離開田之國，去四周轉(zhuǎn)一轉(zh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