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黃沙滿目。沙丘上駱駝的蹄印和人的足跡在風的吹拂下很快被沙礫掩蓋,干熱的空氣中悶響著駝鈴的余音。
一支從遠方來的商隊,正在這茫茫沙漠中行進。這是一支販賣奴隸的商隊,他們從美索不達米亞來,經(jīng)過了數(shù)月跋涉,方才到達這里,古老而強大的埃及。
拖成長長一線的線的隊伍兩旁并沒有人看顧,商隊的主人并不擔心奴隸們逃離。這里是沙漠,渺無邊際的沙漠,在沒有食物沒有水更沒有向?qū)У那闆r下,奴隸即使逃離了商隊,又能在沙漠中存活多久呢?就算是奴隸也會懂得惜命的啊!更況且,為了節(jié)約,商隊每天提供給奴隸們的水和食物也不過就停留在可以保證他們生命的標準上,這樣一來,奴隸們哪還有體力逃跑?光是每天跋涉的路程就已經(jīng)夠嗆了!
然而,這個世界總是充滿著等級的不同,即使同是奴隸,階層的差距也十分明顯。
烏魯西已經(jīng)明顯地感覺到了這其中的分別。
此時此刻,他正坐在商隊的某一匹駱駝之上,身體隨著駱駝的前行而輕輕搖擺。為了避免曬傷,一展灰白色的布料包裹了他全身,僅僅露出那雙天藍色的眼睛和一小截兒雪白的肌膚。而相對的,地位較低的那些奴隸卻只能憑借雙腳在這沙漠中行走,也不會有人為他們準備遮擋陽光的布匹,有的人只是把幾件衣服胡亂地套在身上,卻還是灼傷了不小心暴露在陽光下的皮膚。
這就是奴隸的地位分別。
掩蓋在布料之下臉上露出一個諷刺的表情,那雙澄澈的藍眸在瞬間深沉。
即使比那些死了也不會有人在意的奴隸要好,但是他此刻的身份,依舊還是奴隸!如果不是因為以自己的相貌學(xué)識可以賣上一個好價錢,商隊的人又怎么會給自己如今的條件?奴隸中的等級分別往往也意味著價值的分別,他此刻的一切都被那些商人用金錢衡量過了,所以他才會坐在駱駝上,披著布料……
真是奇恥大辱!
烏魯西不知道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明明前一刻自己還是王孫公子不世天驕,幾乎是心想事成無所不能,正是人生最得意之時,但是下一刻,不過是眼前一花,一切就已經(jīng)變了模樣。他換了一個身體,換了一個身份,換了一個國家,換了一個命運。
這具身體的原主人,名叫烏魯西·夏爾曼,原本是北方某個國家的王子,雖然他的國家于自己看來不過是彈丸之地,但王子,到底也算是個尊貴的身份。然而那小國擋住了某個崛起的大國的道,被那大國所滅,而身體原主就在這一朝成了亡國奴。這還沒有完,因為這具身體金發(fā)雪膚天生美貌,加之年紀不大僅有十幾歲更加纖細優(yōu)美,在皇宮被破之時,就被征服了小國的那個大國國主看上了,竟然做出了那有悖人倫之事。而后大國國主食髓知味,竟然把他留了下來,之后為絕后患不能讓他有子嗣,就將他閹割了……
這種事情,若是發(fā)生在別人身上,烏魯西也只是一笑而過,然而偏偏不知是不是上天作弄,他不知道怎么的,竟然變成了這個烏魯西·夏爾曼!
他成為這個人的時候,正是烏魯西·夏爾曼終于被那大國國主膩煩,被發(fā)賣出了那大國皇宮,讓奴隸商人買去的時候,這具身體留下的記憶傳入他的腦海,讓他知道了這些骯臟的事情。
他是何等驕傲的人物,怎么受得了這樣的恥辱?亡國滅族家國之恨,這是其一;身為男子卻被人作為佞寵玩弄,這是其二;斷子絕孫宮刑之事,這是其三。哪一樣他忍得?哪一樣他都絕不可能咽下這口氣!
如此屈辱,即使經(jīng)受這些的并不是他自己,但既然是他接手了這具身體,那這奇恥大辱怎能不報!
蘇皮盧利烏馬一世,西臺帝國……總有一天,他要報復(fù)回去,他要讓西臺亡國以此洗清他的屈辱!
如此想著,烏魯西放在斗篷下的手指又一次攥緊了。
他對這個陌生的世界一點也不了解,唯一的一點資料還是來自于這具身體原本的記憶,然而原身的記憶中充斥的無非就是曾經(jīng)在宮廷中被父王母后愛寵的幸福生活,和國破之后的痛苦絕望,除此之外能用的東西實在太少。而就是這么一個細節(jié),讓烏魯西不由感嘆難怪那小國會滅亡。一個王子,國家的繼承人,都十多歲了還對于政事根本沒有任何了解,這樣的國家難打能夠長久嗎?而亡國之后,原身即使是因為那些齷齪的遭遇而心神不定,卻不知道借助每一個可能的機會想辦法復(fù)仇。如果是他的話,在這種情況下寧可曲意奉承,趁侍寢這樣最接近蘇皮盧利烏馬一世的時候,刺殺對方!
越想越覺心火四起,烏魯西強自壓抑了自己的情緒,開始想起自己成為烏魯西之后獲得的情報和未來的打算。
復(fù)仇是必定的,一般人的復(fù)仇,或許只是針對某個人吧。然而對于烏魯西,他從來就是天之驕子,他的驕傲是別人無法理解的,當他收到屈辱的時候,復(fù)仇也將是可怕的。既然要復(fù)仇,他就要把蘇皮盧利烏馬一世所重視的一切都毀掉,而一個帝王重視的能有什么呢?不過就是他的國家和他的繼承人罷了。
蘇皮盧利烏馬一世的孩子都還小,繼承人什么的暫且不提,那么烏魯西最終要對付的,就是西臺這個國家。
此時的西臺,正是安納托利亞高原上冉冉升起的一顆明星,它正處于一個王朝的上升期,勢頭極其強勁,周邊幾乎沒有什么國家能夠和他匹敵,除了一個米坦尼帝國。然而,比起米坦尼帝國,西臺要更加強盛一些。烏魯西能夠獲得的情報不多,他只是從諸多細節(jié)之上觀察出了這一點,比方說皇室的婚姻狀況。曾經(jīng)強大的巴比倫帝國還不是把它的公主送進了西臺的皇宮?而米坦尼帝國卻把自己的公主送去了埃及……
要贏,就要贏得漂亮。烏魯西知道如果是在米坦尼,以自己的手段也可以讓米坦尼帝國和西臺帝國同歸于盡,要拖垮一個國家并不是多么困難的事情,然而如果是這樣,卻無法徹底發(fā)泄他心中的悶氣。所以他的目標進一步向外擴大。另一個國家出現(xiàn)在了他的視線中。
和西臺隔著漠漠黃沙對望,那古老而強盛的埃及帝國。
埃及和西臺,這是兩個同樣強盛而龐大的帝國。然而埃及這個國家卻有著更加悠久的歷史,西臺卻不過是個新興的國家。相較之下埃及的底蘊和沉淀會更加豐厚,即使是一般的動蕩也無法傷及它的根基。而作為新興國家的西臺現(xiàn)在雖然強勢,卻缺少了太多積累,不管是文化還是國力。新興國家在意味著朝氣和沖勁的同時,同樣也意味著根基不穩(wěn),臣服于西臺帝國的諸多國家并不是一心一意的,還存在著太多的小心思,要動搖起來也不太困難。而如果是埃及出面的話,恐怕這些國家會很樂意落井下石,獲得埃及這樣老牌強國的庇護——別忘了埃及和他們的距離也意味著埃及不可能像西臺一樣對這些國家有那么強的控制力。
借助埃及的力量滅亡西臺,這會是一個很好的選擇,對于烏魯西而言,也是最佳的選擇。
烏魯西抬起眼,看著駝隊前方分辨不出方向的無盡沙丘,扯了扯嘴角。這也是他用盡手段在之前經(jīng)過的那些國家都沒有被賣出去的原因。他只要用一些手段就可以達到自己目的了。而真正說服商隊主人的,還是利益。
一個金發(fā)碧眼的北方奴隸,在埃及這樣的地方是很少見的吧?少見就意味著高價……何必要急著把他賣出去呢?更何況這個奴隸是從西臺宮廷里出來的,如果賣的近了,在巧合之下又重新進入了西臺王宮,豈不尷尬?
他確信商隊主人將會盡力在埃及把自己賣出去,而盡管厭惡這樣把自己視為一件商品的骯臟交易,他高傲的自尊也為此而憤怒,但是為了他的復(fù)仇,烏魯西卻必須配合商隊主人的行為。
他要留在埃及,從奴隸這樣卑賤的身份一步一步往上爬,汲取金錢和權(quán)力的營養(yǎng),站到?jīng)]有人可以忽視的高位,然后,覆滅西臺。
而一個奴隸,想要獲得身份,就必須展現(xiàn)自己的特殊能力,獲得上位者的贊賞,從而才可以脫離奴隸階層。烏魯西相信,以他的天資和智慧,想要獲得賞識必定不難。關(guān)鍵是,要怎么樣才可以獲得被賞識的機會,而在獲得這個機會的同時還不可以太引人注意,讓其他人太過重視自己,反而妨礙了自己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