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楊小時候皮得很,無法無天的小混蛋。</br> 牧楊年幼喪母,牧淵對他最疼愛的這個兒子心中有愧,一個勁的溺愛。</br> 牧楊愛吃的,喜歡穿的,都是將軍府中的第一要事,下人們將這個小少爺?shù)南埠糜浀们迩宄?,萬事以他為首。</br> 牧淵一個大老粗,并不懂得如何教育,只想順著他的意,把最好的東西都給他,導致牧楊生了惰性,長至十歲都還不喜念書,字也認不全。</br> 皇帝一看,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好好的一個嫡少爺讓養(yǎng)廢了,于是連忙下旨,命牧楊進宮跟在李博遠的座下好好學習念書。</br> 牧楊舒服日子過慣了,哪能愿意去吃苦,便吵著鬧著不去。</br> 當日在將軍府鬧了個翻天地覆。</br> 他穿著一身素色衣袍,硬是在地上打滾滾成了黑色,“我不要!我不要去皇宮!”</br> 牧淵在旁邊干著急,“你這小子,皇上下旨讓你進宮還是殊榮,你還不識好歹!”</br> 牧楊道,“我就不想去!這份殊榮我才不稀罕!”</br> 牧淵嘖了一聲,“兔崽子,這話要是傳到皇上耳朵里,你三個腦袋都不夠砍的!”</br> 牧楊大哭。</br> 牧淵抓耳撓腮,只得又哄道,“在宮里學習的孩子很多,有些是皇子,還有些是朝中其他大臣的嫡子,你去了可以交到很多好朋友,比你在家中好玩?!?lt;/br> 牧楊道,“誰要交朋友!我就要在家里!”</br> 牧淵也沒辦法,畢竟是皇帝下旨,他縱是權力再大也不能抗旨不遵,于是又是哄又是兇,要他早些睡覺,過兩日去宮中。</br> 小牧楊才十歲,鬼點子卻不少,臨去宮的前一日故意吃了好些大蒜,把自己辣得淚流滿面。</br> 牧淵來看他,見他穿戴整齊,紅著眼睛坐在一邊,也不說話,以為他是傷心,也沒追究,直接讓下人將他送上了去皇宮的馬車。</br> 牧楊在馬車里坐了好長時間,直到整個馬車里都是蒜味,才抵達皇宮。</br> 他先前是沒有來過皇宮的,雖然牧淵每年都要來皇宮赴年宴。</br> 牧淵怕牧楊太皮,在宮中亂跑沖撞了別人,就沒往宮中帶。</br> 牧楊頭一次看見皇宮,只覺得滿眼的紅墻金瓦,一座一座高墻屹立在面前,有種無端的壓迫感。</br> 宮中的所有下人都規(guī)規(guī)矩矩,即便是路過也不敢抬頭看一眼,腳步匆匆。</br> 牧楊看這皇宮的第一眼,就喜歡不起來。</br> 他想,生活在這里的人,一定很無趣。</br> 牧楊被人領著,一直帶到李博遠平日里教學的“博文殿”,推開門的瞬間,殿中的人同時朝門口看來。</br> 牧楊身著煙紅色的錦繡長衣,身量只有桌子差不多高,站在門邊悄悄探出頭,露出一雙有些怯意的眼睛。</br> 那是牧楊和池京禧的第一次見面。</br> 池京禧坐在眾孩子之中,像其他人一樣向殿門處看去。</br> 池京禧一直記得,當時的牧楊就好像個膽小害羞的孩子一樣,因為皮膚過于白了,看起來像個水靈靈的姑娘一樣。</br> 但其實這些都是牧楊故意偽造的假象罷了。</br> 李博遠早就得到消息,今日牧將軍的嫡子會被送來念書。</br> 年輕而毫無防備的李博遠當下放下書,滿臉慈愛的笑著,主動朝牧楊走來。</br> “這就是牧將軍的兒子?”李博遠笑著問。</br> 宮人道,“回太師,這便是牧楊,奉皇上旨意送來習書,牧將軍有轉告,牧少爺生性頑皮,還請?zhí)珟煻鄵??!?lt;/br> 李博遠蹲下來,見牧楊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不由笑道,“這孩子一看就乖巧,怎么就生性頑皮了?!?lt;/br> 宮人也笑著應道,“是呢,小少爺一路走來乖得很,只是不喜說話?!?lt;/br> 她彎身對牧楊道,“牧少爺,這是太子太師,李夫子,今后也是你的夫子?!?lt;/br> 牧楊轉了轉大眼睛,平添一股子靈動,湊近了李博遠一步,然后開口道,“李夫子好。”</br> 而后殿內的眾孩子就見李博遠身子一頓,整個往后仰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栽在了地上。</br> 殿內頓時大亂,諸位皇子少爺立即起身,大叫,“夫子!”</br> 連宮人也嚇了一跳,匆忙上前查看,卻見李博遠雙眼翻白,喘著粗氣。</br> 宮人忙搖晃他,“李夫子,你怎么了?!”</br> 李博遠顫顫巍巍的抬起手,指了指牧楊,微弱道,“蒜、蒜,太……太臭了。”</br> 宮人驚慌失措,大喊道,“快請?zhí)t(yī)!”</br> 殿中的孩子也一同圍在夫子身旁嘰嘰喳喳的叫著,池京禧卻走到了牧楊面前。</br> 牧楊也正害怕呢,他本是想整一下李博遠,卻是沒想到一下子將人臭暈了,嚇得不知道怎么辦才好。</br> 正是驚慌時,他的手臂突然被人一扯,轉眼就看見了一個眉眼精致的小少年。</br> 牧楊見他眼里竟是清冷之色,乍一看還有點兇,當即嚇得連連擺手,“不,不怪我……”</br> 池京禧質問,“你干什么了?”</br> 牧楊道,“我什么也沒做!”</br> 池京禧動了動鼻子,聞到了他口中飄出來的蒜味,十分濃郁,“你吃了蒜?”</br> 牧楊老實道,“臨行前,吃了一點。”</br> “味道這般濃郁,怕是不止一點吧?!背鼐╈渎暤?,“夫子對蒜有極強的不適之癥?!?lt;/br> 牧楊哇地一聲哭出來,“我又不知道?!?lt;/br> “你是故意為之?!背鼐╈行﹥吹?,“就是為了不想在這里念書,我聽聞你連字都認不全,你已經(jīng)十歲了,卻還這般愚鈍,也不怕惹人笑話!”</br> 牧楊還沒被人這般訓過,眼中還全是淚,但表情一下子兇了起來,“你憑什么這么說我!”</br> “我三歲識千字,六歲讀百書,你想與我比?”池京禧哼了一聲,滿眼都是譏誚,“讓你寫篇文章怕是腦子都不夠用。”</br> 牧楊怒道,“會識字有什么了不起!”</br> 說著就揚起了小拳頭,要打面前這個滿臉嘲諷的小少年。</br> 池京禧卻不慌不忙的將腳往后一撤,先是讓牧楊的攻擊落了空,然后伸手將他的手臂用巧勁撇至身后,腳下一絆就讓牧楊整個摔在了地上,池京禧順勢按住。</br> “身量連桌腿高都沒有,還想與我動手?”池京禧冷聲問。</br> 牧楊掙了掙,結果被別在背后的手臂掙得生疼,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br> 池京禧低眼看他,“你可知錯?”</br> “我才沒錯呢!”牧楊大叫,想要撒潑,但是身子被池京禧按住,也動不了。</br> 稍年長的孩子忙過來要勸架,但池京禧是他們之中拳腳功夫最好的一個,若是他不想松手,誰也無法將他拉開,只能站在旁邊你一言我一語的勸。</br> 牧楊見有人為他說話了,哭的更顯凄慘。</br> 池京禧卻依然無動于衷,只低眼看著他,見他眼淚一串一串的往下落,心中也暗自詫異。</br> 怎么會有一個男孩子能流這么多眼淚?</br> 后來牧楊抹了一把眼睛,但是忘記自己這手是之前抓過大蒜的,如此眼睛一下子就辣得睜不開了,慘叫起來。</br> 池京禧見狀才將他松開,卻見他捂著眼睛滿地打滾,滿臉都是淚水。</br> 后來李博遠和牧楊一同被抬進了太醫(yī)殿。</br> 太醫(yī)檢查之后,才發(fā)現(xiàn)這事兒還真不賴牧楊。</br> 是李博遠今日少寫編錄書籍,連續(xù)幾日都沒休息好,勞累過度了,再猛地被蒜味刺激,整個人眼睛發(fā)黑,頭一蒙就栽在了地上。</br> 而牧楊也用清水洗了眼睛,雖然眼睛不疼了,還依然燒燒的,眼眶一直紅著,才白皮膚上極其明顯。</br> 皇帝得知此事之后,要對牧楊懲戒,將他關進屋中,讓他抄完文章再放出來。</br> 當時池京禧在朝歌還沒有府邸,就住在皇宮中,而牧楊被關的那個屋子,正是池京禧的昭陽宮里的偏殿。</br> 牧楊起初不愿,但是皇帝派了兩個兇狠的嬤嬤在旁邊看管,手里拿著針,威脅著他不聽話就要用針扎他。</br> 小牧楊怕得要死,屁都不敢放一個,老老實實的趴在桌子上抄文章,一抄抄到天黑。</br> 池京禧回昭陽殿的時候,牧楊聽見了動靜,便小心翼翼的擱下筆,撇一眼就看見旁邊兩個兇悍的嬤嬤瞪著他。</br> 牧楊指了指門外,“我想看看誰回來了。”</br> 其中一個嬤嬤道,“是昭陽宮的侯府世子,牧少爺要去見禮?”</br> 牧楊點點頭。</br> 正巧窗外響起宮人給池京禧行禮的聲音,牧楊忙邁動短腿跑過去,踮著腳趴在窗子上,勉強很看見外面。</br> 就見池京禧正從這里經(jīng)過,許是旁處燈籠照的原因,神情看起來沒有白日里那般冷漠。</br> 牧楊低低喚道,“哥哥?!?lt;/br> 起初一聲沒聽見,牧楊又加了些聲音喊他。</br> 池京禧聽見這細微的聲響之后才停下腳步,轉頭看來,就見窗子上露出一雙紅彤彤的眼睛,他問道,“什么事?”</br> 剛回宮就聽見宮人說牧小少爺關在偏殿,池京禧這番來,其實就是打算看看他的。</br> 牧楊道,“你叫什么名字?!?lt;/br> 池京禧沒想到他問這么無關緊要的問題,撇了他一眼,沒搭理。</br> 旁邊的宮人忙上前回答,“回牧少爺,這是侯府世子,姓池,名喚京禧?!?lt;/br> “驚喜?”牧楊覺得自己好像認識這倆字,“是驚喜的那個驚喜嗎?”</br> 池京禧莫名其妙的看他一眼,覺得這人不是一般的蠢,看他似乎還生龍活虎的樣子,便不想再與他多交談,轉身要走。</br> 牧楊看出來他想走,忙喊道,“禧哥,先別走!”</br> 池京禧停下看他,“別跟我說廢話?!?lt;/br> 牧楊又在思考廢話這倆字他會不會寫,“禧哥,今日的事是我錯了,你能不能原諒我?”</br> 池京禧眉尾輕挑,“知錯了?”</br> 牧楊點頭,認真道,“我錯了,對不起?!?lt;/br> 池京禧道,“知錯便好,好好抄文章,抄完就可以出來了。”</br> 牧楊在懷中摸索了一會兒,然后掏出一個油紙包著的東西,踮高了腳后跟把東西遞出去。</br> 宮人連忙接下來,池京禧問道,“這是什么?”</br> 牧楊咂了咂嘴,說道,“我爹說在這里會交到新朋友,這是我給新朋友準備的東西,是烤土豆,特別好吃的。”</br> 池京禧看了看油紙包,說道,“你這般無事獻殷勤,想干什么?”</br> 牧楊并不懂獻殷勤是什么意思,回答道,“你能不能教我練功夫?”</br> 池京禧嗤笑,“你進宮來是學認字,不是學功夫的。”</br> 牧楊道,“我知道我知道,但是我可以一邊學字,一邊練功夫呀,是不是?”</br> 池京禧當即就道,“你學不來。”</br> “學得來!”牧楊扒著窗子,“禧哥你就答應吧,我娘親死的早,家里的兄弟姐妹都笑話我沒有娘,你教會我功夫,我回去好好收拾他們,就能安心學字了?!?lt;/br> 池京禧聽聞,才走上前去認真打量他。</br> 牧楊的長相大多遺傳了逝去的娘親,水水靈靈的眼睛,加上眼眶還有些紅紅的,頗是可憐的模樣。</br> 池京禧也是個半大的少年,不由心軟,松口道,“先學字,再學功夫?!?lt;/br> 牧楊頓時笑開了,忙不迭點頭,“好好好!”</br> 這算是牧楊十分不堪回首的一段過往了,但有時候想想,自己竟還沒有小時候聰明。</br> 聞硯桐聽完這個故事,當下笑得直不起腰,“牧行屹呀,我以前總以為你是在成長的道路上磕了腦袋才便憨的,沒想到你是打小開始就不聰明,誰會在見夫子的第一面嗑大蒜的?”</br> 牧楊又羞又惱,臉紅脖子粗,嚷嚷道,“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非要翻出來!”</br> “那沒辦法,誰叫你輸了呢。”聞硯桐攤手。</br> 程昕笑道,“玩這游戲著實是有些欺負楊兒了,不若換個吧。”</br> 牧楊第一個舉雙手贊成,“換個換個!趕緊換!禧哥你趕緊做主。”</br> 池京禧看了看聞硯桐,而后對牧楊道,“叫你平日多識些字詞你不聽,現(xiàn)在知道什么是書到用時方恨少了?”</br> 牧楊哼了一聲,拉了一把在旁邊的傅子獻,“要繼續(xù)玩也可以,但是我要跟傅子獻一組!”</br> 聞硯桐舉手,“那我跟小侯爺一組!”</br> 程昕左右看看,正要說話,牧楊便道,“仟遠哥也要跟我一組?!?lt;/br> 聞硯桐不樂意了,“憑什么你們三人?就因為你腦子不靈光?”</br> 牧楊氣急,剛要反駁,就聽程昕笑道,“行了,別爭了,我將張介然叫來,我跟他一組。”</br> “不成!”“不成!”</br> 聞硯桐和牧楊同時反駁。</br> 吵歸吵,但倆人還是有些理智的,沒忘了張介然是狀元這回事。</br> 聞硯桐最終妥協(xié),擺手道,“換個換個,玩別的吧?!?lt;/br> 反正以牧楊的水平,玩什么都會有他墊底,偏偏他自己還不自知,總覺得是游戲的問題。</br> 笨蛋總有笨蛋的自信。</br> 作者有話要說:看到各位的評論了,番外一章章來,這周寫不完剩下的我都會放在微博。</br> 但是沒有車車,別想了。</br> 我不敢頂風作案抱頭</br> 感謝在2020021320:55:022020021422:32:4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br>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熱心市民離先生5個;將宿、熊倪、小白、神算周半仙1個;</br>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小汀、熱心市民離先生10瓶;茗舟1瓶;</br>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