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道低沉的嗓音落下來的時候,容梨還以為自己在夢中。</br> “我是這位小姐的委托律師。”宋洵聲不咸不淡地開口,“根據我了解的情況,您女兒對容小姐辱罵在先,已經構成了侵犯名譽罪,您確定還要不依不饒?”</br> 他蹙眉,整個人不怒自威,仿佛有無盡的涼意散在空氣里。</br> 女人指著容梨:“她,她妹妹動手打了我女兒,還打傷了!”</br> 說罷,她便抓小雞般推著女兒來到宋洵聲面前。</br> 方才還盛氣凌人的女孩在看到男人時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有點驚愕地與同伴對視了一眼,頗為不安地咬住了下唇,低語道:“是宋洵聲吧?這個糊逼怎么請得起宋洵聲?”</br> “嘖,怎么可能。”另一個女生小聲說,“是不是長得像啊。”</br> 宋洵聲淡淡地掃了一眼,那雙幽深的眼眸里染滿冷意,仿佛含著千年凍結的冰雪,女孩頓時心跳如雷,連偷看他一眼都不敢了。</br> 宋洵聲這才重新將目光放在了女人身上:“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總則》第一百零九條條規定:自然人的人身自由、人格尊嚴受法律保護。公民的名譽權若受到侵害,有權要求對方停止侵害,恢復名譽,消除影響,賠禮道歉。”</br> 宋洵聲的聲音不徐不疾,他垂眼輕捻指節:“如果您執意跟我講道理,那我們不妨拭目以待。”</br> 一個人的氣勢是裝不出來的。女孩伸出手指揪揪母親的裙擺,提醒道:“他是宋洵聲啊媽。”</br> 聞言,女人變了神色,他竟然是宋洵聲。</br> 宋律師的名聲響得很,是江城首屈一指的人物,多少人爭著搶著跟他結交。丈夫也經常說如果能搭上競天事務所這條線再好不過,而她剛剛的態度,是將他得罪了?</br> 容梨望著對方深邃俊朗的五官,仍覺心潮難平,一種微妙又復雜的情緒落入心間,如同漲了潮,密不透風地將她襲擊,而她也在這一瞬間無所遁形。</br> 為什么他來幫她,卻讓她覺得更加難堪?</br> 好聞而清淡的木質清香仍然籠罩在她鼻息,這個味道她再熟悉不過。CHANEL蔚藍,她為他挑選的,說最配他的氣質。</br> 女人簽過字后,帶著那兩個女生已經走了。警察要走過來問話,宋洵聲微揚下巴:“我的人,我帶走了。”他抬手招呼容晨過來,容晨剛剛擦干了眼淚,一個好心的女警還幫她把臉上的妝卸掉了。</br> 警察跟他熟絡,他過來本就是來辦事情。警察點點頭,把宋洵聲需要的文件交給他,宋洵聲肯愿意擔保,后續肯定沒什么事了。</br> 隨后,容梨默契一般地隨他出了門。</br> 容梨讓容晨先打車回去,容晨點點頭,古靈精怪的眼睛在二人身上轉了幾圈,怎么看二人之間氛圍都奇奇怪怪的,而且那位律師的名氣她也知曉,姐姐居然還認識這樣的大人物?</br> 容梨整理好心情,揚起那張昔日張揚明媚的臉,伸出柔白的手:“宋律師,又見面了。”</br> 等了三秒。</br> 空氣仿佛凝滯了,變成了靜默的黑白。宋洵聲依舊沒有回握容梨伸出的手,她只得訕訕</br> 收回去。</br> 容梨揚唇:“今天的事情,謝謝你了。”</br> 不管二人過去是什么身份,她總要推心置腹地表示感謝。</br> 宋洵聲點點頭,淡淡道:“還有嗎?”</br> 容梨懵了一瞬:“沒有了。”</br> 她歪頭明艷地笑,有風雪肆虐,吹到她發間,肩頭,宛若梨花盛開一般,襯得明艷無雙。容梨什么都不在意,就像過去那樣。</br> 宋洵聲勾起唇角,重復著她的語調,尾音卻上揚:“沒有了?”</br> “成年人的游戲,僅此而已。”這會兒已經很晚了,容梨有點累,聲音顯得有點疲憊,“宋律師如今這么閑嗎?是接不到活還是怎么樣,居然送上門給人當律師。”</br> 這話著實有些讓人難堪了,她輕輕笑了一下。</br> 沒得到想要的答案,宋洵聲氣極反笑,茫茫舊事涌入腦海,嗓音微微發啞:“容梨,你不要試圖挑釁我。”</br> 容梨打了個哈欠,整個人看起來很懶散:“宋大律師又想讓我說些什么呢?是請你吃晚飯嗎?抱歉,我晚上不吃飯要減肥。還是要我怎么表達謝意?你具體說出來,我這個人愚鈍,不懂您的意思。”</br> 宋洵聲緩步朝她走來,那股好聞的木質香味籠罩了她整個鼻息,味道清淡,卻給人無限美好的遐想。</br> 其實以往宋洵聲是不用香的,而容梨身上從不離香水,她記香水名稱比他背誦法條還要熟悉,最開始她靠近他,他接受不了那刺鼻的味道,總是皺著眉頭想躲開。</br> 是容梨非給他搞出什么系統脫敏法,說越不能接受的東西就越要嘗試,這樣未來就不會被任何東西挾制。現在想想是哪門子歪理,他卻偏偏信了。</br> 他就由著容梨給他選了一款香水,最開始的確不能接受,可看著她明媚開心的笑顏,又覺得什么都值了——</br> 這股好聞的味道,她更愿意與他親近。</br> 明明先動心的是她,怎么陷得深的卻是他呢?</br> 哪怕二人分手后,他也一直用著這款香水。</br> 要不怎么說,習慣才是最可怕的東西。</br> 夜如蟄伏的獸,兩人清晰看到對方的模樣,甚至連微小的表情一清二楚。宋洵聲此刻心情并不好,臉色隱忍,眸色深沉。</br> 容梨稍微整理一下頭發,見他不語,懶洋洋轉過身:“既然這樣,就沒什么好說的了,我累了,先走了。”</br> “等等。”宋洵聲又說。</br> 容梨止住步子,宋洵聲淡淡道:“關于你妹妹的事情,后續還有些需要處理的問題,我可能要與你溝通。”</br> “所以?”</br> 他掃了她一眼:“私人號碼。”</br> 容梨:“……”</br> 上次被堵在廁所門口,她為了應付他,隨意輸進去畢姐的號碼,哪想這么快就被發現了。</br> 容梨默默翻白眼,真是逃都逃不過,這男人的手段她是見過的。何況,這次涉及到容晨的事情,她還在讀書,無論如何都得謹慎對待。想至此,她便留下了號碼。</br> 望著容梨走遠的背影,宋洵聲翻動著手機通訊錄。那串剛輸入的號碼他早已爛熟于心,他只是想讓她親口告訴他罷了。</br> 手指快速滑動屏幕,宋洵聲在微信搜索欄打下那串熟稔的數字,點擊添加好友。</br> *</br> 容梨做了個冗長的夢。</br> 夢里是三年前的她和他,那時她二十歲,連續拍了幾部戲,公司便給她一個月休假時間,她選擇去了國內赫赫有名的西川大學,與學生同吃同住,還經常蹭課聽。她在大學校園里笑靨如花,當真是一段輕松又自由的日子。</br> 宋洵聲是西川大學客座教授,深色西裝一絲不茍,正經得不成樣子。</br> 容梨嫌他總是皺著眉頭,年紀輕輕卻仿佛苦大仇深。宋洵聲就笑她活得太過散漫,沒半點明星的自覺。可說到最后又搖頭,寵溺地勾勾她的鼻子:“比起那些,我寧愿你開心。”</br> 她窩在他懷里,笑得像個孩子。</br> 她手捧熱牛奶等他下課,她喜歡站在門口偷偷看一會兒,看他在臺上西裝挺括,豐神俊朗,連唇角彎著的弧度都是她喜歡的模樣。</br> 可又怕人認出來,只敢躲在僻靜的角落,他每次都能快速找出來,報以無奈的笑:“容梨啊,你怎么這么傻。”</br> 容梨醒來眼淚哭濕了枕頭。故人重逢,總會帶動這些莫名其妙的情緒。</br> 都過去了。</br> 容梨休息得并不好,一整天她都暈暈乎乎,又爬上床睡了午覺。</br> 醒來時才發現已經到傍晚了,她揉揉眉心,覺得疲憊非常。</br> 摸到手機,才發現自己的電話和微信都被畢姐打爆了,畢姐最后發了條微信:看微博。</br> 容梨點開,發現自己的名字竟然被頂到熱搜前排——</br> #喬希容梨同框#</br> #容梨疑似表情不善#</br> 就這事?容梨懶洋洋地扔掉手機,心里呵呵。</br> 比起之間經歷的,簡直是小巫見大巫。網友能說什么呢?無非就說她文盲啊花瓶啊演技差蹭熱度之類,她都習慣了。</br> 文盲她認了,畢竟她十六歲退學出道,還鬧過幾次沒文化的笑話。但說她演技差蹭熱度她可不認,再怎么說她在表演這方面都很認真,還有熱度這玩意,她根本不稀罕好不好。進娛樂圈,一直沒求大紅大紫,能養活自己奔小康就是平生所向。</br> 她打了個哈欠,心想可以再睡一覺。躺了一會兒,才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剛才的困意一掃而光。</br> 媒體既然拍到了她跟喬希,那就意味著記者跟進了盛世。</br> 她和宋洵聲聊了好半天,還是在衛生間門口那么私密的場所——</br> 豈不是也被拍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