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風山的山賊被盡數剿滅,金銀俱上繳國庫,柳慕賢這次可謂被鳳歸邪重傷,一氣之下怒火攻心,在床上整整昏了兩日才醒過來。
“哥哥,你怎么樣?”
柳紈素坐在床邊,見柳慕賢整個人受了一大圈,髭須全數變白,傷心的拿手帕拭著眼角的淚,憂聲問道。
“我無妨,差一點兒,就被你養的那個棄子氣死了!”
柳慕賢咳了幾聲冷哼道,甚是羸弱。
“哥哥胡說什么,宇兒登基要靠你出謀劃策,柳家的將來,還需仰仗哥哥,你一定要撐住。”
“你怎么來了。”
柳慕賢盯著她沉聲問,柳紈素放下錦帕回道:“哥哥兩日未上朝,皇上聽太醫說你是急火攻心,病得很重,便允我回來看看。”
“他只怕是想讓你回來看我死沒死,鳳無世這個忘恩負義之人,本相助他登基,他居然讓他的兒子反過來如此對我,好,好得很。”
“哥哥,隔墻有耳,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就不要說了,養好身體要緊。”
柳紈素急聲制止他,伸手端過桌子上的藥湯。
“鳳歸邪呢?”
“皇上賜他東郊府邸,他已搬出宮了,如今奉命在黑風山下給那些流民建新宅。”
“不讓自己最受寵的兒子去辦這件事,卻偏偏交給了鳳歸邪,皇上心里在打什么名堂?”
柳慕賢不解的看著她,柳紈素卻鳳眼一瞇,冷笑道:“黑風山一事平息之后,皇上派人將那些流民遣出了城,新建農宅的事本欲派鳳歸瑕去辦,啟程前卻傳來流民中疫病瘋行的消息,有年太師和年妃在,鳳歸瑕怎么可能會再沾手此事,如此,皇上才派了鳳歸邪,同行的還有連褚城三子連清澄。”
“疫病........”
柳慕賢躺在床上自喃,驀地老手一握,深沉的眸中閃出精光。
黑風山那件事,一定有連清澄暗中相助才讓鳳歸邪大獲全勝,這兩人“斷他一臂”,他便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公子,我們回去吧,死的村民越來越多,萬一你也不小心染上了疫病,王爺和世子會擔心死的。”
水靈玉跟在連清澄身后小心翼翼的躲著躺在路邊的村民,公子隨邪王同來給流民建新宅,卻萬沒料到皇上將這些人逐出城后會傳出疫病,公子讓邪王遠離疫區只身來了這里查看情況,萬一出了什么事,她回去怎么向王爺交代。
“若找不出病因,疫病傳染的速度只會越來越快,到時候皇上為了大局會怎么處置這些人,他們說到底也是被我害的沒了家,現在又出了這種事,本公子怎能置之不理。”
連清澄將小車上放的藥一一端給那些病人,秀眉緊皺,這病似乎越來越嚴重了,宮里派來的太醫到現在還未查出個所以然,該怎么辦才好.......
水靈玉一步不敢差的緊跟著她,空中突然傳來幾聲鳥叫聲,她抬頭望去,突然興奮的喊道:“公子快看,肅羽來信了!”
連清澄抿唇暗笑,伸手接住緩緩飛下來的小鳥,從腿上抽出一張薄紙。
“無?公子,這是什么意思?”
水靈玉詫異的看著她,連清澄卻擰眉不語,連肅羽都沒有查出任何消息,難道只能坐以待斃了.........
“可兒,可兒........公子,快找找我的孫女,可兒不見了!”
一個老婦人顫巍巍的撲倒在連清澄腳邊,她慌忙將其扶起,溫聲道:“老人家快起來。”
“公子,快救救我的小孫女吧,她說要去給我找藥,兩個時辰了,我的可兒........”
老婦人緊緊抓著連清澄的手臂,水靈玉想攔又攔不住,在一旁看的干著急,這老人家已病入膏肓,公子與她接觸這么緊密,染上了病可怎么好。
“老人家別著急,我這就派人給你找孫女,她大概多大,長什么樣?”
“可兒今年八,八歲,長著一雙很水靈的大眼睛,我的兒子兒媳全被山賊殺死了,老身只剩下這么一個孫女,她還生著病,求公子萬萬要將她找到。”
老婦人孱弱的又跪到地上欲給連清澄磕頭,她急忙給攔下,柔聲笑道:“老人家放心,我一定把你的寶貝孫女給帶回來。”
一行人圍著黑風山四處尋找,若連清澄沒猜錯,這個小姑娘怕是也已染上了疫病,若她已出山,那疫情便更難控制了。
“公子,沒找到。”
“我們這里也沒有人。”
“都搜遍了,沒有任何人的蹤跡。”
.........
侍衛們一個個向她稟報著情況,水靈玉焦急的看著她,“公子,萬一她已經出了山.......”
“你們留在這里繼續找,本公子出去看看。”
她沉聲向眾人下令,快步往山下走去。
黑風山整個地界并不算大,因此山奇特,原本住在山下的村民便將他們的村寨取名“黑風村”,而離村外半里地與黑風山相對的地方有一個長而緩的土坡,名曰“望風坡”。
連清澄沿路一直走到坡頂,遠遠望見空中飄著幾縷青煙,一雙水眸微微瞇起,村里的村民大都染了疫病在山上待著,即使沒得病的也跟著鳳歸邪在山下建新宅,這里怎么會有炊煙?
她靜默良久,才邁步朝那一處茅廬走去,近到門前,她才聞見幾絲藥香。
“有人嗎?”
她輕輕叩了下門,試探道。
無聲回應,空中只散發著藥氣,她推開門悄步走進去,院子并不大,曬滿了各種藥草,居室的門朝外大開著,她徑直走上青石階進了屋里。
一間茅廬里放著一張桌子,上面擺著一束嬌嫩的山菊,聞起來還帶著清香,讓人心曠神怡,靠角落處安置著一張床,一個小姑娘安靜的躺在上面熟睡,白皙的臉上沾了些已經干掉的泥土,頭發亂蓬蓬的還夾著幾根野草。
“公子不經主人同意就進人家的屋,這便是你們大昌人的禮節嗎?”
身后驀地響起一道嗔怒的聲音,她轉過身,只見一白衣女子端著一碗藥站在門口,素手纖纖,皓腕柔指,桃目含情,蛾眉宛若新月,她面上戴著一絹白紗,然而僅是如此,也猜的出那紗下藏著一張怎樣的絕世容顏。
“本公子尋人至此,不想擾了姑娘清凈,還請姑娘莫見怪。”
她謙謙有禮,彎身致歉。
門口的女子走進來將藥放到桌子上,輕笑道:“這會兒倒是客氣起來了,你這個人,有趣。”
“呵呵,不及姑娘心性萬變。”
她微微彎起眉,盯著對方的眼睛問道:“敢問姑娘芳名。”
“落雁”。
“落雁.......古人常言,女子若有沉魚落雁之美,閉月羞花之貌,便是多福多壽之相,姑娘出落的如此標致,名字確也貼切的很。”
她輕聲說著,不放過那人眸間一絲神色,方才這姑娘提及大昌人的禮節,可見她并非大昌之人,一個疫病瘋傳的難區卻住著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子,她到底是什么人,又有何目的?
落雁眼底閃過半分狠厲,嗤笑道:“公子錯了,該是紅顏薄命才對。”
連清澄怔了一下,薄唇微抿沒有說話,落雁見此也不再言語,端起藥坐到床邊,扶起床上的小女孩兒,悉心給她喂藥。
一碗藥喝下一半,小女孩兒漸漸睜開眼,茫然的看著周身的環境,看清身后扶著她的人,一雙靈光的大眼睛頓時睜大,驚喜道:“美人姐姐,是你!”
“醒了就好,你沒事了,快回去吧。”
落雁拍了拍她的肩膀,掀開薄被抱她下床。
可兒.......
連清澄喃喃叫著那個名字,這不是老人家的孫女么。
“美人姐姐,求你也去救救我奶奶吧,她病的很重。”
可兒突然坐跪在落雁腳邊,淚眼汪汪。
落雁卻桃眸一凜,拂去她的手面無表情的走了出去。
“姑娘,行醫者本該濟世救人,這個小姑娘的疫病被你治好,黑風山上還有很多人在忍受折磨,你若當真鐵石心腸,又何必救了她。”
連清澄負手站在在后面沉聲叫住她。
“我不救人,她只是恰巧倒在我門前擋了我的路。”
落雁冷聲回道,頭也不回的走出了院子。
連清澄無奈的搖搖頭,這個落雁,真是個自相矛盾的人。
想及自己出來的目的,她轉身朝那個小姑娘走去,蹲下身笑道:“可兒,走吧,奶奶還在等你呢。”
“可是,奶奶,奶奶還在生病......”
小姑娘低聲啜泣,話都說不完整。
連清澄苦惱的嘆了一口氣,若能把落雁帶到黑風山就好了,可那個人明顯不會答應救人,這該如何是好........
眼角余光驀地瞥見可兒方才喝藥的藥碗,她美目一彎,拉著小姑娘走出去,見茅廬里已沒了落雁的影子,她身形一晃到了另一個屋子里偷偷拿了一樣東西迅速的跑了出來。
“三公子,這藥渣你是從何處得來的?”
沈延之是宮里備受皇上寵信的太醫,此次疫情嚴重,便也奉命隨鳳歸邪同行出城了,他連日來一直在研究病因卻不得其解,此刻拿著連清澄送來的藥渣,面上難掩激動。
“你先別問我從哪兒得來的,且告訴我,究竟有沒有用?”
連清澄焦急的看著他。
沈延之放下藥渣,大笑道:“有用,怎么會沒用,這便是解藥!”
“解藥?”
她驚訝的盯著那些不知名的藥草,落雁手里,居然有祛除疫病的解藥,她究竟是什么人?
沈延之沒有留心連清澄已經不平靜的神色,喜笑顏開的捧著藥渣出去照方重新配了新藥熬成汁分給病人喝,一些病情嚴重的僅一碗下肚,身體已恢復了大半。
“三公子,你這次真是立了大功了。”
沈延之滿意的看著藥所發揮出的效用,望向連清澄不住贊賞。
她苦澀的搖搖頭,心里喜憂參半,控制住了疫情自然是好事,只是距離京都城這么近的地方卻出現了一個身份不明的妙手神醫,今后,不知還會出什么事。
連清澄見屋外天色漸昏,心里始終憂慮難定,趁侍衛不察,飛身下了山沿著望風坡又回到那處小茅廬。
院子里漆黑一片,她不動聲色的走進去,運功飛到一顆榕樹上,密切注視著周身的情況,屋里亮著微弱的燭光,落雁的纖影在窗前晃來移去,時而頷首時而停駐,外面驀地響起一聲貓叫,連清澄身形一動隱在一叢綠葉中,水眸卻看見落雁吹滅了屋里的燭火,背著一個藥簍走了出來。
她暗自奇怪,擰了擰眉悄聲跟在后面,一只黑貓舒服的臥在藥簍里,眼睛冒著綠色的幽光,警惕的轉來轉去。
到了黑風山下,落雁突然停下腳步朝后面看了一眼,連清澄慌忙閃身躲在一棵樹后面,等了一會兒,復聽見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她才放心的舒了一口氣,從樹后走出。
然只邁了一步便又頓下了,若她沒記錯,從這條路走過去,在盡頭處有一口百年老井,住在黑風村的人依它為生,甚為重視,然自被遣出城后,便傳出了疫病,落雁住在望風坡上,而又那么巧的有疫病的解藥,之前他們多次查找病因都無果,難道真正的源頭是在這里?
想及此,她連忙小跑了幾步緊緊追上落雁,見她已到了水井前,手里握著一包白色的藥末正往井里倒。
“落雁姑娘,更深露重的,站在這里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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