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初八早, 長長的車隊堵滿了宇文府門前的榮定街,觀之車架大箱物件,皆紅綢束帶, 一眼望去, 繁多貴重,排場浩大。
小廝面帶喜色,一路跑回去通報“敘將軍上門提親來了”
宇文夫人都愣了一愣, 這孩子不是才回去一天動作怎么這樣快啊
宇文先生笑著說“怎么,往日你不是日日念叨著要女婿, 如今人來了, 反倒擺起岳母的架子來了”
“喲,你這老頭子盡胡言”宇文夫人連忙揮手叫小廝去,“快請我準(zhǔn)女婿進(jìn)門”
兩家娶嫁皆有意, 婚序一一走下來, 格外順暢, 今日納禮畢,翌日便有媒人將寫有敘清姓名、排行、生辰八字等的大紅庚帖送到宇文府, 由宇文先生將明珠的八字生辰寫上請人占算,合男女八字之納吉禮畢,這門婚事便初步議定了, 過大禮后,敘清再向旁人介紹明珠,便可大方道一句“這是敘某的未婚妻, 不日擇定婚期,請諸位喝喜酒。”
前前后后不到半個月的功夫, 當(dāng)真艷煞眾人, 尤為是, 婚期定下那日,皇帝派來宣讀封賞圣旨的王公公也到西北了。
往日冷清空蕩的敘府人來人往,仆婦們忙著為大婚做準(zhǔn)備,個個面帶笑臉。
王公公由小廝領(lǐng)進(jìn)門來,見此景象,不禁感慨道“敘將軍真是雙喜臨門啊。”
敘清從回廊走來,拱手道“公公一路奔波,有失遠(yuǎn)迎。”
“誒,這是奴家份內(nèi)的事,敘將軍客氣了。”王公公笑著展開圣旨。
敘清掀袍跪下,其余仆人見狀,紛紛停下手頭事務(wù)隨主人跪下聽旨意。
“此番大勝東月國,舉國歡慶,朕心中大喜,擢,升敘愛卿為正二品定北大將軍,賞京城百畝良宅一座,黃金百兩,珠寶銀器各兩箱,錦緞五十匹定北大將軍,圣上倚重您啊”王公公宣讀完畢,將圣旨合上遞過來。
“吾皇萬歲萬萬歲,微臣領(lǐng)旨謝恩。”敘清伸出雙手恭敬領(lǐng)過圣旨,掌心微熱。他起身看了眼如今的敘府,多年前母親的諄諄教誨和期盼,終在此刻圓滿了。他卻仍覺遺憾,可想起明珠,神色慢慢變得柔和。
王公公將拂塵夾在腋下,恭敬道“將軍府上有喜事忙活,奴家也還要去時將軍府上宣封,便先行一步了。”
敘清微微一笑,親自送王公公出了府。
短短半日,皇帝封賞功臣的消息家喻戶曉,街巷熱議,當(dāng)然,也有不少貴女芳心碎了一地。
要知曉,三年前西北公認(rèn)的最風(fēng)光最有前途的青年,便是三位出征大勝的小將軍,如今果然,人中龍鳳,前途無量。
先說寧遠(yuǎn)侯府那位,殺伐果決,冷酷無情,家世地位也過高,尋常世家根本高攀不上,時家那位,桀驁不馴,也不是好接近的,于是聰穎過人、性情溫和的敘小將軍,便成了眾多貴女眼中當(dāng)仁不讓的香餑餑。
一則,敘將軍生得高大俊朗,雖為軍中行伍之人,舞槍弄棒,然脾氣溫和,飽讀詩書,單說此一點,就勝過萬千郎君。
二則,敘府中無公婆,嫁過去即是當(dāng)家主母,執(zhí)掌中饋,恣意自由,就是在娘家也沒有這般順暢啊。
三則,夫君年紀(jì)輕輕,前途無量,保不準(zhǔn)日后再立軍功,還能得個誥命夫人,一世風(fēng)光圓滿。
可,這樣絕世無二的好郎君,已是宇文明珠的男人了
月牙樓內(nèi),李家嫡女恨得咬牙“前兩年一點風(fēng)聲都沒有,整個銀城誰不以為她宇文明珠另有良配如今倒好,冷不丁的竟連婚事都偷摸定好了”
在座的另一位于家嫡女也氣得不行“我阿爹還眼巴巴上門問敘郎君,哪知被郎君婉言相拒,阿爹好沒面子,回來還數(shù)落我一通”
昔日互為情敵別苗頭的兩位貴女,如今沆瀣一氣,異口同聲道“都怪宇文明珠仗著她爹就近水樓臺先得月”
正在隔壁飲茶的明珠“”
音枝忍不住小聲嘀咕“奴婢還記得她們二人兩年前還拜托您請敘將軍赴詩會,那會與您來往親密,如今就背后罵起人來了,兩面三刀”
明珠倒不是很氣,悠悠喝了口茶,道“大婚喜帖,定要送到她二人手上,那日她二人要是躲著不來,我便不依。”
話雖如此灑脫,可明珠回府后看到敘清,心中便沒理由地泛起一股子酸意。他們雖定了親,概因青梅竹馬,也無什么婚前避嫌不見的講究,往日敘清來了,都要說會話,不過今日明珠直接回了閨房。
敘清是過來告訴先生封賞喜訊的,他更想親口告訴明珠他升官了,可見此情狀,一雙英挺的眉毛緊緊皺了起來。
宇文先生捋著胡須笑笑“這丫頭,也不知誰惹了她。”
敘清道“先生,我去看看明珠。”
“去吧。”宇文先生擺擺手。
敘清來到后院,只見房門緊閉,他輕輕敲門,也不見應(yīng)答。
音枝小聲交代先前在月牙樓的事情,又道她家小姐在庭院的葡萄藤架下生悶氣呢。
敘清忍俊不禁,不知為何,心情竟有些愉悅。他來到庭院,輕咳一聲。
明珠匆匆別過身去“你來做什么”
敘清在她面前蹲下,握住她的手,笑道“來找我的未婚妻。”
“哼。”明珠悄悄紅了臉,只是嘴硬“放眼整個西北,不知有多少姑娘眼巴巴的想做定北大將軍的未婚妻呢。”
敘清笑了“珠珠,我很少見你這樣。”
這樣是怎樣
明珠驀然想起一句話嫉妒使女人變得丑陋。
她下意識想要摸摸自己的臉頰,這才發(fā)覺雙手還在敘清寬大的掌心里。
敘清溫聲哄她“好了,珠珠不氣,日后我們孩子的滿月酒,喜宴,都請她們來,好不好”
“好”脆聲應(yīng)完,明珠瞬間漲紅了一張臉,又急急道“還沒成親呢,誰,誰要給你生孩子了”
敘清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他伸手輕輕捏捏明珠發(fā)燙的臉頰,低低的聲音漾著寵溺“好好,你說什么便是什么。”
明珠的嘴角慢慢翹了起來,只是這種時候燥得慌,她忍了忍,極力想要擺出一副稍微冷靜的表情來,只是,忍不住唔,索性不忍了。
明珠唇角彎彎,笑容羞澀又甜蜜,終于撲到敘清懷里,小聲念叨“好希望快點到拜堂成親那日好叫她們都知曉,這是我宇文明珠的夫君,才不是我近水樓臺先得月。”
“是我近水樓臺。”敘清說。
再沒有人比他清楚,誰是樓臺,誰是掌中月。
春日嫩綠的葡萄藤下,微風(fēng)拂面,二人靜靜擁著彼此,感受著心口撲通撲通的心跳聲,時間也變得漫長寧靜。
許久之后,明珠才抽身出來,拍拍敘清的肩膀,含笑道“還沒有恭喜你夢想成真,成大將軍啦”
敘清笑著刮刮她鼻子“同喜,將軍夫人。”
大婚那日,天朗氣清,惠風(fēng)和暢。
喜慶的鑼鼓聲響徹榮定街。
宇文先生和宇文夫人大概是少有的,在女兒出嫁這日沒有太多揮淚和不舍,只高高興興把女兒交到女婿手上,高高興興地送他們的迎親隊伍向敘府行去。
一樁好姻緣,喜糖紅包遍撒,喜氣鋪滿整個銀城。
敘清騎在高頭大馬上,身姿挺拔如松,單是一個背影,便叫花轎里安坐的明珠羞紅雙頰。
她還記得兒時冷冷清清的少年,穿著一身青衣,神色寡淡,少言少語。
她也記得夢里絕望孤寂的男人,穿著一身白衫,神色陰郁,灰暗無神。
可他今日穿著大紅的喜袍,俊朗儒雅,光風(fēng)霽月,郎君似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新人拜堂行禮時,明珠透過鴛鴦團扇看到高堂座上有兩位面生的長輩。她驚訝看向敘清,敘清只是輕輕握了握她的手心,安定溫暖。
賓客熱鬧者眾多,大家賀喜,“百年好合,早生貴子”縈繞在耳畔,堂內(nèi)的空氣,似乎都是燥熱喜慶的。
明珠安心地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對拜,由喜娘牽引來到花燭洞房。
前廳酒席則熱鬧了。
原本敘家親族甚少,今日軍中將近大半將士皆來赴宴,廚房預(yù)備的酒菜竟有些不夠,管家樂呵呵地去望春樓現(xiàn)定了好酒好菜,管夠管飽
趙億拉著新郎官跟弟兄們喝酒,時越看熱鬧不嫌事兒大,跟著起哄,萬勝鏢局的大當(dāng)家也領(lǐng)著弟兄們來蹭喜酒,江恕淡淡看著,偶爾替敘清擋兩杯。
其實大家酒量都不錯,幾壇子都不成問題。
可這樣重要的日子,敘清不想一身酒氣地去見明珠,依次敬過酒,推時越上前對付。
時越可冤,今兒到底是誰的好日子他就一個肚子哪喝得過那群大老粗啊
江恕似笑非笑地走過來,替他斟滿酒杯,說“今日大家高興,你也別拘著了。”
時越咬牙恨恨想等我成親了,你二人休想好過
可后來時越大婚,喝得大醉酩酊,走路打踉蹌,還是徐嬤嬤煮了醒酒湯來才勉強清醒著和朝華說話。
前廳推杯交盞,觥籌交錯,敘清已回了后院,他沐浴換了身衣裳。
明珠驚訝地靠近他,嗅嗅“噫,你竟沒有吃酒”
敘清笑笑,掌心輕柔覆在她后頸上,慢慢用力,吻住她紅艷的唇。
“唔”明珠嘗到了酒味,隨著深入,她又什么味道都忘了,整個人暈乎乎的,身子都酥軟了,那繁復(fù)的吉服被一一褪去,只余滾燙肌膚相纏。
翻云覆雨,大抵是這滋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