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姐,怎么不多休息會?”葵兒馬上去扶住她,心里祈禱她沒聽見她和陶景行說的話。
“我方才睡了一會兒,已經(jīng)舒服很多了,聽到你們在說話,我忍不住起來了。”
有進(jìn)不好意思地說道:“是我聲音太大了吧。”
荷花說道:“待會送我回劉家吧。”
緊接著,她紅著眼睛又說道:“我不能讓我再連累你們了。”
不等葵兒他們拒絕,她開始說起這些年的遭遇。
故事不復(fù)雜,當(dāng)初她被陳家老太太賣了以后,因為長得還行,人又老實聽話,被人伢子送進(jìn)了劉府挑選。先是從丫頭做起,待長大了,人長開了,就被送到劉家二少爺處做通房丫頭,而這一切,她都沒法子選擇和拒絕。
應(yīng)該是,從她被賣了以后,她就無法拒絕了。如果做了通房以后,她能生下一兒半女的就好了,荷花曾獲得少爺贈名,就因為好看,可惜再好看的人也經(jīng)不住糟蹋。劉家有錢,二少爺?shù)暮蠊酚岩捕啵一睦镉幸盎ㄏ悖恳粊矶ィ谷蝗玖伺K病,二夫人不愿意伺候,就讓她們這些丫頭去,先是哄騙,欺滿,后是利誘,再就是威逼。
“我本來失寵多時,可院里的幾個姐妹他都禍害過了,也沒放過我,劉家壓著不讓人知道,院里的丫頭沒見識,不知道是什么病,我小時候在人伢子那待過,有些青樓女子身上的病就和二少爺一模一樣!”
說起臟病時,她氣得渾身發(fā)抖,整個人充滿了憤怒。
荷花流著淚說道:“可憐我東躲西藏,卻怎么也保全不了自己。從我染病前,便想盡辦法,可也走不出劉家。今日,我原以為是自己大限已到,恐怕劉家的人,也是如此認(rèn)為的,卻沒想到碰到了你們。”
“我現(xiàn)在多活的每一刻,都是我賺的。”
荷花憔悴的臉上,笑容卻十分動人,這一刻,葵兒覺得她好像比從前更美了。
葵兒給她倒了一杯溫水,“荷花姐姐,這大概就是上天自有安排,不忍你受如此遭遇。”
“葵兒,你養(yǎng)的花真好看。劉家祖上是花匠出生,借著宮里貴人的喜歡,積攢了潑天富貴,才在府城得了立足之地。他們不敢再天子腳下胡作非為,但是在府城,說話卻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你們又是如何得罪了他們?”
葵兒便講了這些天發(fā)生的事情,荷花聽了心底黯然,“在他們這樣的人家里,咱們算什么?原本,我今日是要被一張破席子扔了出去的,得了這病,我也覺得自己很臟,可這病不是我自己不自愛,我又憑什么呢……”她喃喃地重復(fù)了幾次,雙手無助地捂住眼睛,可眼淚還是不住地從指縫里流了出來。
“送我回去吧,我已經(jīng)如此了,更不能為他劉家來做最后的棋子。”她想起昔日得寵的時候,二公子教她下棋,時至今日,她恍然才明白,自己才是那被人捏住動彈不得的一顆棋子!
“荷花姐,劉家怎么就敢將你放出來,不怕你好轉(zhuǎn)之后,去敗壞二公子名聲嗎?”有進(jìn)問道。
“這劉家有這么傻嗎?”他提出疑問。
葵兒想起陶景行和自己講的話,荷花姐的狀態(tài)很不好,她的心里就是一沉。
“劉家有幾家大藥鋪,二公子得病的事情外面有些人是知道的,可少有人知道二公子得的是什么病。”荷花苦笑著說。
“至于我,那更要感謝陶大夫盡心醫(yī)治了,要不然也不會有開口地機(jī)會了。而且,就算我開口了又如何,不過是你們信我罷了!只要我去外面說幾句,外面的人只會罵我娼婦不知檢點!叫人清清白白去死都不能……”
這才是荷花要強(qiáng)撐著起來說這些的原因,她也不甘心!
葵兒頗有些強(qiáng)硬地說道:“荷花姐,我更不會和劉家妥協(xié)的,我不過是從周夫人府中回來,這劉家就迫不及待地出手,更何況,劉家如此為富不仁,橫行霸道。”
“我們回家鄉(xiāng)去吧。我們帶你回去,荷花姐,你信我們嗎?”葵兒的聲音滿是堅定,讓荷花滿目瘡痍的內(nèi)心開始有了些恢復(fù)。
她享受的是,在這熬著過日子暗淡無光的最后生活時刻,有人在慢慢溫暖她的心,她其實早就明白,回去也不會有什么不同,賣了她的陳婆子,逼死了她的母親,更害了她一輩子,可她不忍心葵兒失望,慢慢揚(yáng)起笑容:“好,我們一起回去。”
必須要拿到賣身契。
“你瘋了?我們答應(yīng)了周夫人的,我們拿什么去拿?”
有進(jìn)心里難受得和貓抓一般。
葵兒暗地里做了布置以后,鄭重地詢問了陶景行荷花的身體狀況,得到肯定后,他們朝著劉府出發(fā)了。
“叩謝劉府大老爺義薄云天,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小女子幾人不過是初來乍到,卻能得到劉府老爺們的特殊關(guān)照,”葵兒說這幾個字的時候,特意加重了語氣,“失散多年的堂姐原來是在劉府,可惜我堂姐一病不起。虧得劉府高義,我堂姐在病入膏肓的時候,找到了我們。如今,只懇請我可憐的堂姐能魂回故里。愿奉上百兩銀贖回堂姐賣身契。”
說完葵兒泣不成聲,只是將包袱里的銀子擺出來,當(dāng)初買荷花不過幾十兩銀子,何況如今人病得快死了。
劉家門口前,荷花虛弱地倒下,不用偽裝,別人都看得出她命不久矣了。
“百兩銀子,贖回個快病死的丫頭,真是不容易啊!”旁邊賣吃食的大娘看著那白花花的銀子,羨慕不已。
劉府二管家黑漲了臉,當(dāng)初這計謀是他出的,人也是他讓人扔去的,正好一石二鳥,沒想到這賤骨頭命這么硬!那些女子送出去都是當(dāng)天就沒了的!真是讓人不省心。
他的嘴角露出殘忍的笑,已經(jīng)想好要怎么折磨這個丫頭了。
他撥開竊竊私語的人群,倨傲地走向前去說道:“奴婢是私有物,這位姑娘可不要搞錯了,若是沒有劉府善心,她未必能活下來!”
“所以,我們前來請劉府老爺開恩啊,請問你是劉府的老爺嗎?我們有銀子,不能報答一二,只能憑此表白了,劉府心善,第一次能把我堂姐放到客棧找到我們,可我們小地方來的,始終還是要回去,到時候不能麻煩劉老爺送還了。”
那管家聽到這恭維的話,心中暗暗自得,他享受了片刻的“老爺”二字,才假意說道:“當(dāng)不得你這聲老爺,我是我們御賜皇商劉府的管家。我們劉府栽培人也不容易,我看紅裳這病也不嚴(yán)重,養(yǎng)養(yǎng)就好了,哪能讓你們說贖人就贖人?都這樣下去,我們劉府的主子怎么辦?”
跪在地上的荷花聽到這句“紅裳”,心神激蕩,羞憤又絕望,竟然生生吐了一大口血出來。
紅裳正是她到了劉府取的名字,包含了她的痛苦。
“我沒這福氣……”說完直接昏了過去。
“姐姐,姐姐你如何了?”荷花的身體本來就差,但葵兒也沒預(yù)料到如今的狀況。
“我還以為你是劉府當(dāng)家人,不過也是下人罷了,我們是向劉府贖人,不是向你!難道你要替劉府做主?”葵兒怒氣沖沖地呵斥道。
她舉起擦掉荷花血跡的繡帕,“是不是只有我姐姐死在這,劉家才肯放人?”
“我姐姐也不過妙齡,誰知……”葵兒是真的傷心了。
陶景行冷靜地施救,旁邊的人看著頗有些膽戰(zhàn)心驚,“這一根一根的針往上扎,可要命了。”
葵兒他們動靜鬧得不小,平日里不敢聚集到劉府的人都過來了。
“劉府每年都采購丫頭,一批批鮮嫩的人兒……雖然是花了銀子買的,但都是爹生父母養(yǎng)的,太糟踐了些。”
劉府管家一使眼色,旁邊自然有小廝吆喝趕人:“都在這干什么!趕緊散開……”
“各位鄉(xiāng)親,請各位鼎力相助,怕你們一散,我姐姐就沒命了……”葵兒拼盡全力一喊,旁邊有人要推她,有進(jìn)死死地攔住。旁邊的人
“給我趕走!”二管家這種事情處置得多了去了,他陰狠地看了葵兒幾人會一眼。
幾人正在推搡之間,人群外幾架馬車停了下來。
“這是怎么了?”周夫人掀起簾子,示意旁邊的人去問。
接著她歉意地對著馬車中一位打扮得中規(guī)中矩的夫人說道:“本是夫人賞光,咱們一起去上香,這路邊好似出了一些小事,希望不會驚擾夫人的興致。”
只見那夫人平和地回答道:“本也是臨時起意的,哪里談得上這些。”
很快,有下人打聽了來龍去脈,前來回話。
“我怎么瞧著人還暈著?劉家就沒個主事的人出來?讓一群下人弄得......”周夫人搖著頭說道。
“那姑娘方才還吐血了,人眼瞧著是要沒了。”下人補(bǔ)充道。
“可憐見的,上天有好生之德。劉家更是沐浴皇恩,想必會發(fā)還給這個苦命的丫頭賣身契吧。”周夫人一臉凝重之色。
周夫人力捧的夫人,正是府城通判之母楊氏。楊夫人好禮佛,在整個府城里也是小有名氣。
何家那丫頭去而復(fù)返,為的便是劉家奴婢這遭事,她記得她當(dāng)時告訴那丫頭:“如此一來,可是你欠了我,這世間所有的東西可都不是免費的。”
她只聽她說:“但求夫人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