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東西舍棄了的確可惜,可荷花姐馬上就要沒命了,這才是一輩子只有一次的東西,孰輕孰重,就不太需要考量了。陶景行也也問過她,值不值得,這么辛苦來府城,卻為了一個不相干的人做到這個地步。同行的顧安也只是從旁協助葵兒,并未干涉太多。
葵兒好笑地回答他:“我與荷花姐姐是同鄉,舊識,忙里忙外也還說得過去。可我見陶大夫為了荷花姐的事情日日操碎了心,這卻是為什么?”
陶景行給了她一個明知故問的眼神,慢條斯理地擦著手,睥睨著她:“你與荷花如此仗義,卻沒想到你還吃她的醋,女子果然霸道。”他故意調侃兩句,這兩天她太緊張了。
葵兒自己也知道自己這話顯得心眼小,可她卻想聽他說出來,自己永遠是最重要的一個。
“還不是為了你這個小沒良心的,等回去以后,可不準不答應了。”
這一刻的時間如此漫長,又如此短暫,葵兒只覺得心里冒出來一個又一個的小泡泡,一個是上面隱約有陶景行的眼睛,一個上面隱約有他帶著藥香的溫熱雙手……
該死,她怎么知道是溫熱的!葵兒的臉一下子上了胭脂般的好看。
“嗯。”低低地回了這一句,葵兒便迫不及待地逃走了。
兩個人都沒說是什么事,因為不必再說。
而此時的劉府門前,因為周夫人一行人的到來,更是將現場的氣氛推向了高潮。
“楊夫人?”周夫人有些為難。
她找上楊氏,一是因為這楊氏信佛,信因果報應的事;二是因為這楊氏急功近利,且好面子,為人頗有些急躁,雖然面上看著平和,心里卻早已經按捺不住要一探究竟。
果然,楊氏裝不住了,對于她來說,這是自己這個通判之母的揚名之時。
她一改先前的平靜之色,說道:“既然如此,想必是佛祖的旨意,叫我們遇上。”
周夫人說著奉承道:“誰說不是呢?夫人心善仁慈,佛祖也愿意信任您呢,百姓們遇到夫人,真是莫大的福氣。”
“呀,竟然是他們。”周夫人演戲演到底,她在看到葵兒幾人后,就和她耳語起來。
“可能是我多想了,這小姑娘的花不過是顏色特別了點。劉家的紫龍臥雪可是魁首,犯不著吧。”
等周夫人他們說完,劉家的主事人,劉三老爺才匆匆出來,他是庶出,平日里替嫡枝打理這些庶務。
他臉色很不好地看著眼前的鬧劇,極其不悅地看著這些下人!他嚴厲地呵斥道:“你們都是做什么吃的?不過是一個賤奴,竟然也在堂堂劉府前鬧這么久!?還不快把人拉進府里去!”
“住手!”
周夫人扶著楊夫人穿過人群走了進來,“劉三老爺。”周夫人笑臉相待,可站在她對面的劉三老爺卻黑了臉,這臭娘們!平日說好了不插手云州府的生意,這次回來卻背地里手腳不斷,還真當他們劉家怕了她!
“原來是周夫人啊!”他沒好氣地拱了拱手,冷笑了一聲。
周圍的人議論不斷,劉三不想耽誤,裝作沒聽到周夫人的話,只呵斥下人:“還不動手?等著老爺我來請你們嗎?”
周夫人旁邊的楊氏已經有些不高興了,平日里出門,大家都是捧著她的兒媳婦,今日她被單獨邀請,被周夫人捧了一路。
再說了,在云州,她兒子好歹也是個牌面上的人,這劉家的人,從方才到現在,竟然一絲都沒有將自己放在眼里。
她拿起帕子,輕咳一聲。
劉家三爺看著這婦人有些架子,但這種人他見得多了。在云州,富家夫人,不是誰都像周夫人這個不知禮數的女人一樣拋頭露臉的!他一時只覺得面熟,卻未想起來楊氏的身份。
他急著擺脫劉家現在的這場鬧劇,連個眼風兒都沒有分給楊氏。
眼見著楊氏的怒火被挑了一絲,周夫人趕緊有與榮焉地介紹道:“這是通判大人家的楊夫人,夫人心善,上香之時遇到了不平之事,特來察看一二。”
聽得這話,劉三很快地打量起了楊夫人,他心想:“果然,這姓周的娘們就沒安好心。”
一邊連忙換上笑臉作揖賠罪:“原是楊夫人,哎喲,難怪覺得夫人面善,我可真是有眼不識泰山,望夫人莫怪罪。”商人最是能伸能屈的。
接著,他又熱情地邀請楊夫人進府一敘:“進去告訴老夫人,有貴客來訪。”
馬上就有眼色的下人聞聲一溜煙地跑了進去。
楊氏這才眉開眼笑起來了,“折煞老身了!我們都無拜帖,怎么好去給老夫人添麻煩?”
嘴里說著拒絕,那表情卻很享受,她兒子平日里不讓她出門和商戶人家結交,這周夫人是兒子特意點了頭的,這劉家卻甚少交往,她一時之間忘了兒子的交待,覺得這劉家似乎也不是不可以來往?
“咱們確實是算不速之客了。”周夫人對著葵兒使了使眼色。
周夫人指著葵兒道:“楊夫人,這樁事兒還沒完呢。”
幾個下人也可憐荷花,磨蹭著不想動手,葵兒也如一只小母雞一般,張開手臂,勇敢地把人護在身后,這主意是她出的,可荷花姐又受了一次刺激,她不禁有些后悔,自己的方法是不是錯了,反倒是害了荷花姐,她一下子自責不已,眼淚汪汪的,看著讓人心疼。
“荷花姐,對不起。”她有好多話想說,心里一直焦急地重復和等待著。
楊夫人的思路一下子被一下拉了回來,咳了一聲,周夫人鼓勵地看著她,她問道:“劉…三爺,這是怎么回事?這么多人瞧著,你不給個說法,老百姓的誤會可大了。”
說法?劉三爺在心里罵人,他處置自己家的奴婢還要給別人說法?
“這本是我家的奴婢,楊夫人,這…我們處置奴婢也是常有的事情。”劉三爺在從牙縫里堆起笑臉說道。
楊夫人看著昏倒的荷花,沒說道點子上:“可瞧著這孩子多可憐啊,上天有好生之德,這都快病的不行了,我若是不管,佛祖也會怪我的。”說完,憂心忡忡地雙手合十。
劉三在心里罵:“你要是不安,自己去添香油錢,沒錢爺爺替你們出了,在他們家門口裝什么好人?”
葵兒收到周夫人的眼色,一直在找尋機會,“夫人大慈大悲,請夫人救救我姐姐,我們從今以后天天叩謝夫人,叩謝佛祖!請夫人為我們做主的!”
旁邊的人看著這一幕,不禁紛紛為楊氏的出頭叫好,“好人有好報的,這夫人做的可是好事,不知道得積多少德!”
“遇到官夫人,也是他們運氣好了,有救了!”
“哇,這是通判的親娘啊,難怪她兒子能做通判,都是有福報的!劉家不過是皇商,打打殺殺的像什么樣子!”
眼見著葵兒哭著過來,楊氏內心又覺得麻煩又覺得虛榮,“如果你們說的是實話,我想劉府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家,是吧?劉三爺?”
這下子不解決,還下不去臺了!
楊夫人的腦袋這會清醒了一下,不過旁邊的人贊嘆的聲音傳來,讓她又很快迷失了,“這都是為兒子積攢官聲,唉,這么大了,還要為娘的操心他的事情。”
“夫人說得是,若不是劉家好心送了我姐姐來客棧找我們,我們都還找不到姐姐在哪里,我們正是來拜謝劉家各位老爺的!”葵兒這話說的十分大聲!
“正是劉家慈悲,我姐姐如今這模樣,我們的想要贖回姐姐的!”
劉家舉動奇怪,葵兒這邊身處弱勢卻還是滿懷感激,楊夫人欣慰地點點頭。
楊夫人不知道其中的事情是因為劉家對葵兒的花起了齷齪之心,她開心地說道:“劉老爺,原來你們也是這般心善!我就說,我不可能是自作多情,這傳出去,誰不說劉府的好!”
劉三的臉色很不好看,方才就聽管家說了這個丫頭伶牙俐齒在在面胡攪蠻纏!
她竟敢把他們劉府架在火上烤!
又有個腦子不清楚的楊夫人在旁邊攛掇。
讓劉三很是窩火,他說不出話來。
良久,劉三狠狠對葵兒說道:“哼,不用戴高帽子。我劉府不是什么人都能高攀上,規矩就是規矩!”
還不忘給楊夫人解釋:“楊夫人,還請見諒,府上有府上的規矩。”
眼見著說不清,葵兒焦急地站起來。
周夫人卻阻止了她,既然劉府給了梯子不要,那就不要怪她了。
周夫人說道:“劉三爺,我朝律法規定,奴婢雖然是主人家的私人財產,可也不能隨意打殺,違者官府有權處置!如今這人已經昏迷不醒,這樣進府去,又和直接殺了她有什么區別?大家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底下很快就是附和聲,在場有許多下人,也心有感觸。
劉三剛要張口說話,她又補充道:“三爺你們不放人,這姑娘一家也會在你們府外等著。”
她意味深長地看了看全身紅痘被遮住的荷花,“三爺,你們府里確定要做這一筆虧本生意?確定這姑娘在你們府里能有大夫好生診治?今年太妃過壽,圣上為表孝心,特意大赦天下,宮女們也能求個恩典放了出宮,何況這姑娘,唉,眼看著時日無多,貴府何必做這個惡人?”
“周夫人說的是啊!咱們雖然在云州,可也是圣上的子民,食君之祿,為君分憂!我說得沒錯吧?”
楊夫人一臉得意洋洋,周夫人贊許地微笑。
“不過是一個奴婢,貴府難道還缺了不成?且他們還帶了銀子來,難道是嫌棄銀子少了?那不能吧?這里可是云州劉家!”楊夫人雖然憐憫荷花,可也覺得劉府太過小氣,說到底她從心里也不是心疼這些奴婢,不過能讓她彰顯自己的憐愛罷了。
楊夫人這話說得莽撞,卻誤打誤撞地又擊中了劉家要害,再堅持下去,更是丟臉丟到家。
很快,劉家下人甩出一張薄薄的賣身契來,可惜,直到拿到賣身契,荷花都沒有再醒過來。
劉家一干人看著如此情況,心中稍微放心。背地里,他們的眼神卻是意味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