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如一日,世間如千年。”段天冥此時正站在玉清峰后山一處很少有人來的斷崖之上,望著前方猶如沒入云海的山澗,心境沒由來的平靜。
“師弟是覺得山間生活枯燥了嗎?”段天冥身后突然傳來一聲清亮的男音,很是好聽,卻是驚得段天冥一身冷汗,這聲音分明離得自己不遠,或許只有幾步之遙,若是這聲音的主人有意加害于自己,那他堂堂段家大少今日怕是已經成了這簡華山玉清峰第一位墜崖而死之人了。
“該死。”心中暗罵一聲,段天冥立即轉身,卻被眼前一幕再次震驚到,因為站在他身后的不止是一人,還有一頭青牛,一人一牛不知覺間竟都站在了自己身后,這人還好說,這牛卻又是如何做到的,先不說其如何做到,這牲口若是一個不悅,給自己從后面來上一頭,段天冥死的豈不是更冤,堂堂段家大少被一頭牛頂下了山崖。段天冥不敢多想,不自禁便向一旁安全地帶走了幾步,目測自己與懸崖有了一定距離,段天冥才緩緩呼出一口氣。看著對面一直笑對自己的青年疑惑道:“不知道兄是?又為何莫名其妙出現在我身后?”
“我是這簡華山清字輩的大師兄,是他們當中最大最厲害的那位。”對面青年一直笑著。
段天冥眼角不自覺抽搐一下,在這山中數日,見過不少風輕云淡之士,道士亦都是淡泊名利之輩,何來一上來便是這般炫耀自己身份的。按照常理不應該是說貧道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問你自己是誰。這才是堂堂簡華山大師兄該有的風度才對啊。
大師兄可能是并未看出段天冥一臉的不自然,繼續微笑道:“是這青牛,它帶我來的,我騎著它,它便走到了這,估摸著是想要將你頂下這山崖,若不是師弟說話將我驚醒,怕已被這青牛頂下去了。”
段天冥喉嚨一動,再次往里移了兩步,“多謝師兄相救。”
“救你的又不是我,是你自己。何來謝之有,若不是你那一句感嘆,我也只不過是這青牛背上的一名最厲害的道士而已,不過是睡著的。和你又哪里來的交集?”青年微微一笑,蹲下身子,從地上揪起一根枯草,遞到青牛嘴前。“就好比這跟枯草,若是我不拔它,它便不會到這青牛嘴里,但若是青牛不帶我來這里,我也不會拔它,一切都自有它的定數和道理,這便是我們道家的緣字,師弟你要記得,師兄這是親自點撥你。至于你能參悟出多少。便看你的造化。”青年說罷便翻身上了牛,哼著曲子拍了拍牛背便緩緩離去。留下段天冥一頭冷汗獨自站在原地。
“師傅,我點撥過他了。”崇鼎峰宣德殿旁一座清幽竹苑內,大師兄吳量恩正站在簡華山長教王明陽身旁恭謹道
王明陽手指間夾著一枚綠葉,看著漸漸枯萎又漸漸恢復生機的枯葉淡淡道:“徒兒,點撥一個人只是旁敲側擊授人一些道理,而不是將重點全盤托出,事后還要告訴那人你是去點撥他的。”
“徒兒受教。”吳量恩作揖,轉身離開。
吳量恩的出現到離開,帶給段天冥的除了震驚便是震撼,在遇到一頭差點要了自己命的青牛和一名好像不教人知識道理便渾身不舒坦的大師兄后,任誰都不會平靜對待。
站在原地許久,許久,段天冥低頭看著自己腳下被踩折的枯草,又看著自己手中一根剛剛被自己拔下的枯草,一看就是一日,沒有休息也沒有修行,只是靜靜的看著山間的一草一木。
一直到了第二日傍晚時分,獨自坐在山頭的段天冥終是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才算是起身回頭往回走去,只是沒走幾步,腰間便飛出一道符紙,上面寫著:‘離陽王朝來了人,似乎地位不低,排場也不小,但也只是先頭部隊,估摸這兩日怕是有什么王朝里的大人物要來這簡華山。’字跡很粗糙,甚至有些狂草的味道,這自然是用劍的韋舒才能寫出的字,段天冥笑笑,拿出一張符紙,在上面鐵筆銀鉤寫了四字‘靜觀其變’。
“有意思,這就好玩了。”段天冥待符紙自燃后便踩著夕陽余暉漸行漸遠。過了許久,這塊空地上不知什么時候多出一名道袍老者,手中把玩著一根枯草,看著段天冥遠去的方向,點了點頭,微笑道:“雖是有量恩從中點撥,但這么快就能參出這樣一禪,也真是了不得啊。”
道袍老者話音未落,這塊地方便又再次變得靜悄悄的,只有微風徐徐拂過一地嫩綠的青草。
離陽王朝確實來了人,也確實是個來頭很大的人,單憑堂堂段家世子清早被派下山門迎接這點便是足以見得。
一陣山風徐徐吹過,清風裹了裹身上的道袍,哆嗦道:“早上的山間最是寒冷,尤其是這山腳,段師弟這次咱們接的這位大小姐到底是什么來頭啊?我這可是頭一回看到山上的客卿修士被委派門內事物的,大師兄說過,這來山上的客卿修士沒一個是普通人,想必你也是啊,可這怎么今日還派你來接人了呢?”
“就怕告訴你來頭一會兒你就挺不起腰桿子了。”段天冥將手中的一粒粒山果丟進嘴里,咀嚼了很久才心滿意足道:“可能是你家大師兄看不慣我太閑。。”
清風立馬晃著肥胖的腦袋不滿道:“大師兄不是那樣的人,他對門里每個人都很和善的,尤其是對你們這些客卿,每一回他都是盡心盡力去幫助你們的啊。”
“那個騎牛的在你們山里威望有這么高?”段天冥有些詫異的側頭看向清風,后者立即腦袋點的跟小雞啄米似的,段天冥笑笑沒再多說,將手里余下的果子全丟進嘴里抬手指了指前方一條霧氣彌漫的山路問道:“那條路通哪里?”
熟知段天冥一有疑問便會刨根究底的清風立馬滔滔不絕的介紹道:“那是通萬獸山脈的路,是山下的獵戶去打獵的必經之路,門內每天也會有些師兄進山采藥順便查探是否有山脈深處的妖獸流竄出來,若是有了,便會被師兄們驅逐或者捕殺,大師兄吩咐過,修為在黃樓中期以下的弟子是不得進入的,至于那些獵戶也都是只在山脈外圍捕獵,若是遇到危險,他們也有自己逃生的法子,反正這么多年下來,倒也平靜的很。不過我是沒進去過,畢竟我才剛剛突破黃樓沒多久。”說道后來清風還不由得不好意思起來。
“山脈里還有妖獸?有多少?有多強?為何不清理掉?就不怕他們修道有成跑出來危害世人嗎?”段天冥終究還是延續出了更加復雜的問題。清風不由自主的扶了扶額頭,但還是認真解釋道:“山脈深處一直都是妖獸的領地,掌門師尊說萬物皆有靈性,除非是跑出來危害到他人性命,否則都不能隨意屠殺,只能加以防范看守,至于多少多強那我就不得而知了,反正大師兄說了越是深處,妖獸就越是兇猛,而師尊他老人家在深山外圍設了防護陣法,妖獸越是強大就越是無法突破出來,所以就免去了很多麻煩。”
“哦....”段天冥點了點頭正要再提問一些更加深入的問題時候清風卻扯了扯他的衣袖道:“來了,我們要迎接的人來了。”
段天冥目光離開那條小路朝著另一個方向望去,只見約莫三里開外一行人正風塵仆仆的走來。為首幾名身著黑甲的詡屠軍官正牽著戰馬徒步行走,倒也算是中規中矩,看來這有天下第七坐鎮的地方就是連一向馬踏留痕的詡屠軍都是不得不收斂起來,軍官身后則是一名身著青袍的女子,女子無論是行為舉止還是穿著打扮都很嚴謹,哪怕是相貌足夠美麗,卻讓人一點都生不出其他念頭。但自幼生活在高手堆里的段天冥一眼就能看出此人不比韋舒幾人相差多少,至少是問塵境界的高手,而與女子并行的一名老人更是讓段天冥捉摸不透,剛剛甚至差點被段天冥忽略了過去,不由得讓段天冥輕輕吸了一口山間的涼氣。
兩人身后,便是一隊抬轎人馬,讓段天冥驚訝的是,就連那幾名轎夫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修為都大概在崇明至通明之間,畢竟那純鯊金打造的宮轎可不是一般人能抬得動的,至于轎中之人自然不言而喻,當今天下四大王朝之一,離陽王朝當朝公主殿下,似乎幼時還和段天冥有過不少交集,無非就是堂堂公主殿下被年少無知的段天冥輕薄欺凌調教蹂躪無數遍,導致幼年的公主殿下見到段天冥就要邊哭邊跑,只是后來段家搬離京城定居都城后便再也沒有見到過,也就漸漸被淡忘了去。是否還是那個膽小愛哭的小女孩已經不得而知,但段天冥至少清楚這位公主殿下在王朝中的分量,不說其他,單是她的名字,便讓人不得不重視起來——蘇璃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