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汝成帶著一群西蠻人走了進來。卻不知有意還是無意,他才進來,就往杜玉章藏身的帷幕后看了好幾眼,然后才轉過頭與白皎然寒暄。
白皎然雖有些緊張,好在是世家子出身,這種場面見得多了。蘇汝成母親是大燕貴族,被西蠻大汗擄去做了帳中奴。東陸的禮節人情,蘇汝成也算熟悉。二人聊了一會,竟算是漸入佳境。
等到寒暄過了,該說的正事也說過了。雙方開宴,是樂師歌女登場的時候了。
卻沒想到,蘇汝成突然伸手,阻止了白皎然。
“樂師離得太遠,不甚清楚。我要挑一個到我身邊坐。不如……”他唇上帶笑,看似隨手一指,卻準確點在杜玉章的方向。
“……就他吧。”
什么?白皎吃了一驚——怎么這樣趕巧,他隨便一指,就指到了杜大人!倒好像他認出那人身份不同,特意為之似的!
“怎么?莫非那位樂師身份特殊,不能專門來伺候我么?
“沒有這樣的事?!?br/>
白皎然還沒有說話,杜玉章自己開了口。他抱著長笛,灰色綢布遮住眼睛和鼻梁,露出挺翹的鼻尖。他微微一笑,向主座行了個禮。
“在下這就為貴客演奏?!?br/>
“來來來,到我身邊?!?br/>
杜玉章依言向蘇汝成食案邊摸去。他遮著眼睛,步履多少有些猶疑。蘇汝成就那樣帶著笑看他——等杜玉章終于摸到了桌邊,他卻突然伸出一只腳,往杜玉章腳下一絆。
“??!”
杜玉章沒有防備,直接向地面倒下去。半路上伸出一根胳膊攬住他腰肢,將他帶進了一個寬闊溫暖的懷抱。
就在杜玉章快要跌倒時,半路上伸出一根胳膊,攬住他腰肢,將他帶進了某人的懷抱。
他耳邊傳來一聲取笑,
“這么不小心么,美人兒?”
這是什么意思?是下馬威?杜玉章裝作不知對方使壞,主動道歉。
“是小人不慎,沖撞了貴客。還請貴客恕罪?!?br/>
杜玉章一邊說,一邊想要起身。誰知,對面那蠻子少主手臂一緊,他竟然掙脫不得。
“無妨。美人投懷送抱,我最喜歡了?!?br/>
“……”
杜玉章又推幾下,那蠻子少主身子強健,紋絲不動。他有些急了,
“貴客,還請您松開小人。小人才好為您演奏?!?br/>
“坐在本少爺懷中,一樣不耽誤你演奏。你覺得呢,美人?”
聽到這句“本少爺”,杜玉章腦子里轟然一聲——他終于想起這聲音的主人是誰了!
那個取了他玉環不還,懸壺巷救過他一次的蘇汝成!
可今日宴請的不是西蠻少主嗎?怎么會……
“別怕。”
蘇汝成聲音再次響起,“抖什么?本少爺又不會吃了你。若不愿意就算了,坐在本少爺身邊吧。”
話音未落,蘇汝成松開手臂。他若無其事地擺擺手,
“開始演奏吧?!?br/>
杜玉章收斂心神,低聲吹奏起來。
最初,伴隨著歌女的歌聲與賓客的交談,場面還有些嘈雜??呻S著杜玉章笛聲漸入佳境,整個房間都安靜下來。這笛聲如泣如訴,叫人聞之幾乎落淚。可漸漸地,聲音慷慨起來,錚錚如有并戈鐵馬,壯哉如有萬里河山。瀟瀟暮雨,滾滾長河,到最后再一轉,竟是一片生機盎然。
“好!”
不只是誰先叫了聲好,屋子里一片交口稱贊??砂尊ㄈ粎s面容緊繃,盯著杜玉章——最后那尾聲,雖然生機盎然,卻仿佛與這笛音隔了一層……似乎這笛子主人已經功德圓滿,對這片生機唯有欣慰,卻全無留戀?
可杜玉章神情淡然,全無異狀。白皎然也就強行按捺下心中不安——大概只是自己多想了吧?
杜大人風華正茂,位高權重。他怎么可能,有了輕生的念頭?
“好?!?br/>
笛聲余韻悠揚,蘇汝成卻突然叫了停。
“本少爺有些醉了,想出去走走。你陪著我去。”
所謂“走走”,一般是去如廁的委婉說法。因此席上諸人并沒太過詫異。只有蘇汝成的伴當圖勒有些緊張,“這是在大燕的都城,不如我陪少主去吧?!?br/>
“怎么,你是擔心這嬌滴滴的小美人對我不利?”蘇汝成卻哼了一聲,“本少爺英雄蓋世,可不是走出營帳一步就要人保護的慫漢!誰都不許跟著!我只要他陪著就夠了?!?br/>
說著,蘇汝成一把將杜玉章攬在懷中,腳步真有些踉蹌。可等二人出了房間,轉過樓梯,他的醉態卻突然不見了。
“阿齊勒,你我又見面了。”
他將杜玉章按在墻上,用力一扯,杜玉章眼上蒙著的那塊灰綢就飄蕩著脫落下來。
“唔……”
一只大手按住杜玉章嘴巴,蘇汝成突然湊過來,在他額頭上一吻。
“別嚷。叫人聽到,可就麻煩了?!?br/>
“那你就松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