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杜玉章當時圣眷極隆,又背負重重罵名。
想要真的將他拉下臺,皇帝第一個不干;若是從彈劾官譽上入手……被御史臺彈劾早就成了杜玉章的日常,就算再多些輿論風暴,他哪里會在意?只要皇帝不罷免他,兵部還真的難以奈何。
可到了白皎然這里,又不同了。李廣寧雖然對他也寵幸信賴,但畢竟沒有那一層情愛交纏的關系。而他是翰林清貴出身,愛惜羽毛,那些私下小動作,當年傷不到杜玉章的,如今卻真實地對他產生影響了。
比如現在。
白皎然著急去邊關,兵部侍郎偏要掣肘。若是杜玉章,大概直接丟下李大人在路上,自己領人就走了。就算被人罵一句跋扈無禮,不肯體恤同僚,他也絕不在乎。
但白皎然卻沒法真的毫不在乎。
別的不說,他背后還有白知岳,有一整個牽牽連連的家族關系。
“白大人,要不……”
這個下屬也是白知岳的門生,這時候擠眉弄眼向他暗示,
“要不然,到時候和談時,就給兵部些面子。擠壓點邊境貿易的空間,讓給他們兵部專營吧。這個,也是老大人的意思……”
“看來父親,已經與他們都說好了?”
“是啊。只要白大人你點頭,兵部不但不會給我們找麻煩,以后還會配合我們……這對白家和白大人你的前途,都有極大好處啊。”
“那邊關百姓呢?”
白皎然語氣一冷,看向這下屬,
“對邊關百姓,可有半分好處?”
“……”
下屬語塞,臉色也很難看——這個白皎然,為何這么死硬!誰當官不是為了自己榮華富貴,偏偏他這么不識趣!若不是因為他是白知岳的兒子,他們背后也能借著他的名義牟利,早就將他趕下臺了!
白皎然臉色也不好看。遠望邊關,他心中突然想起了杜玉章。
——杜大人……當年你在時,我只管放手去推進和談。卻從不知道背后還有這么多勾當與阻攔,不知道你為了給我們施展拳腳的機會,擋住多少壓力!
——現如今我自己坐了這個位置,才知道……是如何風刀霜劍嚴相逼!可是你,卻流落到何方了?
想到流落在外的心中楷模,又有一個痞笑不羈的人,突然出現在他腦海中。他心里一緊,目光深沉下來。
——那個只留下一封信,就遠走他鄉的人……他還活著嗎?
正沉吟間,白皎然聽到遠遠有人來報。
“白大人!邊關密信,請白大人親啟!”
一陣信燕鳴叫傳來。白皎然接過來,看到黃銅信筒角落里一個小小的西蠻銘文。他便明白,這是蘇汝成的信燕。
難道邊關又有變故?可恨自己身邊得力人手不多,反而處處被人掣肘……
回頭看了一眼兵部李大人的車子,依然沒有動身的跡象。白皎然蹙起眉頭,按捺住心中焦灼,展開了信箋。
——豪商?在大燕京城、西蠻、西域三地行商?行動莫測,恐對和談不利?
——有人要阻礙和談進展?是誰?
短短一句話,并沒有說明前因后果,更沒有署名。但可看出傳信人不徐不疾,淡定從容。這一封墨跡淋漓的手書叫白皎然生出一份信賴感。
懷疑豪商有問題?好,那就從豪商入手,徹查線索!想來,近日來到平谷關,又能稱為“豪商”的人不會太多,一個個摸底排查過去就是了!
下定決心,白皎然環視自己身邊。雖然掣肘之人不少,但當初那一批堅定推行和談,擁護休養生息政策,愿意與他并肩作戰之人,難道沒有?有什么好退縮,好猶豫?
不是將杜大人視為平生楷模嗎?杜大人能夠排除萬難一心向前,他白皎然為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