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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蓋滿京華九

    有道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歡。
    但眼下,有兩個人都想做了賀蘭軼丈母娘。
    賀蘭軼賀蘭家十分特殊,賀蘭淳兩個嫡出兒子,一個賀蘭辭出家做了道士,一個賀蘭舒據傳因體弱,潔身自好不貪戀女色,膝下也只有三個不足十歲年幼兒子;其他庶子年紀小,就算有成親,孫子也小。是以,賀蘭軼雖是賀蘭淳侄孫,卻也是賀蘭淳孫輩中老大,身份賀蘭家嫡系一支中非比尋常,看他與賀蘭夫人這般親近,便知他前途不可限量。即便不提身份、前途,這么一個舉止優雅、氣質華貴小公子,誰看眼中能不喜歡。
    石夫人是祖母也是母親,人心總是偏著長,她真心地盼著石小六能找個好夫婿,但是賀蘭家能給石家女婿只有一個,且這人又是一看就叫她喜歡得不得了賀蘭軼,她巴望著賀蘭軼能跟石綰綰成就好事。此時,瞧見賀蘭夫人明擺著喜歡石小六,對石綰綰反倒淡淡,心里就納悶了,并非她自說自話,石綰綰相貌、女紅、學問都比石小六高出許多,賀蘭夫人為何不給賀蘭家挑個出色媳婦?莫非她是顧忌著石清妍?想著,就又不動聲色地給了石清妍一個懇求目光。
    石清妍雖做了兩年王妃,但石綰綰卻是頭會子真真切切地感覺到自己有個尊貴王妃姐姐,偷偷脧了眼跟皇后“平起平坐”石清妍,又暗暗覷了賀蘭軼一眼,臉上一紅,對石夫人領著她來目心知肚明,微微咬住紅唇,心想自己比石小六好看,賀蘭軼他中意也當是自己吧?況且,自己可是石清妍嫡親妹妹,侄女哪有妹妹親近?石清妍幫著石小六就等于胳膊肘向外拐。
    “軼兒,去吧。”賀蘭夫人見賀蘭軼屢屢白著臉去看石大少夫人,心里不禁又樂了起來,暗道石大少夫人這人真真是叫人沒話說,這平白無故地得叫她回家后得跟賀蘭軼祖母、母親多說多少話。
    “是。”賀蘭軼答應道。
    石大少夫人立時開口道:“這天不早不晌,小公子來回奔波只怕累著了吧,回去了也要耽誤了午飯,定是要空著肚子讀書了。不如就留下吃吧,我今日正好要做幾樣好菜孝敬皇后、王妃。”
    姜氏心知石大少夫人哪有心思孝敬她跟石清妍,不過是想孝敬小女婿罷了,暗道石大少夫人這丈母娘做得當真稱職,還不怎么樣,就掛心起小女婿讀書時候餓沒餓肚子了,笑道:“慚愧很,我們早飯才吃沒多大會子,只怕暫時吃不下旁。大少夫人就領著賀蘭公子去吧。”
    賀蘭夫人也明白石大少夫人是早先丟了人,怕賀蘭軼回去說她不洗臉就出來怠慢了他,才急著將功補過,于是笑道:“那軼兒就去吧,正長身子時候,萬萬不能空著肚子去學堂。”
    “是。”賀蘭軼硬著頭皮,盛情難卻地跟著石大少夫人走,心想天底下丈母娘都這樣疼女婿?
    石大少夫人心知石夫人定鄙夷她這諂媚態度,但她鄙夷,也掩蓋不了她心里羨慕,她就樂意做小伏低捧著女婿怎么啦?這般想著,就滿心歡喜地邊走邊打量賀蘭軼。
    石夫人有些瞧不上石大少夫人那副巴結賀蘭軼模樣,心道若換了旁人家少爺被石大少夫人這般對待,不是惱了,就當是羞赧地走不動路了,這般想,就越發中意賀蘭軼。于是笑道:“老大媳婦做得一手好菜,我們老太爺也每常夸她。綰綰學了針線,就說要請大師來教烹飪,我們老夫人聽說了,就說家里現成大師,哪里用再請人。”
    石老夫人聽石夫人提到了自己,只是一味地笑,不肯開口替石夫人說話,畢竟孫女婿、曾孫女婿她眼中都是一樣,她何必去得罪人。
    賀蘭夫人聽出石夫人是有意想引石老夫人稱贊石綰綰廚藝與女紅,笑道:“綰綰姑娘瞧著就是個伶俐人。”說著話,卻是招手將石小六叫到身邊,細細去看她手腳,溫柔地摸摸石小六臉,“好孩子,你去幫你母親忙可好?”
    “哎。”石小六眼中余光見石清妍點頭,就答應了。
    “綰綰也跟小六去吧。”石清妍開口道。
    “是。”石綰綰因賀蘭夫人沒跟她說話鼻子一酸,只看了賀蘭軼一回,她雖滿意賀蘭軼,卻還遠不到非君不嫁地步。此時心里沮喪,乃是因不信自己會輸給樣樣不如她石小六,將滿天下人想了一遍,暗道兩王造反后,楚家人年紀跟自己相當沒有了,其他人家又比不上賀蘭家,自己這做姑姑難不成要嫁個不如人,將來對石小六俯首稱臣?心道自己白出來丟人現眼一遭,與其等著被侄女們笑話,不如剪了頭發做姑子去。
    等石綰綰一走,賀蘭夫人就笑道:“宜早不宜遲,明兒個我家請人上門來,將小六跟軼兒這事定下來吧。”
    石夫人心一墜,暗道賀蘭夫人就不猶豫一下,考慮一下石綰綰?笑道:“再過兩日就是綰綰七哥大喜日子,府上實挪不出人手去料理小六……”
    石清妍笑道:“母親忙著漠哥哥事,小六定親事就交給我來吧。”毫不理會三番兩次看向她石夫人,因要弄清楚賀蘭淳來是不是要找她說話,又低聲促狹道:“原來夫人出門,賀蘭大人還要想法子順路接了你走?”暗道自己叫楚律接了她兩回,哪回不是大費周章。
    賀蘭夫人坦然地輕笑道:“我們老爺素來如此。”
    石清妍那話原是試探,單等著賀蘭夫人說就這一回,此時聽這話,又覺自己想差了,賀蘭淳未必是里找自己說話,作勢笑道:“夫人真真好福氣。”
    聽到好福氣三個字,賀蘭夫人臉色稍變,隨即對姜氏慚愧道:“皇后娘娘,臣婦想跟王妃請教一下家中不孝子事,不知……”
    “我也有些乏了,就失陪了,還請夫人見諒。”姜氏識趣地說道,站起身來,領著同樣識趣石老夫人、石夫人、石綰綰等人出去了。
    待姜氏走,石清妍、賀蘭夫人才重坐下。
    賀蘭夫人嘆道:“說來慚愧,我還沒生下來,就已經被選為賀蘭家媳婦。娘家里沒有不謙讓著我,便是父母雙親,也不敢對我說一句重話。待進了婆家,婆家長幼尊卑有序,老爺又寬厚,眼前都是光風霽月事,只覺得家時家中長輩教授防人之心不可無話通通用不上……就連教養阿辭、阿舒事,老爺也領去了大半。如今想來,他們兄弟二人成了那樣,全是我失職了。”聲音漸漸黯然,后忍不住拿了帕子去擦眼角。
    石清妍見賀蘭淳已經將賀蘭辭兄弟間事說給賀蘭夫人聽了,便笑道:“既然夫人凡事交給賀蘭大人做主,順風順水地過了這么些年,如今還交給賀蘭大人處置就是了。手心手背都是肉,賀蘭大人自有妙招處置此事。”心里越發羨慕起來,心道這就是同人不同命,賀蘭夫人這才真真是好命,一輩子不用爭,樣樣都到手了。
    賀蘭夫人破涕為笑,心道也是,就依著賀蘭淳將賀蘭家分成兩半,南邊留給賀蘭舒,他們兩口子跟著賀蘭辭到北邊去,“叫王妃看笑話了。不知那聞姑娘是個什么模樣?老爺回來后,聽他說定下了聞姑娘與阿辭事,叫我趕著送了我嫁衣去亙州府。”
    石清妍心說太后還有力氣折騰姜氏,那就是死不了了,國孝遠著呢,難為賀蘭淳還叫賀蘭夫人給聞天歌送嫁衣,難為賀蘭夫人能夫唱婦隨地這般平和地提起聞天歌,笑道:“聞姑娘啊,是個能沙場上替賀蘭道長擋刀子女子。”
    沉水、祈年聽石清妍這般說,雙雙心道還是石清妍會說話,說聞天歌是個巾幗英雄草莽英雄,都不如這一句話貼心。
    賀蘭夫人聽了這話,果然笑了:“王妃這般說,我就放心了。”
    石清妍愕然,腹誹道:聽說有人戰場替你兒子挨刀子,你就放心了?
    “我這有一些頭面首飾畫樣,我也不知道聞姑娘戴哪樣好看,還請王妃替我參謀參謀,叫人打了趕緊送去。”
    石清妍又愕然,心覺這賀蘭夫人實心寬,賀蘭辭、聞天歌打仗呢,賀蘭夫人旁想不著,先想著送了首飾過去叫聞天歌打扮漂亮了?
    絮絮叨叨幾句,總不過是說些關于賀蘭辭、聞天歌小事啊,說話間就到了午飯時間。
    沉水請了石清妍、賀蘭夫人向石夫人房里去吃飯,石清妍等人進了屋子,瞧見屋子里只有石老夫人、竇玉芬三個陪著姜氏,不見石夫人、石大少夫人蹤影,也不多問,就陪著姜氏、賀蘭夫人吃了飯。
    飯后,石清妍去**,便見醉月進來低聲說話。
    “王妃,聽說石大少夫人有說有笑地送了賀蘭小公子出門,就被綰姑娘喊了過去說話,沒幾句,綰姑娘就被石大少夫人逼得要絞掉頭發做姑子去,石大少夫人一時沒攔住,叫綰姑娘頭發剪掉了一縷子。如今夫人過去安慰綰姑娘,教訓大少夫人呢。這都是石府熟人跟奴婢偷偷說。”
    “原來是這樣,別管她們,只要不煩到咱們就行了。”石清妍心道經了此事,石夫人難再被媳婦們尊重了,也不知她怎么想,原說好了石小六,她當自己臨時領了石綰綰來,自己會為了石綰綰改主意?
    “是。”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石夫人依舊沒來,反倒是石大少夫人過來了。
    石大少夫人梳了妝,雖被石夫人母女冤枉教訓,卻還是因得了貴婿精神抖擻,因有了精神,此時才顯示出石家長孫兒媳風范來。
    說話間,就到了下午,聽人說賀蘭淳、何必問來了,石清妍心里一喜,到了精忠堂前,瞧見石老將軍陪著賀蘭淳、何必問說話,就笑著迎上去:“真真是他鄉遇故知了,賀蘭大人、知己。”
    石老將軍因方才賀蘭淳、何必問對他淡淡,此時心里也有些悻悻然,暗道賀蘭家不是跟石家才要結為親家嘛,為何還這般拿架子?笑道:“王妃,京城乃是你故土,怎說出這樣話?”
    石清妍一笑,也不言語。
    賀蘭淳、何必問心知石清妍跟石家人有些隔閡,心知他們兩家乃是石清妍臂膀,因此為給石清妍撐腰,不肯不經了石清妍跟石家人來往,是以方才有意疏遠石老將軍,此時見石清妍過來,賀蘭淳先笑道:“王妃可安好?瞧著清瘦了許多。”
    “當真?”石清妍有些驚喜地說道。
    石老將軍越發悻悻然,心道石清妍石家瘦了,這豈不是說石家虧待了石清妍?
    “知己,咱們去一旁說話。還請世伯替必問與必問知己把風。”何必問笑道,因京城四季如春,此時他穿著也不似京城時那般厚重,于是他心里,他覺得自己加超逸了。
    賀蘭淳了然地點頭。
    石老將軍聽到“把風”二字,就明白何必問這是不叫自己仗著一張老臉跟過去聽,瞧見石清妍、何必問、賀蘭淳三人去了風大寬敞之處,就避嫌地去了精忠堂鹿角屋子里等著,揣測著這三個人,一個王妃、一個世家組長、一個第一才子,湊到一處能說些什么話?猜疑半天,總歸是百思不得其解,半響,心道這三人不去沒人地方說話,專門他看得見地方嘀咕,就是想叫他心里犯嘀咕。
    石老將軍看穿何必問三人心思,卻依舊如他們三人所愿心里猜度個不停。
    那邊廂,石清妍瞧見何必問行走間有些古怪,仿佛兩條腿邁起來,不似往日那般從容,于是疑惑道:“知己,你怎么了?”
    “……后頭傷到了。”
    后頭?石清妍瞠目結舌地看著何必問,忙道:“誰弄?”
    “胡云那廝。”
    石清妍心里又驚了一驚,須臾,開口道:“知己,你不能因得不到妹妹,就屈就哥哥身下。我還盼著你成親后,跟你結為兒女親家。但那是我心思,賢淑他們不一定喜歡你閨女,你若真心跟胡云大師,我也祝福……”
    “知己,你胡說八道什么!”何必問先被石清妍話弄昏頭,后頭越聽她話越疑惑,忽地醒悟到她意思,哭笑不得地忙解釋:“是胡云那廝必問母親面前胡言亂語,告訴母親必問將探花郎一個人丟益陽府受苦,父親也受了胡云那廝教唆……”
    “于是,知己挨揍了?”石清妍訝異道,“知己家驕子不該是知己嗎?怎會為了小探花揍你?”
    “……必問小探花中探花年紀,還沒有那第一才子名聲呢。”何必問也有些郁悶地說道。
    石清妍了然了,心道難怪何必說自信成那樣,原來何家人篤定何比說比何必問能耐大。
    “知己眼中,必問是能屈居人下人?”何必問忽地想起一事,暗道自己雖不好那口,但怎么瞧著一身氣勢都不像是胡云那廝下頭那個。
    “咳咳。”賀蘭淳先沒聽懂石清妍意思,后頭又慨嘆何家人對何談話捧殺,一個走神就聽何必問說了那話,總算明白了,于是忙出聲打斷這二人,“說正事。”
    “是。”何必問壓低了聲音,問清妍,“知己,要跟太后二女爭小篾片,可有此事?”
    “有。”石清妍毫不隱瞞地肯定道。
    “必問百思不得其解,還請知己指點這其中深意。”
    賀蘭淳目光看向遠處,見石老將軍識趣地不叫石家下人來打攪,心道石老將軍也不容易,又想何必問未免將石清妍想太高深莫測了,不過是兩女斗氣罷了。
    “知己,我是想著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才這般做。”
    “哦?”何必問疑惑了,蹙眉道:“知己再說詳細一些。”
    “眼下全國百姓還不知道亙州府已經被皇帝許給錦王事,等到他們知道了,有心人指引下,定會唾罵錦王府狼子野心不忠不義。既然如此,不如趁著如今我人京城,先把朝廷名聲搞臭了。到時候自然會有人說朝廷與錦王府之爭是狗咬狗。”
    “……王妃以為狗咬狗名聲好聽一些?”賀蘭淳插嘴道。
    “總比一邊倒說錦王府壞話好吧?如今京里一邊倒地說益陽府廢除宵禁、修建商鋪等等有違祖訓、有傷風化,這可不妙。國都畢竟是國都,多少蠱惑人心話就是從國都傳揚出去。我決定將朝廷高高上位置拉下來,將益陽府抬上去。到時候知道亙州府歸錦王府了,天下人也沒話說。”石清妍瞇著眼說道,這念頭是聽聶老頭說太后叫石老將軍教唆他大街上罵她時候才有,聞太后敢做初一,她就敢做十五,她從來不玩小,她敢罵她,她就揭開京城畫皮,叫天下人都瞧瞧金粉之下京城里藏著什么齷蹉。
    賀蘭淳雖見多識廣,此時也不禁目瞪口呆,怔怔地看向石清妍,眉頭緊皺,原當石清妍是跟太后過不去,怨恨太后將她弄到京城來,不想卻是這樣。
    何必問聞言,脫口道:“知己是要‘遷都’?”
    石清妍見何必問立時懂得了她意思,便與何必問惺惺相惜地對視,默契地勾起嘴角,你知我知地笑了起來。
    賀蘭淳看這二人臉上露出如同奸、夫淫、婦勾結謀殺親夫奸詐表情,不禁扶額,心說自己一輩子光明磊落,怎會淪落到如今替這對奸詐之人把風地步?
    “必問,這遷都二字不是隨便說。”賀蘭淳沉聲道,既然遷都,自然是要謀朝篡位,眼下錦王府雖占了亙州府,但燕回關依舊瑞王手上,楚徊兵馬數目也多,這二字不是輕易能夠說。
    “都,可解為首,一國之都,乃是一國之首,是諸子百家匯聚之處,銀子、才子、士子樣樣高出其他地方。”何必問沉吟道。
    石清妍抱著手臂,低著頭踢著地,說道:“說白了,就是毀了上京所謂教化,將上京從思想、人倫、財富……各方面全方位地拉下。”
    何必問吸了口氣,心想果然石清妍手上沒小事,將京城拉下來,將益陽府推上去,楚律雖不造反,上京雖還是正統京城,但天下人心中會將益陽城當做正經“京城”,“……這就是知己一直求進可攻退可守位置?”進一步,楚律或者賢淑造反,既然天下人都把益陽府當京城了,造反話也沒百姓會吃飽了撐著去反對,這就是“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退一步,楚律、賢淑沒造反,楚徊即便不樂意看楚律、賢淑做了土皇帝,他管不著天下人怎么想,自然拿楚律他們沒辦法。
    “正是。”石清妍點了點頭。
    賀蘭淳蹙眉,總算明白何必問那“遷都”二字,不是說真將朝廷搬去益陽府,而是潛移默化地,將天下人心中京城,從上京改成益陽。
    “此事,難如登天。”賀蘭淳直言道。
    “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我不樂意來,是他們逼著我來,既然逼著我來,我就壞給他們看。”石清妍憤憤地說道,她家中還有三個嗷嗷待哺小兒,雖說不用她喂奶,但她也想留家中看著;大抵是將賀蘭淳看成自家長輩了,仰頭看賀蘭淳時候就十分委屈。
    賀蘭淳見石清妍將自己比作老鼠屎,又看她神情十分可憐,便安撫地對她一笑,說道:“王妃太過自謙了,老鼠屎還不至于。”說完,又看了眼還沉吟何必問,不禁心道自己老了,要過老半天才能聽懂年輕人話;隨即又想難怪甘康看重是何必問,不是賀蘭辭,賀蘭辭文武雙全,但總歸是個常見能人,何必問卻能獨辟蹊徑;繼而,又想何必問與石清妍當真是知己,三兩句話,便能心意相通。
    “難雖難了一些,卻也值得一試。”何必問深深地點了頭,心知楚徊回京后便找了幾個大臣商議宵禁、海禁事,那幾個大臣無一勸說楚徊打消那念頭。既然上京這邊人固守陳規,不若“遷都”,也免得糟蹋了一代又一代良材。
    石清妍見何必問果然贊成,就有意笑道:“我就知道知己是知難而上人,不是食古不化人。”
    賀蘭淳笑道:“王妃莫用激將法了,賀蘭家若是不知何為因勢利導人家,也不會延續了百余年。隨王妃要如何,賀蘭家只管配合就是了。這上京……委實古老了一些。”嘆息一聲,自幼生長上京,也并非對上京全無留戀,但見識過了推遲宵禁后熱鬧喧囂益陽府夜景,再看上京,總覺上京有些像是行將就木老人。
    商議完了正事,石清妍便對何必問道:“知己既然來了,就給皇后瞧瞧身子吧。”
    “皇后也?”何必問驚訝道。
    “皇帝叫她微服私訪來著。”
    賀蘭淳、何必問怔住,心道楚徊越發不像話了,身為皇帝,私自離宮幾月就罷了,竟然還叫堂堂皇后出宮私訪。
    “也好。”何必問說道。
    石清妍忙先叫人去姜氏那說一聲,將賀蘭淳夫婦送走,便領著何必問去見姜氏。
    身為女子,對生育一事還是十分意,因此姜氏不顧德福勸阻,毫不避諱地坐明間里等著石清妍、何必問來,房里只留下了親信德福還有石清妍丫頭。
    何必問進來了,一雙桃花眼微微勾起,就沖姜氏春風化雨地一笑。
    姜氏看他這般笑,就問石清妍:“宮外皇帝是不是也這么沖人笑?”
    石清妍見姜氏調侃楚徊,就笑道:“皇帝不是這樣笑,知己,你學個皇帝樣給桑榆姐姐笑一個。”
    何必問蹙眉,心道石清妍將他當什么了?轉而,又想原來楚徊連自家老婆心也沒管住,一時那“知難而上”斗志又涌起,心道自己就叫皇后為自己傾倒,叫楚徊戴上一頂綠帽子,想著,就對姜氏淡淡一笑。
    “也是‘愿者上鉤’死相?”姜氏很有些失望,原當楚徊叫宮外女人為他死心塌地定是有些旁招數,自己還好奇來者,不想還是這一副自覺穩操勝券老模樣,真不明白余君言、耿氏是怎么上鉤,難道覺得這副表情男人很有魄力、很淡定從容?
    被稱之為“死相”,何必問心道不是說自己,是說楚徊,于是說道:“請皇后許必問給你診脈。”
    “有勞第一才子了。”姜氏說道,由著沉水將她袖子微微擼起一些。
    何必問等姜氏準備好了,便將手指搭上去,搭上去之后微微蹙眉,旋即舒展開眉頭,“皇后知道自己被人下毒?”
    “有些年頭了,余毒還?”姜氏平靜地說道。
    “不曾聽聞娘娘小產過,可是……”
    “時機不好,便瞞著旁人,不曾提起。”姜氏又平靜地說道,心里對何必問很是信服,她小產時候日子還淺,宮中太醫給她請脈時雖有疑惑,卻不敢多事地提起。
    石清妍心道姜氏宮里就連小產都要挑好時機,時機不當,還要瞞著眾人,既然瞞著眾人,想來身子就沒有仔細保養。
    果然,何必問說道:“娘娘這身子損傷厲害,要有孕,只怕難了一些。”
    姜氏有些失望地收回手。
    “只是必問有辦法,只要娘娘答應必問一事,必問便為娘娘調理身子。”
    “何事?”姜氏忙問。
    “但凡娘娘日后聽人提起必問,不管對著誰,都要滿口稱贊必問超逸脫俗。”何必問摸了摸自己臉,因后頭傷發癢,幾不可見地蠕動了下腰部以下部位。
    姜氏不知何必問是為了氣楚徊,但即便她知道,她也會答應,畢竟用一個不太熟悉楚徊,換來一個孩子,實太劃算了,“好。”
    “君子一諾,皇后如何踐行此事,端看皇后誠心了。”
    “君子有諾必踐,我決不食言。”姜氏聽著何必問有些調侃話,心里越發信賴何必問。
    這一天里,石府上太多人經歷了大喜大悲,宮里頭,也有人眼睜睜地瞧著這一日慢慢從指間溜走。
    聞太后躺床上,見她叫人請楚徊來,楚徊也不過來了,就滿眼忌恨地瞪著太監五福,“皇后她一整日都不見你?”
    “是。”
    “好德也沒見?”
    “是。”
    “反了!反了!”太后冷笑道,心道他們都將自己當成老廢物了!明兒個她就搶了小篾片,叫他們瞧瞧自己這太后是不是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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